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袖癱坐在地上,心裏微歎氣,今日不過是一個輕微的警告而已,良久,扶著她起身進了房。見她又是摸索著坐在角落,長歎口氣,幾番欲言又止,終咬咬牙道:“姑娘,奴婢雖然見識淺薄,但知深宮的厲害,姑娘如今得皇上聖寵,姑娘不妨為自己多想一想,別遭那些莫名的冤屈,不如——”


    “綠袖——”


    出聲喝止她的是聞訊而來的王德,他狠狠瞪了眼綠袖,示意她退到一側:“姑娘,今日之事,你若覺得委屈大可跟皇上說。隻是皇後乃當朝宰相之女,姑娘若忍得過去就作罷,否則,姑娘以後怕是難以周全。”


    綠袖暗暗努努嘴,自是知道他所說不差,默默歎了口氣。


    “姑娘先養著身子吧,小的會跟皇上稟一聲,就說這幾日姑娘身子不便,讓皇上移駕其他宮殿可好?”頓了一頓,又側頭問綠袖:“綠袖,姑娘今日可敷藥了?”


    “奴婢這就準備!”綠袖急應一聲,急忙轉身出了房。


    王德也不在多逗留,折身退了出去。


    綠袖輕輕揭下敷在她雙眸上的藥,絲帕蘸水擦洗著她眼睛:“姑娘,可以睜開眼睛了!”


    她緩緩睜開眼,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綠袖急切問道:“姑娘,怎麽樣?”


    舒碧薇微搖搖頭,已經好幾個月了,她心一澀,是不是她真的從此失明了?


    “姑娘,別擔心,太醫說了,姑娘的眼睛肯定能好的。”


    她不言不語,在綠袖的扶持下躺下,緩緩閉上眼。


    往日的一幕幕曆曆湧上心頭,清水庵的每一張臉龐、每一個笑容,都是難以忘懷,連那堆積如山的經書也似發出誘人的氣息,哪怕讓她日日夜夜抄寫,她都不懼,隻要她仍在清水庵,隻要師父她們依然在誦經!


    師父,碧薇一定會為你們討一個公道。我會好好活著的!舒翎羽,你一定要好好的!你說過的,一生一世,不離不棄!你若再有事,我真的會瘋掉。


    現在,她唯一的期望就是眼睛能複明,隻要她能看見,一切就好辦多了。


    她想見舒翎羽!她想見他,那個聲音溫和的男子:他是周紫川,可是為何他知道周紫川?這其中發生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嗎?


    清水庵出事後,她隻記得模糊中跌入舒江,她不知道誰救了她,不知道她是如何進宮,甚至不知道她們的身份因何被戳穿。她像做了一個夢,醒來後完全忘記。她輕吐一口氣,如今,她隻能靜觀其變,她不能輕易去賭,她賭不起。


    舒翎羽無聊的放下手中的筆,手托著兩腮,皇上終於沒再去蘭心苑了,她鬆了一口氣,至少不是把她放在刀口上,否則以她此前的狀況,她如何能保全自己。碧薇,你的眼睛何時能複明?已經半年了,若你的眼睛就此失明,我如何能再麵對你?


    “娘娘!”月紅輕喚了聲。


    “嗯?!”舒翎羽無力的應道。


    月香輕笑:“娘娘又生悶了?”


    舒翎羽歎了口氣:“皇宮可真是悶的慌啊,感覺像是有繩子在勒著脖子!”


    月紅和月香兩人狂吞口水,怕是隻有她敢說如此說了吧。


    舒翎羽懶懶的往床上而去,趴在床上:舒碧薇,你在幹什麽?若我沒猜錯,你一定是在睡覺!想著想著,她一人咯咯笑了起來,月香兩人一愣愣的。良久,她收住笑,輕輕閉上雙眸:她要好好想個法子,她要保碧薇,她要找出真凶報仇!


