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點燃了火藥桶的舉動,或者說像是捅翻了馬蜂窩,在極其短暫的錯愕之後,同樣對虛與委蛇深惡痛絕感到無比厭倦的文昌宮和上清宮的兩名觀主,迅速擋在了張一齡和於行健之間。


    而三宮廟不多的十幾名具備修為在身的弟子,迅速湧入這間房中,將張一齡團團圍住。


    可也僅僅隻是圍住而已,並沒有人主動出招,這副情形,著實是在張一齡的意料之中。他看似挾怒出手,實際上若是沒有深思熟慮,他孤身一人在對方的地盤上麵對三個門派數十名修行者就貿然動手,那還不如回去找許半生自領其罪來的痛快一些。


    張一齡料定這些人不會貿然對他進行攻擊的,隻要他在雷霆一擊之後,不再另外樹敵就行。


    場麵顯得很尷尬,文昌宮和上清宮的弟子倒也罷了,他們本就是來助拳的,沒道理一擁而上去跟張一齡拚個你死我活,至少在三宮廟的弟子還都完好的站著之時,他們完全沒有必要出手。要出手,也得看觀主的指示行事啊。三宮廟的弟子就有些進退失據了,上去打吧,誰還能不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張一齡的對手,誰第一個上去誰就是個英勇就義的下場。可是不上,自家的觀主都被打傷了門下弟子不替觀主報仇,好像也說不過去。


    但是場麵依舊僵持著,張一齡就是看準了文昌宮和上清宮的這兩個觀主並不是真的和於行健同氣連枝,他們隻是礙於三派從前的口頭協議,不得不來撐一撐場麵而已,甚至於,此刻他們二人心裏都對於行健頗有怨懟,他們也並不完全信任於行健,他們和張一齡一樣,都覺得於行健還是有所隱瞞。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導致了如今的局麵,張一齡也是實在無奈了,才會出此下策,動上了手。


    “於觀主,本座一再忍讓,你也答應了本座會竭力尋找本座舅舅的下落。五天時間已過,今日已經是本座來到貴廟的第六天了,你卻依舊在推諉阻攔,莫非真的以為本座好欺麽?”


    這麽僵持著也不是事兒,張一齡總歸是要做點兒什麽的。


    於行健脊椎受損,此刻倒是真的站不起身來,若非如此,他哪怕拚著基業受損,也定然要和張一齡拚個魚死網破。


    聽到張一齡這話,於行健明顯感覺到文昌和上清兩名觀主投來不信任的眼神,他掙紮著說道:“張一齡你休要血口噴人,貧道根本就不知道楚陽道友的下落,這五天以來,貧道也是盡遣本派弟子尋找楚陽道友的下落。你竟然敢對我突施暗襲,簡直就是視我鶴鳴山三派為無物。貧道****好酒好菜相陪,張一齡你才是欺人太甚。”


    事已至此,於行健唯一的希望就是把文昌和上清二宮拉進來,若是沒有他們二人的相助,就憑三宮廟那十幾名最高不過耳之境,超過十人都隻是堪堪邁入眼之境的弟子,根本就不可能擋得住張一齡。這就是小門小派的悲哀,一旦掌門、觀主這種領軍人物受傷,門下弟子竟然無一堪用,對方哪怕隻有一個人,也絕對可以在這個門派裏任意出入。


    張一齡冷冷一笑,道:“你以為本座不知道你打的什麽如意算盤麽?你三宮廟門下弟子,邁入後天境界的一共十七人,如今十五人全都站在本座麵前,剩餘二人,必是一往青城,一往峨眉,都已經四五天的時間了,青城峨眉卻都沒有派人來,你還不死心麽?你口口聲聲說派出門下弟子尋找本座舅舅的蹤跡,可是,你的弟子呢?你這分明就是在拖延推諉,本座難道錯怪你了?!”


    這話說的於行健也是無言以對,前兩天他還真是派出了幾名弟子漫山遍野的去找,這鶴鳴山說大不大,可真想在山裏找到一個人,那也絕非幾日時間幾名弟子就能做到的。尤其是張楚陽好歹也是鼻之境的修行者,他若不想被幾個耳之境甚至眼之境的弟子找到,實在是輕而易舉。


    說實話,於行健對張楚陽也很有意見了,頭兩天他讓門下弟子那麽大張旗鼓的去找,張楚陽隻要還呆在山裏,就不可能一點兒都沒察覺。尤其是他原本就知道張一齡來鶴鳴山找他了,他就更該出現以下,親自解決自己的麻煩,而不是讓三宮廟以及其餘兩宮為他抵擋。十年前三宮廟就為張楚陽很強硬的抵擋過張一齡,如今張楚陽真不應該再讓三宮廟如此被動了,至少應該跟於行健聯係一番,彼此合計一個更好的解決方式。


    “張天師,前兩日於道兄的確是派出門下弟子滿山尋找了,並且我文昌宮和上清宮的道友們也多有幫手。無奈實在找不到,這也不是我們不肯幫忙。”文昌宮的觀主見狀,也開了口,畢竟,如果能這麽僵持下去其實對雙方都好,萬一還要動手,他們文昌宮也很難獨善其身。


