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處理後事


    大晉的皇後因病辭世,皇上悲痛欲絕。


    為了彰顯帝後恩愛有加,皇後對大晉的江山有過汗馬功勞,皇上下令,舉國哀悼。


    蘇顧言在靈前失魂落魄地守了幾個日夜,他表情怔怔的,仿佛還沒有回過神來,仿佛鳳時錦隻是睡著了。


    後來官員諫言,是時候將皇後出殯,葬入皇陵了。


    蘇顧言才清醒過來,親自陪同,親眼見著皇後葬入陵中。


    鳳時錦是真的不在了,她丟下他,一點都不留戀。甚至連最後一眼的機會都不留給他。


    她恨他吧,若要是不恨,怎會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他呢?


    宮妃下毒,蘇顧言一道昭令,廢宮妃,但念及宮妃是北戎公主出身,為了不破壞兩國鄰裏友好,蘇顧言留下宮妃一命,將宮妃遣送回北戎,永不能再入大晉的領土。


    當宮燕秋收到這個消息時,如遭五雷轟頂。她被廢那天,哭得極其慘烈,儼然不再是從前那個高貴的貴妃娘娘。她一邊掙紮,一邊哭花了妝容,大聲喊道:“不是我下的毒!你查都沒有查,憑什麽廢了我!為什麽她一句話,你就能這樣相信!她現在都死了,她都已經死了,你早幹嘛去了,你要是相信她你早幹嘛去了!你這樣做,隻不過是想讓別人來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你不過是讓你自己心裏好受一些。虧我愛了你這麽多年!”


    蘇顧言麵上沒有什麽表情,無動於衷,冰冷殘酷。


    春妃早已經嚇破了膽兒,多活下來的每一天對於她來說都已經是上天的恩賜,她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小公主是否還活著,這樣擔驚受怕弄得她幾乎神智崩潰。


    但是宮燕秋一倒,接下來就該輪到她了。


    蘇顧言想要知道過去的事情,她將自己所有知道的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當年蘇顧言被派遣去修繕皇陵的時候,鳳時寧為了讓他能夠早日回京,不得不聽從賢妃的安排,進宮去伺候先帝。


    原來他被先帝召回了京,不是因為自己表現良好,而是因為鳳時寧給先帝吹了枕邊風。


    原來他一直以為的和善包容的母妃,竟能做得出這樣惡心的事情來。


    他們所有人都知道,最後竟是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裏。原來鳳時錦逼死他的母妃,是為了給鳳時寧討回一個公道。


    難怪,鳳時錦帶給他的最後一句話裏,說蘇穆是他的親生兒子。


    他很愛她,可是他突然發現,他其實不懂她。他對她的愛,一味地隻是想要把她留下,霸占她、索取她。


    她無心留在這皇宮了,或許根本無心留在這世上。她回來,隻不過是為了手刃仇人,她將仇敵一個個清算了,她不管自己受到了什麽傷害,也不管他能從她身上獲取多少。她隻想在完成宿命以後,便徹徹底底地消失。


    蘇顧言是該說她太狠,還是該說自己明白得太遲呢?


    或許,從回京的那一天起,他若選擇毫無保留地去相信她,去包容她,給她溫暖,一切會不會就不一樣?


    人的心始終不是鐵打的。


    但是她的心,卻經過千錘百煉,是他拿著凶器一下下往她的心上淬煉,到最後她的心勝過鐵石般堅硬。


    她選擇了以這樣的方式來和他訣別。


    皇後的死,對於滿朝文武來說,內心裏都或多或少地鬆了一口氣。畢竟那是一個妖女,殺人如麻,她存在在後宮一天,便有可能蠱惑皇上的心。


    那一天在太清宮裏哭過以後,蘇顧言再也沒流過一滴淚。帝王之路還要走很遠,他還是這個國家、這片江山的九五之尊。


    這些,是鳳時錦幫他謀劃而來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治理好天下,守護著疆土。


    小公主被抱出了春妃的宮裏,蘇顧言坐在上首,看著春妃趴在地上苦苦求饒。宮人手持棍杖,正如當日她命人杖斃易青時那般,棍杖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的身上。最終她的氣息一點點弱了去,被當著蘇顧言的麵生生杖斃,丟出宮外。