    不禁微歎了口氣,碧薇,成為他的女人你一定很難受吧,如今你有沒有在想著周紫川呢?你可知道,他對你動了心啊!


    她不覺心一澀:周紫川、舒碧薇——


    皇上,你為何偏偏要了她,後宮美女如雲,為何要把碧薇帶入爭息不止的後宮?是懲罰我們的欺騙,或是另有目的?


    “他怎麽樣了?”


    “回皇上,天天喝得爛醉!”陸軒說道,心下暗歎了口氣。


    周恨生眼一沉:“去瑞王府!”


    周恨生邁進房間,濃重的酒味撲鼻而來,他微皺眉,周紫川醉醺醺的躺在塌上,手中緊抓著一壺酒。


    董觀瞥見周恨生的臉色,急急上去搖了搖周紫川:“王爺,皇上來了!”


    “我不見!我隻要碧薇!碧薇——”周紫川不滿甩開董觀的手,喃喃道。


    周恨生眼中怒火滾滾燃起,一把上前抓住他衣領,硬是拖著他出了房門,直接把他扔進後園的碧水中。


    董觀倒吸一口氣,直直見周紫川被扔進水中,卻又不敢動作。


    他冷哼一聲,甩袖離去。周紫川,你就對她如此上心?為了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於我,你與蕭梓雲大打出手,和他爭風吃醋。你對她用情真的如此之深麽?隻是,如今我還能將她送入你懷裏麽?


    見周恨生離去,董觀急急從水中撈起周紫川,周紫川吐了幾口水,微微清醒了些,他心痛的喚道:“王爺——”


    周紫川劍眉一擰,疑惑的問道:“我怎麽了?”


    董觀歎了口氣:“皇上剛來過。”


    周紫川手撫上額頭,醉醉的苦笑著:“他說什麽了?”


    他搖搖頭:“沒有!不過皇上的臉色很難看,特別是王爺說了那句話後。”


    周紫川抬眉:“什麽話?”


    董觀舔舔嘴唇:“王爺說你隻要碧薇!”


    他暗歎口氣,當時皇上的臉色都烏黑了,直接將他扔在水中。


    綠袖正在蘭心苑角亭中發呆,瞥見貴妃和蘭妃浩浩蕩蕩進了蘭心苑,倒吸一口冷氣,急急迎了上去,蘭妃如今有三個月身孕,乃如今後宮之中最為金貴的嬪妃,是萬萬不能怠慢的。


    “綠袖,碧薇姑娘呢?”曾鴦嬌聲問道。


    “姑娘在房裏歇著呢!奴婢馬上去請姑娘!娘娘請往廳中坐坐。”


    “不用了,蘭妃身子要緊,進了屋悶了些,在外園坐著吧,妹妹說可好?”


    “一切隨姐姐的意思!”


    意思一明,即刻有幾個宮人進了廳內搬了兩張椅子出來。


    綠袖匆匆進了房,暗下計量著,附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姑娘,來的是貴妃和蘭妃,蘭妃娘娘已有身孕,姑娘切記小心些,姑娘若不想說話隻管交給奴婢好了。”


    蘭妃家世不及皇後和貴妃顯赫,但為人圓滑,不輕易得罪他人,於後宮之中,卻是最得宮人和各嬪妃親近的,如今又是後宮之中唯一懷有身孕的嬪妃,自是貴不可言。而貴妃,其在後宮的嬌蠻連皇後也忌憚著幾分,若沒有十二分的膽量,宮人見著了,多是繞道而行。


    舒碧薇涼涼的劃開一抹苦笑,皇後、貴妃、蘭妃——,還有多少嬪妃呢?或許如舒翎羽所說,後宮嬪妃比清水庵的人還要多。可是,為何舒翎羽不來看她?莫非她此刻亦是身不由己?她隻想等她來看她,隻想等她來帶她離開!


