女狀元的原配 二十六


    證據擺在麵前, 胡明真認為人證是被收買的,物證是偽造的。她自己又拿不出證據來證明父親的清白, 隻一口咬定是冤枉的。


    這就是一個無解的局。


    她覺得對的東西, 才是對的。否則,就都是錯的。


    秦秋婉並沒有試圖說服她,而是看向一旁滿臉感激的刑部官員:“我來了, 你們問吧。”


    之前胡明真口口聲聲說要郡主來了才肯招認, 現在人到了,她若是不招, 不隻是戲弄郡主, 還是戲弄官員。那可不止罪加一等。


    為首的刑部侍郎孔大人今年已經年過六旬, 頭發花白的他滿臉感激地衝著秦秋婉一禮:“多謝郡主前來協助我等。”


    然後, 他看向堂中跪著的人。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 板起臉問:“去歲三月初三那天, 你在城內的鴻泰樓見了張康,和他商定初七那日請幾位舉人喝酒,並且在湯中下毒, 還商定了請哪幾位舉人, 是也不是?”


    胡明真張口就來:“時隔太久, 我不記得了。”


    孔大人也不生氣, 提審胡明真也不是一兩回, 他都被磨得沒脾氣了,要是連這都要生氣, 早就被氣的升了天。


    “張康已經指認你, 還說你那天給了他一萬兩銀票。你可有給過銀票?”


    不記得見麵, 隻要給了銀票,那就是買凶。


    這個道理孔大人明白, 胡明真也明白,她低著頭:“會試在即,我忙著讀書,家裏的花銷挺大。那段日子確實花了不少銀子,但用在了何處,我不記得了。”


    接下來,孔大人又問了幾個問題。胡明真全都機靈地避開,到了緊要關頭她就推說自己不記得。


    一刻鍾後,孔大人沒有問出半分有用的東西,他有些無奈,放下了手裏的供詞,道:“胡氏明真,你確定不配合嗎?”


    秦秋婉似笑非笑:“孔大人,我看你們該找的人不是我,應該是大夫才對。她什麽都不記得,像是得了失憶症,要想讓她認罪,大概得把失憶症治好。”


    胡明真垂下眼眸,遮住自己眼中的神情。


    又問了半晌,胡明真還是不肯正麵回答,在這期間,她喊了幾次頭痛。


    孔大人頗有些無語,有兩位年輕的官員臉上已經生出了怒氣。有一人甚至提議:“大人,她既然不肯招,咱們用刑吧。”


    這倒是不急。


    皇上早就說過,要等去遙城的官員回來之後再細審,之後再定罪。上頭不催,孔大人就不急。他負責此案,之所以天天審,一來是不想太閑,二來,也是想讓胡明真生出懼意。當然了,如果她現在就忍不住招認,那自然是最好。


    “胡明真,本官的耐心有限,你再如此,休怪本官不客氣。”


    胡明真跪坐在地上:“大人想要屈打成招嗎?”


    秦秋婉伸著下巴,若有所思:“人證物證都在,你認不認罪都是有罪的。照你這說法,你要是招了,是因為捱不住重刑,而不是你確實做了壞事?我有些明白你為何說你父親是冤枉的了,因為你們父女一脈相承,明明錯了,偏說自己沒錯。別人要是說你們錯,那都是汙蔑。”


    “你這模樣,總給我一種錯覺,好像這律法是你們胡家人定的似的。”


    胡明真霍然抬頭:“我沒做過的事,要我怎麽承認?”


    秦秋婉揮了揮手:“人證物證都在,咱們也沒冤枉她。她不肯招,那就用刑吧。”


    她語氣輕飄飄的,邊上幾位大人舒一口氣。


    胡明真卻著實嚇了一跳。


    這麽多天,她天天被提審,幾位大人漸漸變得不耐煩,但都沒有對她用刑。


    “我可不是普通的無知百姓,你們要是敢用刑,我就要告你們濫用私刑,想屈打成招。”


    幾位大人:“……”


    官員也難做,尤其遇上像這種難纏的犯人。當今皇上公正,若是胡明真當真跑去告狀,他們幾人都免不了會被查問一番。這簡直就是天降大禍,他們好好的辦公,招誰惹誰了?


    “無論怎麽招,先招了再說。”秦秋婉看向幾位大人:“幾位放心,本郡主會幫你們作證。隻要她招認了,回頭皇伯父細查下來,發現她沒有屈,這案子也算結了。”否則,真怕了她告屈打成招,她自己又死活不認罪,這案子壓根就沒法審。


    胡明真睚眥欲裂:“玉蘭郡主,你這是公報私仇。世道不公,皇親國戚就能為所欲為……人在做,天在看……”


    她滿臉激動,秦秋婉噗嗤笑了出來,打斷了胡明真的悲憤。


    “是啊!人在做天在看,你為一己私欲暗害多少人,就不怕報應嗎?”


    胡明真怒瞪著她:“我騙你是不得已!”


    秦秋婉輕哼一聲:“錯就是錯,錯了就該被罰。再說,你那是不得已嗎?我皇伯父問你心意,你說對我一往情深,後來還對我白紙黑字寫明此生隻我一人,你做這些事的時候,可沒有人逼迫你!”


