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一章


    “娘親,”長寧見到曲氏,立刻開心的迎上前:“您來看我啦?”


    曲氏笑著點了點她的小鼻尖道:“受人之托,來給你送東西!”說著示意身後的女婢將懷裏抱著的兩個盒子放到她麵前。


    長寧好奇的睜大眼睛,看向曲氏:“是什麽?誰送來的呀?”


    曲氏示意她打開,長寧小心翼翼的打開麵前的象牙盒子,眼睛登時就亮了:“這麽好看呀!是山茶花……”雙手將頭冠從盒子中捧出,細細的端詳著,臉上的感歎越來越明顯。


    曲氏見她喜歡,便笑著拿起其中一支花釵在她發髻上比了比,道:“阿桐帶上也好看。”


    長寧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一笑,將手裏的花冠重新放回盒子中,又打開了另一個盒子,見到是一套累金絲綴水晶的套釵,雖不如剛剛那頂花冠驚豔,卻亮閃閃的十分別致。


    “娘親,這些是誰送的?那套山茶花難道不是娘親給我定做的麽?”阿桐將盒子合起來,好奇道:“前些時候,娘親不是說要找匠人給我做套山茶花的首飾嗎?”


    曲氏微微撇了下嘴,搖頭道:“沒來得及呀,就讓別人占了先了。”


    長寧更是好奇了,拉著曲氏的袖子開始撒嬌:“啊呀,娘親快些告訴我是誰送的嘛……”


    曲氏見女兒是真的著急知道,便拉著她坐下,道:“阿硯剛剛來過家中。”


    長寧臉上的笑容一頓,半響後才淡淡的“哦”了一聲,再看那兩幅頭飾便不覺得有多好看了。


    曲氏見她這般模樣,忍不住責備道:“怎的這般反應?剛剛不是還喜歡著嗎?這下知道是誰送的可就不喜歡了?”


    “沒有不喜歡。”長寧興致不怎麽高了,嘟著嘴答道:“不年不節的,他送這個做什麽”


    曲氏皺了皺眉,嚴肅道:“阿桐,你若要這般,便是別人對你再熱的心腸也冷了!不管如何,人家送來的東西,你就這般冷待嗎?這就是你應對別人心意的態度麽?”


    長寧嘟著小臉不說話,她這幾日也知通房一事在仕宦兒郎中實屬平常,莫說隻是有個通房,有些勳貴家的兒郎雖無正妻,卻連小妾都納了好幾房了,陸硯這般的確已算是潔身自好了,隻是想到心裏依然不怎麽高興。


    曲氏示意屋內的婢女都出去,緩了語氣道:“罷了罷了,我知曉你還在介意那個通房的事情,今日算是問清楚了,阿硯現在身邊沒有通房也沒有侍婢,就連自己院中原本伺候的所有女仆都打發了,就等著你帶些你熟悉的人過去呢!”


    長寧耳朵微動,轉頭看向曲氏,略帶不解道:“沒有了?那……去哪裏了?”


    曲氏用力戳了下女兒的額頭,恨聲道:“有了,你悶悶不樂好幾天,現如今沒有了,你還要問問人家去哪裏了,還沒進門,你管去哪裏了,也不害臊!”


    長寧捂著額頭,確認道:“真的沒有了麽?可是他今日親口說的?”


    長寧看曲氏沒好氣的點頭,嘟著的小臉慢慢露出一絲笑模樣來,卻仍舊不服氣的哼道:“那到底以前也是有過的……”


    曲氏氣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行了,收起你的小性子……以後你就會知道有過比沒有要強許多!”


    “什麽?”長寧沒聽清曲氏最後的話,問道:“什麽沒有強許多?”


    曲氏本是下意識的一句嘀咕,卻不想仍被女兒聽去了大半,連忙岔開話道:“沒什麽,有什麽都比沒有強!你快些收拾下,今兒個下午帶去知曉下布料、雜貨的價格,這樣一來,常用的東西物價也便知曉的差不多了,便是入了定國公府不管家,管你們兩個的院子也是夠用了。”


    “哦。”長寧連忙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覺得尚且合適,便笑嘻嘻的挽著曲氏的胳膊出了房間。


    經過銀巧時,長寧頓住腳步,咬了咬唇問:“那個鞋麵你繡了多少了?”


