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隔日施夫人的壽宴過完了,老侯爺親自將淩依的事與施夫人說了,施夫人聽完後臉上一絲波動也沒有,慢慢道:“既是生了急病死的,不知是不是會沾帶……咱們兩個老東西還好,隻是如今府上這麽多小孩子,不可不小心,告訴外麵,不可多停放,七日是大限。”


    淩侯爺點了點頭:“是,隻是……淩依如今的身份尷尬,恐怕……”


    “難不成你還想著讓她入祖墳?!”施夫人的聲音驀然拔高,冷笑,“行啊,你去跟族裏的人說,看有人同意麽。”


    老侯爺對自己這位老姐姐向來是敬畏有加的,連忙低聲道:“這不是跟你商量著麽,你急什麽,如今這家裏事事不是你說了算?這內幃的事我向來是不懂得的,比不得你能為,不問你又問誰呢?”


    施夫人卻不領情,端茶細品:“我如今人老智昏,沒有什麽能為,你自己想辦法去,我不管。”


    老侯爺無法,隻得找族中老人來商議,想要給淩依一場好喪事是不行了,且這不是什麽光彩事,務必要早早的開發了才好。


    施夫人這一二年一聽到淩依這兩個字就難受,如今這去了心裏倒像是痛快了些似的,也不去照管喪事,更以荊玉如今有身子,不可被衝撞了為由不許她往前麵去,每日隻將荊玉叫到裏麵來說話,與她談笑,哄著雲哥兒賢哥兒兩個小孩玩笑。


    府裏兩個管事的女主人都撒手了,淩霄又早早的回宮裏去,外麵的淩儒學和淩軒幾乎抓了瞎,將兩人的棺材在落梅居裏停放了七日後草草的埋了。


    隻是淩儒學近日喪妾又喪女,加上連日的勞累,人像是一瞬間老了十歲似的,喪事完了那一日淩霄回府,淩儒學命人將淩霄叫到了自己屋裏。


    這還是淩儒學第一次獨自將淩霄喚來,兩人都有些不自在,淩霄微微垂著頭等著淩儒學說話,淩儒學將下人都支開了,自己坐在榻上,半晌低聲道:“今日喪事已經完了,我就是想問問你,她們兩個死的事,跟你有關係麽?”


    淩霄抬起頭來直直的看著淩儒學,突然發現這個男人身上,已經有了比老侯爺還重的陳腐的氣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他蠢笨左強的父親,已經這麽頹喪了。


    淩霄頷首:“我不懂父親在說什麽,夏氏和大小姐死後我沒有去,一切都是大哥主持的,若是有一絲不妥,自有大哥來拿我,哪能讓我逍遙?”


    淩儒學搖了搖頭,半晌道:“淩軒查不出來……我就是問問你,是不是你做的?”


    淩霄突然有些想嗤笑,現在來問,是不是遲了一點?


    淩霄輕歎:“父親疑我我也無法,我隻能說,不是。”


    “不是……不是……”淩儒學咀嚼著這兩個字,像是能從中品味出淩霄說的是真是假似的,點頭道,“不是,就不是吧,如今你貴為梓君侯,正得聖寵,自然說什麽是什麽的。”


    淩霄知道淩儒學這是受不住這麽大的打擊,開始破罐子破摔了,但自己還是要做做樣子的,淩霄含笑躬身:“兒子惶恐。”


    淩儒學像是沒聽見淩霄的聲音似的,猶自念叨著:“反正已經死了……死了都沒得善終,落得個這麽喪事……”


    “父親自管安心就是。”淩霄輕笑,“到了那邊,自有我母親替父親照料她們的。”


    “你母親……”淩儒學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搖了搖頭,“你去吧。”


    果然還是不願意提起韋莊來啊,淩霄心裏不知這麽的湧出一股快意,笑道:“是呢,父親忘了?這個月底就是我母親的忌日了,我昨日還夢見她了呢,父親可夢見過母親?”


    “一個死了的人,老提她做什麽?!”淩儒學端起茶盞來,“你去吧,我也要歇一會兒了。”


    淩霄躬身:“是,父親好生歇息著,我有空再來給您請安。”


    就是這這個夜裏,淩儒學中風了。


    誰也不知這一夜淩儒學是怎麽了,半夜裏守夜的丫頭聽見裏麵“嘭”的一聲,慌忙進去看時淩儒學已經栽到地上去了,丫頭們連忙將人扶起來,掌燈細看便知不對,忙著告訴外麵去,等太醫來了也已經寅時了,這時淩儒學已然癱了半邊身子,說話也不利索了。