    曾鴦看著綠袖攙扶著近前的她,當日她在晚宴可是最讓人羨煞了一個,心裏冷哼一聲,沒想到一個瞎子兼啞巴如今又勾引皇上,皇上竟然連續幾日在蘭心苑留宿,她怎氣得過。她酸酸道:“碧薇妹妹可真是清淡脫俗啊,莫怪乎皇上對妹妹愛不釋手!”


    “貴妃姐姐說的正是!”杜蘭妍幽幽一笑,見她一身清雅之氣,淡淡道:“碧薇姑娘,過來坐坐吧!”


    貼身宮女春兒聞言上前幾步正欲引舒碧薇近前,綠袖臉擰緊,怕惹出事端,緊挽著舒碧薇的胳膊,陪笑道:“蘭妃娘娘,姑娘眼睛不好使,怕唐突了娘娘,在這裏站著就是!”


    “不知好歹的丫頭!”曾鴦挑眉,冷斥一聲:“蘭妃娘娘讓她過來是疼惜她,你這奴婢說的是什麽話?莫非你覺得蘭妃會傷了她不成?”


    綠袖慌慌張張跪下,想來她又成了箭靶,她噗通一聲跪下:“貴妃娘娘、蘭妃娘娘,奴婢不敢!奴婢隻是——”


    “夠了!”曾鴦厲聲打斷她,柔聲朝舒碧薇道:“碧薇妹妹,今日姐姐我替妹妹好好教教這個奴婢,如何?免得失了碧薇妹妹的臉麵!”


    曾鴦眼神劃過狠洌,正愁找不到法子煞煞她的風頭,這個賤婢竟送上門來,她豈能放過。


    綠袖再不語,已有皇後大駕光臨蘭心苑的先例,麻煩定會接踵而來,隻是不知今日貴妃娘娘又要如何對付她,恐怕不是幾巴掌那麽簡單。


    杜蘭妍微擰眉,打了個圓場:“貴妃娘娘,綠袖心直口快,是無心之失,今日且饒她一回吧!”


    “瞧妹妹說的,好像姐姐我故意與一個宮女為難似的。”曾鴦輕笑兩聲,柔柔擺擺手,脆聲打斷她:“妹妹可就有所不知,碧薇妹妹方入宮不久,若此番不教訓教訓這奴婢,以後還不爬到碧薇妹妹頭上去,那可了得!來啊——”


    “貴妃娘娘、蘭妃娘娘!”


    婉轉的聲音刺透耳際,幾人愣了愣的當下,舒碧薇已跪了下去:“請娘娘恕罪,饒了綠袖。綠袖愚拙,不知天高地厚,皇上定會差人嚴加管教!”


    綠袖小嘴長得老大,驚訝的看著身旁的她,她在求情,替她求情!


    曾鴦和杜蘭妍相視一眼,微微怔住,何曾想到她竟會開口說話。


    微抿的唇畔緩緩勾起,眸中帶著淺淺的笑意,她開口說話了,竟然搬出了他來壓製人,倒也不是很笨,聽得他心裏頭樂滋滋的。


    王德溜溜的環掃了一眼,扯開嗓子嚷道:“皇上駕到!”


    “王德,送貴妃娘娘、蘭妃娘娘回宮!”


    聲音不容質疑,曾鴦雖心有不甘卻還是乖乖行禮退了去,畢竟他曾有令不許任何人靠近蘭心苑。


    聽得陣陣極輕的腳步聲淡去,兩手緊緊揪著衣襟,死死咬出唇,她沒想過他會到蘭心苑,方才是擔心綠袖又挨打,她才不得已求情。


    “是朕太寵你了麽?你竟然見了朕也不行禮?”


    是直接的挑釁,她依然跪著,讓她如何再行禮,她僵著不動。


    周恨生半蹲下身子,深深凝視她,醇淨的臉隱隱含著一絲莊嚴,如欲將人隔絕,挑起眉梢,手撫上她的臉:“原來碧薇是不想與朕說話啊!”


    見她麵無表情的別開臉,他笑笑,募地橫抱起她進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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