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幾上的油燈不知道用的是什麽油,燃燒後發出的光亮十分昏暗,燈火跳動間蘇萱和老牛的影子在牆上左右飄忽,房間中的氣氛在一瞬間就變得壓抑起來。


    一開始蘇萱準備將馬蹄鐵交給老牛,再讓老牛將馬蹄鐵的製作方法借助段幹傳到李二的耳朵中,馬蹄鐵對於大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大唐本身沒有好的養馬地,大部分戰馬都需要從別國購買,僅靠兩片薄薄的鐵片就可以避免大唐戰馬訓練時的損耗,可以讓戰馬踩踏刀槍,在亂石灘中也如履平地,蘇萱相信這個價格足夠讓段幹這貨帶著他那群人離開那片山穀。


    但這中間畢竟還多了一個老牛,若是蘇萱直接將馬蹄鐵交給段幹的話,段幹的功勞則會更大,蘇萱不敢相信為了一點功勞段幹就會鋌而走險去綁架小牛,若真的如此的話,段幹這個人就太可怕了一點。


    老牛哈哈大笑數聲,一臉的不屑,冷哼一聲說道。


    “丫頭,你也太高看段幹了,在皇城中做事,最重要的就是規矩,皇城有皇城的規矩,勳貴間有勳貴的規矩,為了一點功勞就對勳貴的家人下手,段幹這貨還不敢這麽做,他沒有這麽蠢。否則不用老夫出手,段幹這貨在長安也活不長久,知道你這邊的情況之後,老夫就已經確定見虎無事,緊趕慢趕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讓你這丫頭在心神大亂的時候被段幹給坑了。”


    老牛已經將話說的這麽清楚了,蘇萱皺眉思考片刻,便反應了過來,咬緊了牙關,一臉惱羞成怒的說道。


    “牛伯伯的意思是,段幹這王八蛋在小牛失蹤後不久就已經找到了小牛,之所以沒有告訴我就是為了在那裏消磨我的耐性,磨到我快失去理智的時候,好讓我主動將馬蹄跌交到他的手裏?”


    老牛點了點頭,一臉惋惜的說道。


    “娘的,你從你師傅那裏辛辛苦苦學來的妙法,沒想到竟然被段幹這閹貨給套去了,若是你這丫頭能再堅持一些時間,等到老夫趕到蘭州城,段幹這番算計就沒有了作用,隻能老老實實的把見虎給老夫交出來。你這丫頭雖然機敏,但還是太年輕啊!換作老夫,段幹就絕對不會給我用這種簡單的手段。”


    蘇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臉上卻沒有絲毫後悔的表情,撓著腦袋羞澀的說道。


    “晚輩長得善良老實,被人家惦記也是正常,不過如果再發生一次的話,晚輩隻會把馬蹄鐵交出去的更快,而不會因為舍不得,就將馬蹄鐵牢牢攥在手裏麵,在晚輩看來,能用馬蹄鐵早點換到見虎安全的消息,就已經是千值萬值了。”


    老牛欣慰的看了蘇萱一眼,覺得自家小子的運氣實在是不錯,不僅僅有程處默這種在關鍵時刻會搭把手的兄弟,還認了蘇萱這種聰慧善良的丫頭當姐姐,隻要這三個孩子相互扶持,身後還有自己這群老家夥做後盾,隻要沒有行將踏錯,大唐就沒有人能威脅到他們。


    想到這裏,老牛看著麵前的蘇萱,心裏麵就是一痛,但很快就收抿了這種情緒,狠狠瞪了一眼在床榻上昏迷的牛見虎,跟程處默和蘇萱相比,老牛越看越覺得自家的種不順眼,若不是看在小牛已經受傷的份上,恐怕會直接將小牛踢醒。


    “說到底,還是見虎這孩子不爭氣,如果他沒有被人製住,你也不用交給段幹馬蹄鐵這種奇物,他在算學上有些長進,跟你這丫頭相比恐怕連皮毛都不及,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軍中的訓練也是草草應付了事,回去後這小子的訓練量加倍,免得被人家打的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都不夠丟人的。”


    蘇萱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仿佛已經看到了小牛在養好傷之後悲慘的情景,突然想起一事,轉頭對老牛說道。


    “牛伯伯,您從段幹那裏看到馬蹄鐵了麽?”


    老牛憤怒的搖了搖頭;“進到蘭州城之後我就想從段幹的手裏麵要回來你畫出來的圖樣,誰料段幹倒也聰明,知道在我麵前他保不住這幅圖,到手後連看都沒看,用火漆封好之後連夜就派人送出了蘭州城,現在去追也來不及了,怎麽,你給他的東西是假的?”


