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臨安用完膳,又和蒔七說了會兒話,便回書房了。


    因為臨近下場,他已經很久沒和蒔七同宿了。


    三月初六那天,朝廷便公布了本次會試的主考官,主考官一正三副,同考官有八人,皆是翰林出身。


    在京的舉子們一聽說主考官是戶部右侍郎杜贇的時候,便紛紛上街去購買杜贇早年出版的詩集,希望從中可窺探主考官的喜好。


    傅家自然也早就派了小廝去了書肆,隻等書肆一開門,便將和杜贇有關的書全部買回來。


    蒔七已經好些天沒有見到傅臨安了,家裏的氣氛也漸漸變得緊張起來。


    傅老太太更是天天燒香拜佛,希望老天保佑天氣暖起來。


    其實也不止她,基本上各家有要下場的舉子,都會燒香拜佛,一時間,京城的法源寺香火極為鼎盛。


    街頭巷尾商家們也紛紛哄抬物價,每逢科舉之年,物價皆要抬高三倍。


    聽說某年,京城的商家獅子大開口,將物價太高了七倍不止,從外省赴京科考的舉子們怨聲載道,甚至有人集結眾多舉子大鬧。


    最後還是朝廷出麵,要商家最多抬高三倍,否則便要抓人。


    三月初八那天晚上,傅家一家人都聚在朝暉堂,沒有一個人睡得著。


    傅臨安約莫著初九醜時(淩晨一點到兩點五十九)就要去貢院門口等候了,所以現在除了傅臨安尚且在休息,其他人都聚在了朝暉堂,大房的人也都來了,畢竟傅臨安若能考中,這便是滿門的榮耀。


    因為傅臨安當初是和韓閎毅一起去禮部投文的,所以兩人的進場時間差不多。


    蒔七抿了抿唇,估計韓家現在也是這麽個情況。


    約莫著是子時末,傅臨安便帶著流泉來了朝暉堂辭行了。


    周氏緊緊攥著他的手,眼底早已蓄滿了眼淚:“兒啊,要是中途覺得不舒服,就不要硬撐了,哪怕以後再考,可別傷了身子。”


    傅延禮也點了點頭:“能交代的都已經交代了,你娘說的也有道理,今年天氣嚴寒,恐你身子禁不住,倘若覺得不好了,萬不要逞能。”


    “孩兒省得。”傅臨安道。


    待一行人都交代完了,傅臨安才看向蒔七,他眼底俱是溫柔:“你在家放心,等我回來。”


    蒔七本來不想哭的,但是他這話一出,她的眸底便忍不住濕潤一片。


    她咬著唇重重點了點頭。


    辭別了家人,傅臨安便帶著流泉動身去了貢院。


    到了貢院,正巧碰見韓家的馬車。


    傅臨安和韓閎毅一前一後的站著排隊,雖然此刻他們站在一起,但是進去之後,號房一定不是連在一起的。


    傅臨安心中暗自想著,不求別的,隻求不要給他排到臭號。


    所謂臭號,就是挨著茅廁的號房。


    韓閎毅小聲和傅臨安攀談了幾句,所言也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事,傅臨安看得出來韓閎毅現在很緊張,其實他也很緊張,隻是相比於韓閎毅,他似乎隱藏的不錯。


    前頭傳來一陣騷動,傅臨安抬頭看了看,原來是一個老舉人被搜出了夾帶。


    韓閎毅回頭道:“晚節不保啊,考不中好歹也是舉人,現在連功名都革了。”


    快輪到傅臨安的時候,他便將外頭的棉衣脫下,遞給了流泉收著。


    頓時一陣寒風吹過,同樣脫了棉衣的韓閎毅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今年真是太冷了。”


    相比於韓閎毅,傅臨安因為此前做過類似的寒冷訓練,反倒是沒那麽冷。


    除了單衣,鞋襪也得是單層,什麽馬褥厚褥都是不允許帶進去的。


    舉子們的考具,卷袋不許裝裏,硯台不許過厚,筆管必須鏤空,水注用瓷,木炭隻得二寸長。隻許帶進籃筐、小凳、食物、筆硯、風爐,木炭等物。


    就連考籃,朝廷早先的頒令裏,都有明確的規格限製。


    進考場前,須得經過頭門和二門兩道門的檢查,倘若頭門沒檢查出來夾帶之類,到了二門被檢查出來了,那麽頭門的兵士就要被問罪。


    所以,頭門的檢查特別嚴格。


    傅臨安幾乎全身脫光,站在那裏任兵士們檢查。


    就連他的束發,也要散開,因為怕有人將夾帶藏在發髻裏。


    考籃裏的東西更是被幾個兵士反反複複檢查了好幾遍,直到出了頭門,他才發現自己考籃裏頭的木炭,好些個都被兵士們捏碎了。


    盡管頭門已經檢查的很嚴格仔細了,但是到了二門,依然還是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


    隻不過二門用的時間沒有頭門長。


    好不容易檢查完了,傅臨安已經凍得渾身發抖了。


    他提著考籃,在兵士們的指揮下,進了自己的號房。


    號房雖然早先已經被修繕過,但是傅臨安還是發現了屋頂漏了條小縫。


    他忍不住歎息,心道,好險不是臭號,但是自己的號房竟然漏風,隻希望這九天裏,不要下雨才好。


    流泉見傅臨安已經進了貢院,便回了傅家。


    傅老太太聽說傅臨安已經進去了,連忙阿彌陀佛一聲,然後要周氏扶她起來,她得拜拜菩薩。


    會試雖然考九天,但是分三場,所以傅臨安三日後便可回來住一晚。


    相比於連著考九天的鄉試,能夠中途回來兩回的會試已經好多了。


    蒔七看著外頭的天色,心裏七上八下的,睡不好,吃不進任何東西。


    她心裏時刻都在想著傅臨安,他要是在考場裏受涼了怎麽辦,要是分到的號房是臭號怎麽辦,要是風爐的炭不夠了怎麽辦。


    清秋看她一直坐立不安的,有心安慰她,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那邊廂,傅臨安已經拿到了考卷,第一天考的是四書裏的經義,經義,其實就是以經書中文句為題,應試者作文闡明其義理。


    他看了一眼題目,覺得不難,思量了片刻,便提筆開始答題了。


    答完題,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凍僵了。


    但是幸好字寫得還不錯。


    第二天考的是詩賦,題目是賦得“雲補蒼山缺處齊”,得“山”字,五言八韻。


    傅臨安想了想,在自己以前準備的詩賦裏找了一個立意略為相近的,然後改了改,謄在了卷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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