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走處青州城,卻是忽然想起自己與高升有約。


    說好了夜裏一起去某處喝杯茶吃頓飯的。


    隻是一時間被那生病的婦人給衝昏了頭腦。


    如今想來,卻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


    “小白姑娘……”方士停下腳步,頗為慚愧地看著麵前少女,“在下忽然想起來與人有約……”


    “方兄若是不願去采藥,我自然也是不會介意的。”少女臉上笑容不減,卻是徐徐說到,“隻是方兄也要想清楚了,我可不會為了方兄去外邊采什麽草藥,那女人的死活與我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再說醫館裏死個病人也是常事,方兄大可不必介意。”


    “請帶路。”


    方士隻能苦笑著讓少女繼續往前走。


    為了請她帶路,耗費的代價也是不小。


    起碼是將這些天積攢下來的那些積蓄用去了小半。


    這天下可沒有什麽平白得來的好處,與少女之間的交易便是如是。


    花了大代價才換來的少女為他帶路,如何能放棄。


    隻是如此一來,卻又要讓高升一人在那邊等著了。


    與高升之間已經是友人關係,就算如今爽約一次,明日再想辦法彌補就好了。


    念及至此,卻是輕咳一聲問道。


    “小白姑娘,若是有人得罪於你……你覺得收到什麽樣的禮物會原諒他呢?”


    “若是有人得罪我?”少女輕快地轉身,雙眼眯成一條縫,“方兄覺得有人若是得罪我了……他還會活到給我道歉的時候嗎?”


    “啊哈哈……”


    說來還未曾見過小白真正生氣的模樣。


    一直以來就算是開玩笑,也不過是淺嚐輒止。


    小白雖然也會露出生氣的表情,但方士也清楚,她從未真正地生氣過。


    就仿佛是一片汪洋。


    沒有任何波瀾,就算是往裏麵不斷地投擲石子也掀不起風浪。


    真不知道她動了真怒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


    雖然心裏如此想著,方士也大抵是不會當真嚐試如此危險的事情。


    “話說回來,方兄從何處學來的醫術,竟是遠超普通的凡人大夫。”


    “是過去偶有機緣。”方士解釋著,並沒有詳盡地說出。


    少女也沒有深究這方麵,隻是繼續問道:“方兄難道不覺得那些病人看久了,心裏也難受?”


    “何以見得?”


    “明明是一個健全的大男人,卻要整天看著病秧子坐在你前麵,換做是我可絕對受不了,若是被那些人傳染上了病症豈不是糟了。”


    如此說來……


    似乎是從未想過這方麵的問題。


    方士愣了片刻,終於是輕笑一聲。


    “小白姑娘說的倒也不無道理,隻是最初的時候也不過是給人看病討口飯吃。”


    小白似乎是明白了方士所言。


    便輕輕點頭。


    再次說道。


    “方兄倒是實誠,隻是為何偏偏選了行醫之道?”


    “在下當時可是除了行醫之外什麽都不會,自然選擇最適合自己的方法活下去……小白姑娘何出此言?”


    “其實也沒什麽,隻是看著你們這些大夫給人治病,心有所感而已。”少女眼中卻是閃過一絲迷茫,隻是未曾被方士看見,“若有人本就是命中注定要身死,不論如何救治……又有什麽意義呢?就如方才啊女人,對她而言就算是多活一刻,也不過是多一分的折磨,又何必再懇求延續性命。”


    “不過是治病救人而已,又何須想那麽多。”方士卻是搖頭,順著小白的話說了下去。


    “就算多活了一刻,那也是多一分在世間的回憶,畢竟一旦輪回轉世,那可就什麽都沒有了。活下去,看的更多……這是活人的本能而已,小白貴昂應當也懂得這些才是。”


    “本能……”


    少女呢喃著。


    眼中迷茫之色卻是散去。


    隨即冷哼一聲。


    “方兄倒是大道理一堆,隻是不知道到時候尋不到續命之法,方兄又會如何打算?”


    “尋不到……便是一死而已,又何來的打算?”


    方士總覺得方才說的話有些矛盾,但具體哪裏不對,又有些說不清楚。


    隻是在脫口而出的瞬間,心裏便有些難受。


    兩人不知不覺間已經出了青州城。


    城門在夜裏是關著的,唯有城牆邊上有一處側門。


    那裏每夜都有士兵把手,專門處理一些如方士這般夜裏出去的人。


    方士與守門的士兵解釋了片刻,便被放行走處城門。


    需要的藥材就在樹林裏,似乎是處於那片神秘水潭邊上。


    如今回想起那片水潭,方士依舊心有餘悸。


    在水潭中可是住著真正吃人的妖物。


    雖說有小白在一邊跟著,但他心裏卻依舊有些不踏實。


    但已經步入樹林,便再也沒有了退路。


    小白掌心一片幽藍色火焰懸浮著,將四周照亮。


    隻是那火光實在是詭異。


    黑暗中摸索了一陣,方士卻是小聲嘀咕。


    “小白姑娘,那位……那位大仙應該是睡著了吧?”