    銀巧立刻笑答:“就剩下鞋麵上的雲紋了,六娘子可是要看?”


    “眼下我要出去,剩下的……你不用繡了,放到我房裏吧。”長寧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上的發梳,一扭身追著曲氏走了。


    馬車從側門除了舒家,身側跟著舒孟駿,後麵帶著七八個護衛,還有一眾奴仆,浩浩蕩蕩的直奔街市,車內曲氏看著女兒臉上是不是浮現的笑容,忍不住歎口氣,道:“阿桐,以後嫁到陸家,千萬再莫要為這種事和阿硯使小性,便是新婚他讓著你,以後的日子那麽長,總這樣是會離心的。”


    “以後?他以後還會有這種事情?”長寧臉上的笑容瞬間沒了,也不自覺的提高聲音:“他……他有我還不夠麽?”


    曲氏一愣,隨後笑著摸了摸她的發頂,柔聲道:“傻孩子,這話說的也不嫌羞!想讓他隻有你一個,那便要看你們日後的情分深淺了……不過阿硯是個好兒郎,你若是真心待他,他必回給你回應,所以萬事都莫要著急,相互體貼、相互照料,莫要因為一點小事就斤斤計較,你們年少夫妻,這般心心相對的處著,總是會到情分深重的時候。”


    ……


    “三郎君,人都抓到了,一個不少!”一個身穿綰色短袍,腳穿厚底皂靴的魁梧漢子伸手指了下身後被捆紮的結實,扔在地上的幾個人,道:“舒夫人及舒六娘子已經出門,李甲、王五他們隨車不遠的跟著,一旦有什麽不對,定能及時救下舒六娘子及舒夫人。”


    陸硯輕輕點點頭,看了眼地上哎呦叫個不停的四個人,平靜道:“拉下去問清楚。”


    “是!”魁梧漢子手一揮,身後跟著的幾人直接拖著繩子就將那幾人拖進了這附近的一間空房子,很快裏麵就傳出來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陸硯轉過身,默默的看著遠方,平靜的臉色之下仿佛蘊藏著一觸及發的陰寒。屋內的慘叫聲已經變得斷斷續續,他聽到了有人氣若遊絲的聲音,唇角帶出一抹輕蔑,看著不遠處高大的槐樹落下最後一片葉子,抖索的幹枯樹梢仿佛在唱著一首哀樂。


    腳步聲在背後傳來,他側身看向來人:“是誰?”


    魁梧漢子麵色懊惱,重重的歎了一聲:“他們看來是真的不知道,說是一個高門府中婢女模樣的人與他們聯係的,許諾他們五兩金,讓他們將……舒六娘子……”他慢慢低下頭,不敢看向陸硯。


    陸硯臉色看不出什麽變化,隻聽到“嘣”的一聲,陸硯從披風中探出手,將手裏斷裂的玉瑞獸隨意的丟到一邊,淡淡道:“繼續說。”


    魁梧漢子瞥一眼地上四分五裂的玉石把件,眼睛猛地長大,那個玉瑞獸他曾在三郎君手裏見過,整塊和田白玉雕成,成年男子掌心大小,兩寸餘厚,圓頭圓腦的,十分討喜,這樣厚重的一個把件居然被三郎君捏碎了四五截……他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覺得像是風吹過一樣,脖子涼颼颼的,咽了兩口唾液,頭低得更低了:“他們已經在舒家門口守了許多天了,隻是舒六娘子一直不曾出門,就在前五六天,他們突然發現舒六娘子會在午時剛過與舒夫人一起上街采買,所以才準備在今日動手,先讓人用石鏢傷馬,等驚馬時候,其餘幾人攔車擄人……”


    “死了嗎?”陸硯問道。


    “還餘一口氣。”


    陸硯點了下頭,“問出如何與那女婢接頭之後,讓他們上黃泉的路走的長一些吧。”