    清明時節雨紛紛。


    寒冬臘月已過,處處透著一股子春潮。綿延的春雨下個不停,一路走來都是泥濘。男子蓑衣鬥笠,手裏牽著一匹馬,停靠在了止陽山的山腳下。


    這止陽山是座孤山,寥無人跡,山上草木蔥蔥鬱鬱,將原本上山的路都遮蓋了個嚴嚴實實。他將馬栓在了樹腳下,倒也十分溫順,趕路了許多天,隻顧著低頭吃起了草。


    男子抬手撫了撫自己的鬥笠,開始在冒著沙沙雨聲的樹林裏徒步登山。山路濕滑,但是他的平衡性和穩定性甚好,走起路來十分沉穩輕便,但就是雙腳難免沾了地麵,裹滿了泥。


    好不容易爬上了半山腰,眼前之景一片豁然開朗。


    他一步一步往上走著,爬上了山頭。過了風風雨雨這麽些年,這山上的平地長出了渺渺荒草。但山上的老槐樹依然萬年不變地盤桓在那裏,仿佛是一種倚望,等著終有一天,有人從山腳下歸來。


    山上的屋子年久失修,已經經受不住風雨的侵襲,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垮塌了,隻剩下一堆殘垣斷木在地上,被春雨浸得發脹。但屋子後麵的藥田,這麽久沒有人打理,又得春雨滋潤,竟長得似瘋草,爬滿了那土裏一排排的木牌,險些將那一座座的空墳都給掩蓋了去。


    男子站在雨中歇了幾口氣,雨絲黏了下來,落在他的鬥笠上,如蠶食桑葉的聲音。雨絲黏在了他的衣角上,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濕氣。


    歇好了以後,他才抬步往那片藥田裏走去,將空墳上的藥藤一個個扶開,直到最後一個,他停了下來,矗立良久。


    後他緩緩蹲了下去,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塊一開始就空置的木牌上麵寫下一個人的名字。


    君千紀。


    他輕描淡寫地說:“她死後想與你合葬在一起,但是她太苦了,所以你放過她吧。讓她好好地過幾年。”


    頓了頓,又道:“你也不想她死的對不對,所以你一定要保佑她。”


    後來男子在空墳前待了一會兒,將雜草都拔去,然後才起身離開。他並沒有著急下山,而是往後山上繼續走。


    後山地勢陡峭嚴峻得多,那裏有一麵懸崖。矗立在懸崖邊上的石頭被雨水洗得油光發亮,成滄桑的青黑色。那石頭縫裏,還頑強地生長起幾顆小草。


    這個時候,雨霧蒙蒙的,人的視野仿佛被罩了一層紗,一點也不開闊。他低頭往懸崖下麵看去,也根本沒法判斷這懸崖究竟有多深,隻見得下麵白茫茫一片,似雨似雲,將一切都給掩蓋。


    他伸手扯了扯峭壁上的藤蔓,發現十分的結實,於是再不猶豫,接著藤蔓便飛身跳下了懸崖。


    兩天以後,男子下得止陽山來。背上背著一隻用青竹臨時編製的竹篾,竹篾裏裝的是一些藥草。他不如來時候的那般輕巧,顯得很疲憊,身上的衣服也不如來時的那麽整齊,顯得有些狼狽。


    馬蹄聲起,濺起了路麵上的泥漿。


    路邊的槐花樹,細小的圓葉子落得到處都是,空氣裏隱隱泛著一股冷香。馬蹄踏過,將圓葉也碾做了一捧春泥。


    他來去無影,隻是一個奔走在路上平凡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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