    “這我可不知道了。”少女似乎是聽出了方士話語中的情緒,不禁輕笑,“赤炎的本體似乎是蟾蜍,據說普通蟾蜍到了冬天就會冬眠……隻是赤炎已經是大妖,也不知道是否依舊是如此習性,若是冬眠了的話,怕是在它耳邊放炮竹都不一定叫得醒他。”


    “那就好……”方士心裏不禁暗鬆一口氣。


    隻是小白的話還未說完。


    “若是赤炎會夢遊,說不定會在夢裏把你吃了也說不定。”


    “小白姑娘……會救我的吧?”


    “誰知道呢,赤炎速度可比我快多了,說不定你就不小心成了他的點心。”


    再說什麽離開的話已經是有些窩囊了。


    方士麵色變得越發難看。


    隻能盼望著自己可以安全地離開。


    “說來小白的本體……”


    “方兄說什麽?”


    “不,沒什麽。”


    ……


    卻見眼前景物一陣變幻。


    原本還是一片樹林,卻是一步落下,前方顯現一片大澤。


    盡管還是夜裏,這片大澤依舊泛著光火。


    就懸浮在水麵上,伴隨著蒸騰而上的熱氣飄散。


    明明是冬天,此處卻如春般溫暖。


    此處是無名之地,水澤中有一大妖。


    方士正要詢問小白那味藥在何處生長。


    卻發現小白已經停下了腳步,折身麵對著方士。


    臉上不帶著絲毫表情波動,隻是眼中卻流露出強烈的情緒。


    一陣陰冷的氣息瞬間席卷方士全身。


    是殺意!


    是小白透出的殺意!


    “小白……姑娘?”


    “已經將方兄帶到了這裏,隻是不知道方兄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那……那位草藥在何處生長……”


    “此處並沒有方兄需要的草藥。”少女的臉色不變,隻是殺意卻是更甚,“方兄所言草藥,本應該是生長在常年溫潤的南方,並非在青州能有的,所以不論如何,方兄都是不可能在此處配出那等草藥……方兄似乎並沒有太過失望?”


    “若是實在沒有那種草藥……那便算了,還請小白姑娘帶在下離去。”


    “隻是你我離開?那另一人有待如何?”少女的臉上終於是露出了一絲笑容。


    隻是那笑容顯得陰冷。


    便見少女手中火焰一陣流轉著,驀地一聲劍鳴。


    竟是從火中抽出一把長劍,劍尖直指著方士咽喉。


    方士不禁後退幾步。


    在少女殺意的逼迫下,終於還是長歎一聲。


    將眼睛閉了上去。


    “小白姑娘,不知可曾知曉坊間傳聞?”


    “那些傳聞多了去,一半都是假的,類似的故事我都聽膩了。”


    “隻是這些日子以來已經有超過十個書生遇害,要麽死狀離奇,要麽是直接消失了,實在是不得不去多想一些事情……”


    “方兄覺得一切都是因為我?”少女眼中不見波瀾,隻是聲音越發顯得冰冷。


    手持長劍卻要揮下。


    方士隻是搖頭。


    驀地睜眼,淡淡地說道。


    “我信你。”


    “那你為何——”


    “但我不信它。”方士將視線落在那片被奇異火焰籠罩的湖麵,“在下不過是想要一個答案,想知道這青州究竟發生了什麽。”


    “方兄你可知……就算是我,也不一定是它的對手,更何況你一介區區凡人,就算再叫來一個身懷道術的人又如何?還不是螳臂當車,倒不如趁著它未曾醒來就此罷手。”少女眼中漠然,手中的劍已經散去,重新化作火焰在手心流轉著。


    “縱然在下不過是凡人,但凡人……就應該安心接受任人宰割不成?”方士並沒有絲毫猶豫,聲音卻是拔高了許多,“或許在小白姑娘的眼裏,在下也不過是一個有些用處的凡人,但還望小白姑娘同樣知道……白草孱弱,風吹不去,烈火焚盡,玄金不移!”


    “方兄——”


    少女似乎要說些什麽。


    隻是卻忽聞不遠處陰影中一聲大笑。


    “方兄果真是文人傲骨,不過方兄……終究是天真了一些。”


    一人走出,正站在方士麵前。


    那人體型臃腫,渾身掛著黃符和木劍。


    正是高升!