    蘇萱笑了笑,一臉無奈的說道。


    “當時晚輩都快要急瘋了,那裏有心思畫一個假的給段幹,馬蹄鐵這東西給了就給了,但是事先並沒有說明我們不能用啊!回到軍營我們就連夜給每一匹戰馬都安上馬蹄鐵,段幹以為馬蹄鐵是什麽寶貝,到時候看到真正的馬蹄鐵一定看傻了眼。”


    “哦?”


    老牛十分感興趣的湊過來,小聲問道。


    “馬蹄鐵這種國之重器很容易弄?”


    蘇萱露出整齊的牙齒,笑眯眯的說道;“要是造價高昂,隻能少量裝備的話,晚輩弄出這東西有什麽意義,隻有我大唐的戰馬都裝備上這東西,才算是有用。”


    蘇萱小聲的在老牛的耳邊嘀咕了兩聲,老牛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的怪異,仔細的打量了一下蘇萱,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麽任何普通的東西到了蘇萱的手裏麵都能變得價值連城。


    至於馬蹄鐵是否會起到作用,老牛一點都不懷疑,蘇萱說能,那就一定能,老牛現在很想看看將馬蹄鐵當做奇珍異寶的段幹到時候臉上究竟是什麽樣的表情。


    就在蘇萱跟老牛在屋子裏麵嘿嘿直笑,等著看段幹出醜的時候,段幹房間裏麵床榻上的被褥卻疊的整整齊齊,房間中空無一人。


    今天蘭州城巡街的衙役有些多,這已經是段幹躲過的第六波了,之前蘭州城內鬧了那麽大的動靜,周福沒有讓這些衙役回去,有他們在街上,最起碼能讓大部分人安心。


    等到這一隊哈欠連天的衙役走過去之後,段幹從一顆粗大的柳樹後走了出來,分辨了一下方向,轉身走進了一條破敗的小巷之中,輕輕推開一扇已經腐爛了大半的木門,身子一閃消失在了木門後。


    這個院子應該很久都沒有住人了,段幹繞過影壁,院子裏麵碎石成堆,雜草遍地,左邊的廂房已經塌了一半,粗大的橫梁斜斜的立在那裏,大半都埋在了碎石堆裏麵。


    一陣晚風吹來,院子裏半人高的雜草沙沙作響,院子角落的陰影處偶爾響起磚石碎裂的聲音,還有模糊的低吟傳出,配上頭頂被雲彩遮擋的月光,顯得異常的陰森恐怖。


    段幹沒有在意這些,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石,屈指一彈,角落的陰暗處便響起一聲慘叫,一隻肥碩的老鼠從黑暗中跑出來,片刻之後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鮮血從背脊上的血窟窿內流出來。


    段幹擦了擦手,走進院子裏唯一還算完好的房間,摸索了半天才從角落翻找出一個磕沒了小半的破碗,從懷裏麵拿出燈油燈撚,鼓搗了片刻後形成了一個簡易的油燈,燈火剛剛好能照亮這個不大的屋子,屋子裏麵除了兩三隻老鼠倉皇逃竄,什麽都沒有,想來早就被主人家搬空。


    “你來這裏做什麽?”


    聲音明明離段幹很近,但段幹身邊卻一個人都沒有。


    段幹抬起頭看著頭頂房梁上垂下來的兩條腿,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


    “師兄,你這次做的事情實在是太過了。”


    很奇怪,從聲音上來看,段幹最起碼比房梁上的人要老幾十歲,卻稱呼房梁上那模糊的身影為師兄。


    “嗬!”


    房梁上的身影冷笑一聲,顯然早就習慣了段幹的稱呼,不滿的說道;“那個家夥想要打我,我為什麽不能打他,誰知道他那麽不經打,幾拳下去就昏過去了。”


    段幹皺眉說道“毆打勳貴,傳出去了即便是師傅也很難保得住你。”


    “我需要那個老不死的保護?我答應幫他殺三個人,現在這三個人我已經殺完了,我現在就是自由身,隻要我走出蘭州城,恐怕最想要殺我的就是他吧!還是你就是他派來除掉我的?雖然你現在比我強,但是我比你年輕,我不一定會死。”


    伸手一支,房梁上那個身影就從五米左右的高度一躍而下,落在地上的聲音卻很輕,他抬頭看向段幹,一臉冷笑,右手的衣袖中探出半截刀頭,在燈火的照耀下寒光閃閃,他的年紀果然很年輕,烏黑的頭發隨便盤了盤就垂在腦後,皮膚很白,即便拿著刀,渾身上下殺氣騰騰,仍然看上去很秀氣,一身白衫,若是用劍的話必定如同畫中的男子走出來一般,但很可惜他用的是刀,還是一把見過血的刀。


    這個人蘇萱見過,而且還是兩次,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頭發上都是虱子,像一個野人一般,在軍營衝著蘇萱嘿嘿發笑,讓蘇萱嘔吐不止。


    第二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蘭州城的城門口,他把一盆水灑在了蘇萱的身上。


    因為長安裏麵的那位,想要看看這個來曆成迷的女子是否會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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