    上清宮的觀主稍事沉吟,也附和了文昌宮觀主的說法,他道:“張天師,你與楚陽道友之爭,無論你是否誠心請其回去執掌天師府,貧道說句實話,這也隻是你們龍虎山的內部紛爭,著實與我們鶴鳴山無關。我們之所以肯幫張天師尋找尊舅之蹤,無非也就是因為兩千年前張道陵天師曾在鶴鳴山傳道解惑,與我鶴鳴山也算有段不淺的淵源。若是按以常理,鶴鳴山三派並不欠你張天師任何,我們著實沒有義務替你尋找尊舅。”


    張一齡冷哼一聲,道:“當年是誰留下本座的舅舅?如今本座的舅舅就掛單在三宮廟,豈能是你們說無關就無關的。這件事可以與你二派無關,可跟三宮廟,哼哼,就算是峨眉和青城的人到了,也不敢說無關吧?我還可以說是此賊覬覦我龍虎山的修行功法,謀害了本座的舅舅呢!如今本座的舅舅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想用這麽幾句話就把本座打發了,不可能!”張一齡一指於行健,直欲誣陷於行健。


    文昌宮和上清宮的觀主對於張一齡的態度也有些惱怒,但是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理。


    張一齡這個天師的身份縱然還不能得到很多門派的承認,可青城和峨眉現在都還沒有派出門下弟子,恐怕也是這個原因。否則,同為川中的門派,總歸是要照拂一番的,青城和峨眉恐怕也是覺得張一齡若是這樣反咬一口,他們也無法自處。


    其實現在的局麵很好解決,張楚陽隻要現身,並且表示不願意跟張一齡回龍虎山,鶴鳴山三派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護住他,而這樣一來,青城和峨眉也便師出有名,張一齡背後之人再強,也恐怕不敢輕舉妄動。


    偏偏張楚陽避而不見,這讓鶴鳴山三派都極其的被動,以至於現在於行健被張一齡打傷了,卻似乎還是張一齡占了理。


    張一齡現在是徹底撕破臉麵了,他打出要替其舅報仇的名頭,三宮廟還真是百口莫辯。


    “張一齡你休要血口噴人!貧道與楚陽道友相交莫逆,甚為投機,豈有可能害其性命?”於行健也是受不得這麽大的冤枉,急急辯白,胸中鬱結惱火,不由得一口黑血噴了出來。


    張一齡依舊是一副睥睨之態,冷冷說道:“既是相交莫逆,若本座舅舅還活著,為何還不出來替你解釋?隻要舅舅他老人家現身,本座必然會向諸位賠禮,任由諸位懲治。”


    這也就是他知道於行健根本不可能把張楚陽交出來,這幾日胸中憋悶也急需發泄,否則他也不敢說出如此大話。


    殿中氣氛一時再度凝結,眾人又陷入無話可說的僵持階段。


    鶴鳴山三名觀主心中各有所想,但是對張楚陽此刻已經殊無好感,都已經如此劍拔弩張,張楚陽居然還不肯現身,這豈不是要陷三派於不忠不義?


    終於,於行健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他勉強向攙扶他的另兩名觀主拱手說道:“二位道友,貧道有一事相求!”


    那二人對視一眼,一齊道:“於道兄請說。”


    “還請二位道友盡遣門下,合我三派之力封山搜查,務必將楚陽道友請出來。至於他是否願意隨張一齡而去,就與你我三派無關了!”


    二人再度對視一眼,不管如何,此刻做出這樣的一個表態倒不失為一個解決目前緊張態勢的方式,也可以給於行健留出療傷的時間。反正這事兒,到了最後非要以衝突結尾,那也必須由三宮廟打頭陣,現在於行健傷重,總不能讓他們兩派硬著頭皮頂上去。


    同時點了點頭,文昌宮的觀主說道:“我這就安排門下弟子去做事。”


    上清宮的觀主也表了態,二人匆匆對自己帶來的幾名弟子交待一番,那些弟子紛紛離去,三宮廟的弟子們也各自領命而去。


    於行健在兩名觀主的攙扶之下,進入內堂療傷,張一齡虛著雙眼,計較著接下去自己該怎麽做。


    現在隻是利用了三派心不齊的弱點,可若真是逼得太緊,張一齡畢竟隻有一個人而已,還真是毫無勝算。


    也打了電話回山,讓天師府自己信得過的弟子齊齊出動,務必在今日趕到鶴鳴山。這也是不得已的做法,不是逼到了牆根下,張一齡也不願這麽做。他一人入山還好,把龍虎山的弟子也調來,就有門派之鬥的嫌疑了。且不說十七局必然會出麵幹預,就算是川中其他的門派,恐怕也不會袖手旁觀。


    安排好了之後,張一齡看著綿綿的鶴鳴山,心中長歎道:“張楚陽啊張楚陽,老子是真的要讓你回歸天師府啊,馬勒戈壁的,怎麽老子誠心讓位就這麽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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