    第二日鬧起來,闔府裏請醫延藥的,老侯爺給宮裏送了請恩折子去,淩霄也得在府裏日夜伺候著,宮裏褚奕峰知道了忙派了禦醫來請脈,折騰了半月後後人緩過來了些,隻是說話還是不利索,走路得靠著拐杖,這官是肯定做不得了,褚奕峰打發人送了些藥材珍玩來撫慰了一番,也就如此了。


    一個月裏壽康侯府裏一件事接著一件事,淩霄與褚奕峰倒是每日早朝時、在內閣裏議政時都能見著麵,隻是近日淄躒牖食牽徊鉸涑閃頌u肽兜氖攏Φ氖翟諤啵柘鮃丫噯瘴叢羲蕹星耍肄確遄焐喜凰敵睦锘故竅氳摹


    “都下去吧。”淩霄脫了外麵的鬥篷,走近坐到褚奕峰身邊,低聲道,“我父親今日已經無大礙了,早起進了不少,精神也很好。”


    褚奕峰笑笑:“那才好,府裏兩老人可還好?”


    “好。”淩霄看出褚奕峰眼裏的試探,忍不住揉了下他的頭,輕笑,“已經沒有什麽事了,今日我就留下來。”


    褚奕峰聽了果然開心,忙不迭的起身去拿這些日子尋著的新鮮東西來給淩霄獻寶,褚奕峰有個習慣,每每得了好東西都攢在他的一個箱櫃裏,等著淩霄挑揀後才命人收起來。


    淩霄含笑看著褚奕峰進裏間將他的百寶箱抬出來,不甚在意的翻檢著看,餘光還是在褚奕峰身上。


    淩霄這些日子想褚奕峰不比褚奕峰想他少,百道孝為先,淩儒學病了淩霄心裏是真的不在意,在府裏侍疾隻是為了堵禦史們的嘴做做樣子罷了,侍奉湯藥自然用不著他動手,淩霄還怕自己動手沒準一時氣性兒不小心下點藥,直接送淩儒學去見夏蘭呢。


    “這是十皇叔進京時給我帶過來的。”褚奕峰打開一個寶石匣子,裏麵放著一件精致玉佩,整個玉佩由九塊的玉石組成,提起來輕輕撼動,隻聞環佩叮咚,音質極清脆,褚奕峰憨憨笑著將這玉佩遞給淩霄,“我一看就覺得你戴著好,知道你不喜歡月白色的穗頭,我讓人換成的這金線的了,好看吧?給你戴。”


    淩霄接過看來,玉質溫潤,雕刻精湛,果然是好東西,淩霄笑笑,俯身給褚奕峰戴到腰上了,笑道:“好看,你戴著吧,我這一直戴著這個呢,再戴一個太鋁恕!


    褚奕峰低頭看淩霄腰間的那塊碎了的玉佩,嘴角忍不住挑起來,淩霄刮了下褚奕峰的鼻子:“想笑就笑出來,出息。”


    褚奕峰隻傻笑不說話,擺弄了下腰間淩霄剛給他戴上玉佩,淩霄側過頭在褚奕峰耳畔低聲道:“就隻戴著你給的這個,別的再好也不戴。”


    褚奕峰就是喜歡聽淩霄這樣親熱的跟自己說話,兩人多日未曾這麽親密過,自然不乏繾綣,摩挲親昵了半晌,褚奕峰想起來了淩世賢,撐起上身來道:“對了,淩世賢如今在你府上怎麽樣了?”


    淩霄還一直沒來得及跟褚奕峰說想要過繼淩世賢的事,趁著這個當口笑道:“你看上的孩子果然是好的,這些天我跟那孩子相處下來,什麽都和我脾氣,我想著將他過繼在我膝下。”


    “啊?”褚奕峰一時來反應不過來,愣道,“過……過繼給你?”


    淩霄頷首:“是,我必然是沒有後的,不過繼怎麽處?”


    “我以為你要在自己親族裏挑呢。”褚奕峰還是反應不過來淩霄居然會要將淩世賢過到他房裏,猶豫了下道,“這個你跟老侯爺說了麽?”


    “提了一回,爺爺沒有反對。”淩霄替褚奕峰將衣裳拉好,笑笑:“我的事爺爺向來不說什麽的,咱們倆的事他也知道,沒事。”


    褚奕峰點點頭:“那好,難得他能對你脾氣,回來我下道旨意吧?”


    “就是等你這道旨意呢。”淩霄躺下來,想了想道,“還是得跟姨母說一聲,知道吧?”


    “知道。”褚奕峰不禁開始憧憬以後的日子,笑道,“等到宇兒大了,五歲的時候,就將淩世賢接近宮裏來,讓他給宇兒做伴讀,跟咱們當年一樣。”


    淩霄輕笑:“嗯,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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