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鶴嵐起於微末,雖然後來被尊為國師,卻也曾因為出身血統飽受詬病,皆因為他的生母乃是西蜣人。


    而今時局,大鄴、雨澤、西蜣三國鼎立,但在百餘年前,這三國其實同出一脈,皆是由衰亡的魏國分裂而出。


    魏國亡國後,魏國八位柱國大將軍擁兵自立,混戰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柱國大將軍之首蕭燕鴻被其餘五位柱國擁立為王,定都鄴京,登基稱帝,便是大鄴太.祖皇帝。


    而另外兩位柱國大將軍薛常和淮述安因不肯尊太.祖為帝,判出大鄴,自立為王。薛常與遊牧的西蜣人聯合,在載虢稱王,建立西蜣政權;淮述安則在屬地浮梁稱王,建立了雨澤。


    至此後百餘年,魏國不存,大鄴、雨澤、西蜣三國分立。


    而周鶴嵐的母親便是西蜣人。薛常在載虢稱王後,撕毀與西蜣人的盟約,開始大肆打壓西蜣人,雖然國名仍叫西蜣,但實際上西蜣人地位極其低下,被視作底層賤民,可當做牲畜買賣。


    而像周鶴嵐這般由西蜣人生下,且父不詳的孩子,更是賤民中的最底層,人人可以欺辱。


    上一世安長卿隻知道他因為出生被人詬病許久,是雨澤王力排眾議重用了他。而他也果然知恩圖報,以軍師之名為雨澤王出謀劃策,在適當時機揮師北上,計殺二位大柱國,力平流民之亂,拿下鄴京,助雨澤王稱帝。


    卻不知道原來這個時候,周鶴嵐竟然會在鄴京。而且偏偏這麽巧,還讓自己把人給救了回來。他聯想到上一世周鶴嵐特意到亂葬崗祭拜,說蕭止戈曾有恩於他,想來說的便是今天發生的事。


    上一世蕭止戈應該也曾像今天這樣,嚇走了農夫,給他留下了救命的水和傷藥。隻不過這一世多了他這個變數,竟意外將人救了回來。


    安長卿目光發亮地看著他,心想這或許就是改變一切的機會。


    上一世種種足以說明周鶴嵐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而且他有經天緯地之材,後來雨澤能吞並大鄴,一半是大鄴內亂,剩下一半,則是因為周鶴嵐。


    這樣一個人,決不能讓他再次去了雨澤,成了蕭止戈的敵人。


    安長卿心念疾轉,很快便有了主意,他將人扶起來問道:“你不是鄴京人士吧?先前在官道上又是怎麽一回事?”


    周鶴嵐聽他戳破自己身份,臉色便白了白,抿唇道:“我……我和母親來鄴京尋父親,隻是路上母親病了,我沒有銀子買藥,才去偷、偷了人家的糧食……”


    似乎是羞於啟齒,說到偷東西時周鶴嵐臉色已經漲紅,似乎怕安長卿誤會,又急急解釋道:“但我一定會還的,等母親病好了,我就去酒樓做幫工,我會還的……”


    他說到後麵聲音越來越小,垂著頭像個打蔫兒的樹苗。若不是他的五官太鮮明,名字也對的上,安長卿幾乎不敢相信,麵前這個看著比自己還要小些的孩子日後竟然會是殺伐決斷的雨澤國師。


    原本拉攏的心思淡了一些,倒是生出幾分真心的憐惜來。


    安長卿道:“你這樣……怕是不好找活兒幹吧?”


    周鶴嵐抬頭看他一眼,語氣堅定道:“我會繼續找的,我什麽都能做,也能吃苦……”


    安長卿歎口氣,笑著說:“不如你跟著我吧?”


    “我要開幾家鋪子,正好缺人手。工錢跟其他人一樣,吃住在府裏,怎麽樣?”


    周鶴嵐猛地抬頭看他,沉默良久,才咬牙道:“公子願意收留我,我感激不盡。隻是……隻是我、我其實是西蜣人。”


    西蜣人代表著什麽,不隻是西蜣,就連與西蜣相鄰的大鄴人也都知道。


    所以他一路和母親尋到鄴京來,受盡白眼不說,就連母親病重,他想要找份活兒賺藥錢,都沒有人肯要他。似乎和西蜣人接觸的多了,都會沾上低賤氣息。


    然而安長卿卻沒有露出他想象中厭惡的表情,他說:“西蜣是西蜣,這裏是大鄴,與西蜣不同。”


    周鶴嵐睜大了眼睛望著他,嘴唇蠕動幾下,忽然跪下朝他磕了一個頭:“我願追隨公子,今後任憑公子差遣。”


    安長卿被他嚇了一跳,連忙將人扶起來,道:“你先養病吧,等傷好了再為我效力不遲。”


    說完又想起他說母親病了,又關心道:“你母親在哪?可看過大夫了?”