    “但凡妖物,又有那些事心地良善,還請方兄讓開——待咱斬妖除魔!”


    “高兄還是尋來了此處。”對高升的出現,方士卻未顯露出絲毫驚訝的神情。


    顯然是知曉他就在自己身後跟著的。


    隻是這一路上一直未曾說出來。


    至於為何高升會出現在這裏……自然是前些天與方士之間的商談。


    高升會時不時跟著方士,這是高升親口所說。


    但對於方士來說……卻不知道他何時會跟著。


    對此高升的解釋,隻說是為了斬殺徘徊在青州害人性命的妖孽。


    方士也不想讓青州再多一條人命死於妖物之手,自然是答應了下來。


    但如今方士卻未曾避讓。


    轉身看著高升便道。


    “小白姑娘未曾害人性命。”


    “方兄莫非是被她迷惑了心神?雖是幼童模樣,但此妖物定是食人無數——”


    高升話說到一半,卻見小白眉頭微蹙就要朝著高升的方向走去。


    隻是被方士一把推到了身後。


    卻是猝不及防,險些跌坐到地上。


    怒聲道。


    “方兄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高兄若是信不過在下,又何必跟來這裏。”方士並未理財身後小白的怒喝,隻是兩眼看著高升,“在下想要的解釋……並不是如今高兄所做之事,還請高兄出手,以證在下心中猜想。”


    “方塵仙!”


    “方兄——!”


    小白與高升同時呐喊,隻是方士橫在二人之間。


    一時間場麵有些僵硬。


    方士不過是想讓高升出手試一試水中那大妖。


    若是大妖沉睡,應當不會有絲毫動靜,城中一切自然與它無關。


    隻是他卻沒想到高升打的居然是同時解決小白與水中大妖的主意。


    “你根本不知道妖物顯出本性之後會發生什麽……”高升沒有繼續出手,隻是僵在原地。


    “有時候……人心更比我等妖邪可怕數百倍,嘿嘿……”


    高升話還未說完。


    卻是忽聞水浪聲浮動。


    便聽水澤中一道似男非女的聲音響起。


    紛飛火焰在半空中凝聚一道巨大身影。


    卻是化作了模糊的人形。


    “白……你可是給我惹了麻煩……”


    “反正也傷不得你,不妨陪著他玩兒玩兒。”


    “你早就知曉——”


    “你若失手,大不了將他給吃了。”


    “百年未曾吃過肉食……白,你又何必再說。”


    方士身後的少女卻是渾身氣息驀地一遍。


    恢複了平常模樣。


    方士轉身,便見少女的臉上已經恢複了往日笑容,就連方才的殺意都早已散去。


    正有些呆愣,卻忽見那火焰化作的人形中卻是分出一縷,直奔高升而去。


    伴隨著沙啞的狂嘯。


    “凡人——便讓本座陪你活動筋骨,嘿嘿……”


    “妖孽果然是你,給咱受死!”


    “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高升也沒有含糊,瞬間抽出木劍,在虛空中一點。


    便有水柱憑空浮現,化作冰刃徑自朝著那火焰斬去。


    竟是斬掉了其中一份。


    那火焰中有嘶吼聲,卻是又化作一隻巨爪。


    隻見高升法訣輕撚,隨手拍了身上貼著的黃符。


    又是一道雷光閃爍。


    “五行咒法,凡人……你何處學來的五行咒法!”


    “自然是家傳!”


    “吼——!”


    卻見火焰所化人形驀地沒入水中不見了蹤影。


    高升眼看著要衝過去。


    方士便要叫住他,隻是為時已晚。


    身形已經沒入其中。


    “高兄——!”方士將要衝過去,卻被身側少女一把拉住。


    “放心吧,最多打個半死被它吐出來,又不會真丟了性命。”


    “可……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


    四周不再有一人,竟是有一瞬變得平靜。


    方士麵色泛白,茫然地看著身側少女。


    “不知方兄現在還有何話要說?”


    “它……是它嗎?”


    “自然不是。”小白臉上笑容不減,“赤炎過去雖然是吃人的大妖,但自從被那些修道人降服之後已經戒了葷腥,怎麽可能再去害人。”


    “小白姑娘早就知道?”


    “那是自然,方兄覺得這世上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嘛?”


    方士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輕歎一聲。


    “小白姑娘慧眼。”


    “不過嘛……方兄剛才的舉動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怎的就擋在了我前邊,若是我動手……那小子也不過是昏睡幾日。”


    “不由自主,倒是讓小白姑娘見笑了。”方士輕咳一聲。


    “不由自主?”


    少女並未多言,隻是掩嘴一笑。


    方才的一切,她確實是未曾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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