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府距皇宮稍遠了些,不過畢竟隻在洛陽城中行走,故而也沒用上多少時間。


    等到了皇宮,天也才微亮。


    季寒蟬接過弄詩遞來的麵紗,扣在耳旁。緊接著便虛弱地由著拾錦扶著胳膊下車。早有小廝將小凳子備好了,擱在車欄下,當作下車之用。


    “咳咳”


    季寒蟬真可所謂影帝了,下車其間還不忘咳嗽那麽兩聲,更凸顯出病重入骨。


    “小姐,慢些”


    “嗯...咳咳”


    此時已是皇宮門口,季府一行人顯然來得稍晚些了,隻見隔旁好幾輛綠呢馬車正被小廝往下頭牽。正對頭走來的則是季高甫,季夫人,以及季府大小姐,二小姐。


    原來他們車輛在前麵,早些時候就到了,如今隻等季寒蟬一人了。


    “真是好大的福分”


    還沒等季暮雪走近,便聽到這麽一句酸酸的話,惹得季寒蟬抬頭看她一眼,顯然有些不解。


    “大姐...三妹已是命懸一線之人了,怎麽還算得上是福分?”


    她如是說道。


    季暮雪冷冷一笑不搭理她。


    “府中的轎子走不進去,聖上憂心你體弱,特意派人抬了肩轎子來接你,連同著我們一家沾了你的福分,全部坐轎子進去”


    季高甫解釋道,但從他臉上卻看不出絲毫喜意。


    季寒蟬隻覺好幾道審視的眼光落到她的身上,她一時間也不明白這皇帝搞些什麽幺蛾子,隻得虛弱地一笑,“父親,這可妥善?畢竟...”


    “萬歲爺既派人來接了,哪裏有不坐的理?”


    這時候,從幾人身後走出一提著拂塵的公公,這公公季寒蟬挺眼熟,似是見過,隻是不認識。


    “哎呦,季三小姐,雜家在這請安勒”


    說完他左手捏個蘭花指,右手提著拂塵輕輕一揮,便算是行了個禮。


    “公公多禮了”


    季寒蟬忙在拾錦的攙扶下虛弱地蹲了蹲身,便不言了。


    倒是旁的季家二姐妹和季夫人愣了愣。顯然,季寒蟬的身份不過隻是個庶女,若說皇帝派了轎子來,是體恤做麵子給人看,可是這宮裏一等的太監,又是行個什麽禮...


    不過她們很快也沒有時間來問出口了,因為季高甫朝著金鑾殿的位置道了聲“皇恩浩蕩”,便率先往宮門正門走去了。


    跟在他身後的自然則是一眾季府夫人小姐們。


    北陵的冬日少葉,隻有宮門側特意栽種的一棵高入雲霄兩人合抱的大樹,邊邊角角的枝幹伸展開來,少許幾片落葉稀疏地掛著,該粗的粗,該細的細,卻也能從其底看到天空。


    兩肩轎子從宮門側邊被抬了進來。


    季寒蟬單獨坐了一輛,隨後的是季高甫季夫人以及季家兩姐妹。


    季老夫人身體向來不大好,雖是誥命夫人,但也少見到往皇宮走。今兒個本說著要來,但臨了還是未來。


    四人扛著轎子,兩前兩後,拾錦跟在一側走著。


    “小姐”


    拾錦有些憂心,不過見著不遠處的那太監,終究還是沒說什麽。


    片刻之後,路便到頭了。


    “季左丞攜家眷到!”


    是太監特有的聲音。


    一行人便下了轎,依次入了席。


    隻不過這次座次卻稍有了些變動。先前季寒蟬是一直坐在季早春身旁的。季家三姐妹按尊卑連成一串,最右的是雲流鶯。


    這回季寒蟬卻莫名特意被排上了最最右。


    “季三小姐,您的位置已被撤了,若您現在過去站著也不是個法子,萬歲爺特意說了,是安排坐在衛儀公主的身旁的,您也別為難雜家了,便從了萬歲爺的話吧”


    這是那太監的原話。


    季寒蟬現在可是身虛體弱之輩,能怎麽著?站也是站不住的,莫非就要昏迷在這了?


    她側頭看了看季暮雪即便在麵紗下也顯得格外震驚的臉色,不由笑了笑,“那就勞煩公公了”


    此番一去,不過想著車到山前必有路,順帶見見衛儀公主罷了。


    “是”


    一路上並沒有什麽曲折,順順利利地坐到了位置上。靖齒瞳的位置是空的,因著忌諱,同季寒蟬也隔了不少距離。顯然,人是隨著皇帝一同的,還未曾來。


    “小姐,這...不妥吧”


    拾錦站在一旁伺候,見四周皆是聚集過來的眼光,不由有些緊張。


    “沒事兒”


    季寒蟬則是搖搖頭,她靜靜地坐著,隨即似想到了什麽似的,抬頭一看,果然見正對麵坐著雲慕鶴。


    她微微一笑,恰見到雲慕鶴也往這頭望過來。


    好久不見。


    季寒蟬舉杯示意。


    雲慕鶴那頭也微微一笑,兩人隔空相望,虛虛碰杯。


    季寒蟬手上疤還沒好全,連著脖子上也露出一些半脫半落的疤痕來,旁人眼中見了自是明白,這季三小姐當真是患了疾,不過至於這病好沒好...看看季大小姐可不就知道了?


    由此,季寒蟬還當真為自己痊愈找了個絕佳的理由。


    畢竟外邊不是都傳遍了季暮雪的神奇嗎?


    她微微一笑,坐著不動,隻時不時低下頭去咳嗽一聲,似乎虛弱之極。


    好一會兒,門外才響起一聲高喝,“皇上駕到~~”


    頓時一陣衣裳摩擦的悉索聲,整個大堂一刹間安靜下來。季寒蟬本坐在台階上,一時間舉頭望去,皆是黑壓壓的人頭,繞開桌子伏在地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聲萬萬歲震響天間瑤池。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一聲呼聲,仿佛從大地深處發出的怒吼,其一瞬間帶來的血液沸騰之感,應驗了那麽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感。從天到地到人,無一不信仰那麽一個人所說的話,這麽多麽偉大的尊崇啊。


    季寒蟬跪在地上,心中複雜的思緒。


    “眾愛卿平生吧,下冬節歡慶之日,把這些俗禮都給朕免了。今天是舉國歡慶,此宴便如家宴一般,隻管放鬆了心情,好吃好喝”


    “謝皇上!”


    又是一陣悉索的聲音,眾人皆是起身,或麵無表情的麵無表情,或笑的笑,不過季寒蟬敢肯定,她能感覺到幾近一半的眼神都落到了她身上。


    對此早有預料,不過臨頭了還是有些緊張,季寒蟬輕咳了兩下,未出聲。


    皇帝的腳尖兩三步從麵前跨過。


    緊接著是身旁落座的聲音,季寒蟬道是靖齒瞳,側頭對著那方向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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