    周鶴嵐原本興奮的神色低迷下來:“看過大夫,隻是大夫說治不了,隻能靠藥物吊著命。”


    難怪……上一世安長卿隻聽說過他的出身不堪,卻很少聽人說起他母親如何,那個時候,他的母親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王府有位胡大夫醫術高超,若是你願意,可把你娘接過去,讓胡大夫看看。”


    周鶴嵐眼睛一亮,立刻道:“願意的!”


    安長卿拍拍他的肩膀:“還能走嗎?若是可以,便先隨我回王府去,”


    周鶴嵐連連點頭,他心裏記掛著母親的病,生怕安長卿不讓他走,連忙站起來走了兩步證明:“這點小傷不成問題。”


    安長卿笑起來,帶著人一同離開了大夫家。


    回了莊子上後,安長卿把莊頭找來,讓他在附近的莊戶人家裏挑幾個適齡又機靈的女孩兒先調.教著。等日後母親和妹妹到了莊子上,也有人可用。


    交代完零零散散的事情,正好蕭止戈也過來了。安長卿朝他笑了笑,指著周鶴嵐道:“這是周鶴嵐,以後就跟著我了。”


    蕭止戈眉頭皺了皺,掃了周鶴嵐一眼,卻沒有說什麽,隻點了點頭,道:“回家。”


    因為周鶴嵐受了傷,安長卿仍然讓他與自己坐馬車。回去時經過一片村莊,周鶴嵐說他娘便住在村裏。安長卿一行繞進村裏,卻被周鶴嵐帶到了一處荒廢破廟裏。


    那廟已經塌了半邊,僅剩下的半邊也搖搖欲墜。靠裏處用些茅草和樹枝擋住,好歹遮出了一小塊能容人的地方。周鶴嵐的母親便睡在那裏,麵朝裏躺著,看不清模樣。


    周鶴嵐用西蜣話叫了一聲,那女人便緩慢地轉過身體,帶著欣喜回應了一聲。


    安長卿在後頭看著,發現周鶴嵐的母親比他五官要更加深邃一些,眼窩很深,鼻梁高挺,臉龐輪廓分明。膚色蒼白,是典型的西蜣人樣貌。


    周鶴嵐小心地把茅草和樹枝扒開,溫聲跟女人說了幾句。然後就見女人掙紮著爬起來,朝安長卿行了大禮,口中別扭地用大鄴話道著謝。


    安長卿見她實在虛弱,連忙讓周鶴嵐將她扶上馬車。


    周鶴嵐感激地笑了笑,又要說謝,卻被安長卿攔下了,無奈道:“夠了,不用執著這些虛禮。”


    周鶴嵐這才打住,將母親扶上馬車。破廟簡陋,母子倆也沒什麽行李能收拾,周鶴嵐拿起腳邊一個破舊但還算幹淨的包袱背上,又跟安長卿提前預支了工錢,去村裏把被他偷了糧食的人家的銀錢還清,之後一行人才重新上路。


    因為馬車讓給了周鶴嵐母子,安長卿不得不又跟蕭止戈同乘一騎。


    棗紅大馬歡快的甩著尾巴,溜溜達達踏著馬蹄。安長卿想著進了城後又要有無數詭異的目光盯著他瞧,鬱猝道:“王爺改日教我騎馬吧?”


    蕭止戈聞言垂眸,安長卿背對他垂著腦袋,正好露出一截瑩白頸子,幾縷黑色碎發調皮的散落下來,可愛的很。若是學了騎馬……以後就看不到了。


    蕭止戈道:“近日沒空。”


    安長卿也沒太在意,隨口道:“那我叫鐵虎或者趙石教我吧。”


    走在後頭的趙石一個激靈,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緊接著就聽他們王爺麵無表情道:“我教你。”


    安長卿茫然:“王爺不是說沒時間嗎?”


    蕭止戈沉默片刻:“有時間。”


    “……”安長卿回頭狐疑地看他。


    蕭止戈與他對視一眼,不著痕跡地挪開了視線。


    為什麽要學騎馬,跟我同騎不好嗎?


    ***


    回了王府,安長卿叫王富貴帶周鶴嵐母子去客院安頓,又請了胡是非去幫忙診治,之後便叫了中人過來,簽了莊子的買賣契書。


    至此,青雲山那座莊子就歸到了他的名下。


    給銀子時安長卿有點不好意思,畢竟這些錢是從王府賬目上出的。雖然蕭止戈說了隨便用,但這畢竟是置辦的私產,他還是覺得自己像是占了便宜。


    因此等中人走後,他磨磨蹭蹭的坐到蕭止戈旁邊去,小聲道:“這些算是我從公中借的銀子,等我賺了銀子便還回去。”


    “……不用還。”蕭止戈眼神暗了暗。


    安長卿沒有注意到,笑眯眯道:“王爺這麽由著我,我可是會驕奢淫逸、肆意揮霍的。”


    “嗯。”蕭止戈瞥他一眼:“府裏的銀子,足夠揮霍。”


    安長卿微愣,回過味來又笑起來,眼裏閃著光:“但是我可不想又被小話本編排驕奢淫逸隻知享樂……”


    “他們不敢。”蕭止戈被他感染的嘴角微翹:“沒人敢編排北戰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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