    長寧被舒孟駿扶下車,下意識的看向車後,隻見人群熙攘,她微微撩開一點點帷幕,有些奇怪的看向來來往往的行人,卻沒發現有什麽不對,隻能垂下手,扶著母親進入布店。


    許是因為快過年的原因,布店裏的布料都是喜慶燦爛的顏色,看著也覺得心情好了幾分。曲氏一邊挑著不同的布料,一邊對長寧講著各自的優劣,看她聽得認真,笑道:“這些都是常用的,還有一些產量稀少的布料,不會在市麵售賣,直接就被送進了宮中,那些布料你從小便見的,識的比這些平常布料要多,娘便不教你了……”


    曲氏慢慢講著,同時將自己要用的選出來放一邊,等他們從布店出來時,卻見剛剛雖然繁華卻井井有條的街市居然有些亂起來。


    舒孟駿連忙護著母親和妹妹退進店中,就聽到外麵有人大喊:“驚馬了……驚馬了……”


    長寧猛地抓住舒孟駿的胳膊,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舒孟駿知她依然對上次驚馬心有餘悸,便安撫的拍拍她的手,道:“阿桐莫怕,此時臨近年終,京都府與內城衛都派人巡邏,想是會很快製住的。”


    長寧輕輕點頭,眼睛卻緊張的盯著外麵重新恢複擁擠的人群。


    ……


    六川河橫穿京都而過,蜿蜒幾十裏的河麵上一共架著九坐飛虹,其中望歸橋便是從除了內城,架在外城河上的第一座橋,橋上終年來往不絕,人車貨物,熙熙攘攘。而此刻,一個頭戴帷幕,身著三綠色襖子的小娘子正從橋上拐下,左右看看無人,便蹲下身向橋洞裏麵放了什麽東西,怕是不放心,又微微向下挪了挪,將東西塞得更靠裏麵一些。做好這一切,小娘子站起身,拍拍手正要離開,卻兜頭黑了下來,腦後隨著重擊,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冬日的六川河比夏日冷清不少,此刻天色盡黑,更是不見人煙,便是蒼茫天空也看不到一絲星點亮光。河邊停著一輛馬車,馬兒仿佛靜止一般,一動不動,直到一個看身形十分彪悍的人扛著一個袋子竄上了馬車,馬兒才微微動了動四肢,搖晃了馬車角簷垂掛著彩帛紮花。


    陸硯慢慢睜開眼,看了眼丟進車裏的麻袋,微微揚了下下巴,下午那個魁梧漢子三兩下便解開了麻袋的紮口,裏麵的人嗚嗚的掙紮著,露出了她有些狼狽的麵孔。


    馬車內掛著一盞小小的防風燈,不算十分光亮,卻足以將人看清。


    淩飛燕頭發散亂,手腳被捆紮在一起,嘴裏還塞著一團東西,等適應了光亮之後,才驚恐的打量這四周,等看清馬車內盤坐著的人時,眼睛猛地瞪大,嘴裏嗚嗚的更急了,仿佛是看到救星一般的激動。


    魁梧漢子見陸硯隻瞥了一眼這女子便看向自己,知他並不打算為這女子做什麽,開口道:“下午抓到的那個女婢就是這個小娘子的,當時她正在白玉樓等女婢歸來,我們時親耳聽到她對那個女婢說這件事做的好時,才進去將人弄來的,這些是在她身邊找到的碎金子,與那橋洞下麵的剛好可以拚成一塊金餅。”說著將手裏勉強拚起的金餅放在紙上遞到陸硯眼前。


    陸硯伸手接過,借著光看了一番,最後拿起其中一塊,唇角帶出幾分譏誚,看向淩飛燕的眼神冰冷無情,“不知明日聖上見到這刻著‘淩’字的金餅在一個人販子的窩中,會如何?”


    淩飛燕呆若木雞般的看著陸硯,他一直都未曾對她笑過,可是此時他唇角的笑卻是讓她恐懼極了。她連連搖頭,想說自己做錯了,自己再也不敢了,然而,陸硯沒給她機會,留下那塊刻著子的碎金,其餘的丟給魁梧漢子,掀開車簾看了眼外麵,道:“墜上石頭,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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