    說到這裏,她看了一眼孔大人。


    孔大人秒懂,抽了麵前一根簽丟在地上:“先打十板子。”


    立刻有施刑的官兵過來,不由分說將胡明真拉趴在地上,刑杖高高揚起,狠狠落下。


    隻一下,胡明真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慘叫聲。


    她痛得滿臉慘白,額頭上滿是冷汗,瞪著秦秋婉的眼神滿是憎恨:“郡主,不得動用私刑。”


    秦秋婉擺了擺手:“這裏是天牢,又是光明正大的打你,不算私刑。”


    胡明真:“……”


    爭執間,又是兩杖落下。胡明真寒窗苦讀確實辛苦,但卻從未受過這樣的罪,痛得她險些暈厥過去,眼前一陣陣發黑。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挨了,聽說杖刑挨多了後,會把人的腿骨打斷,那之後就會變成殘廢,再也站不起來。她不要變成那樣,下意識大喊:“我招!”


    可惜喊遲了,又是一杖落下。


    胡明真尖叫一聲,急忙大喊:“我招了。”


    孔大人揮了揮手,施刑的人退開,他再次問:“三月初二那天,你是不是見了張康?還給了他一萬兩銀子?”


    胡明真:“……我那段時間確實見了他……但給銀子……我真的忘了……”


    她痛得滿臉煞白,說話也斷斷續續。


    孔大人再次追問:“你有沒有拿過一萬兩銀票給張康?”


    胡明真參加過科舉,會試上也有題目讓舉子判案,她讀了律法,心裏清楚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給了銀票,否則,她買凶之事就罪證確鑿了。


    眼看孔大人非要糾結於此,不問出來不罷休。她怕再挨打,幹脆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孔大人看著趴在地上無聲無息的人,眼神求助地看向秦秋婉。


    “看我做甚?”秦秋婉一臉莫名其妙:“我又不會審案,你們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孔大人頷首,揚聲吩咐:“來人,潑醒!”


    胡明真:“……”不能潑!


    現在是春日,春雨綿綿,各處都挺潮濕,有些朝向不好的屋子還會發黴。像天牢這種陰森的地方,到了夜裏冷得像過冬似的。她本就受了傷,要是挨上一桶涼水,又沒有幹衣可換,回頭肯定會生病的。


    天牢中缺醫少藥,別到時候罪名還沒定下,她已經先病死了。想到此,她微動了動手指,緩緩睜開了眼睛。


    秦秋婉唇角微翹:“胡明真,你別裝暈。”


    胡明真哪怕真的是裝,也不能承認啊,當即滿臉悲憤:“這怎麽裝,郡主挨一下……試試?”


    “我又沒犯錯,試不了。”秦秋婉擺了擺手:“孔大人,我看她想見我是假,以此拖延才是真。”


    孔大人深以為然,也覺得不能再慣著胡明真。


    她今日要見郡主,給她見了她卻不招。萬一他明日想見王爺怎麽辦?難道真的把賢王請來?


    孔大人下了狠心:“不肯招,那就繼續打。”


    胡明真:“……”


    她咬著牙又挨了兩下,再也承受不住,也是怕自己真的被打成殘廢,哭著道:“我招!”


    孔大人再次問:“你有沒有拿一萬兩銀子請張康對其餘幾位舉子下毒?”


    這一回,她不敢再鬧幺蛾子。


    先承認著,以後還能翻供,否則,她真就要被打死了。


    “有。”


    邊上師爺奮筆疾書,將此記了下來。孔大人又問了一些她和張康和其餘兩人見麵的情形,胡明真有些招了,有些沒招。


    反正,就招認出來的這些,已經坐實了她收買舉子衝其餘聲名在外有望考取狀元的舉子下毒。


    今日總算審出來了點東西,孔大人很是歡喜,盯著胡明真在供詞上畫了押,放心之餘,衝著秦秋婉再三道謝。


    秦秋婉看著他臉上的放鬆,笑著道:“以我對她的了解,她肯定會翻供,興許還會倒打一耙說你們屈打成招。”


    孔大人麵色一凜,隨即苦笑:“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看他滿是皺紋的臉皺成了苦瓜,秦秋婉想了想:“我給你出個主意,你現在即刻進宮,把這些供詞交給皇伯父,再把審問的情形一一稟明。最後記得說她會翻供的事。”


    如此,皇上早有預料,就算真的翻供,也能最大程度地降低皇上對這幾位大人的疑心。


    攤上胡明真這個難纏的,幾位大人也著實倒黴,秦秋婉決定再幫他們一把:“我陪你們一起去。”


    事實上,皇上早在胡明真沒有絲毫證據就一口咬定自己父親無罪時,就已經看出來了她的難纏,聽了幾位大人稟告,還親自查看了卷宗,道:“雖說律法規定非得人犯認罪畫押才可判刑,但她情形不同,等去遙城的官員回來,查清楚她父親的事,就可定罪。”


    得了準話,孔大人他們著實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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