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終於考完了,蒔七給他準備的棗酒已經被他喝完了。


    棗酒,是禮部列的名項裏可帶的,因為可以禦寒。


    考完出場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打著噴嚏,還有人臉色緋紅,很明顯已經受了寒。


    流泉眼尖,一看見傅臨安,便逆著人流擠了過來,此刻的貢院外皆是等候的人。


    傅臨安披上流泉圍過來的大氅,舒服的忍不住歎了口氣,坐上馬車之後,他才道:“可見閎毅出來了嗎?”


    流泉連忙道:“閎三爺已經回去了,他出來的時候,滿臉通紅,恐是受了寒。”


    傅臨安一聽,不由蹙了蹙眉,他自然也是希望好友能和他一起考中,那他們以後不僅是好友,更是同年。


    可是聽流泉的意思,閎毅似乎不太好。


    回了傅家,剛過二門,傅臨安就看見蒔七正站在抄手遊廊等著他。


    他連忙迎了上去:“怎麽不在房裏等著,這外頭多冷啊?”


    蒔七抬手摸了摸他的臉,心疼道:“快進去吧。”


    傅臨安下巴上滿是胡渣,眼眶周圍一圈青灰色,一看就是這兩天沒睡好。


    先去了朝暉堂給傅老太太和周氏報了平安後,傅臨安就和蒔七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清秋奉上一碗薑湯,傅臨安喝下之後,又請了大夫來診脈。


    大夫說沒什麽大礙,傅家上下這才鬆了口氣。


    傅臨安強撐著困意和蒔七說了會兒話,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他睡覺的時候,蒔七便坐在軟榻上,靜靜的幫他做開春穿的外袍。


    她看著沉睡中的傅臨安,眼眶一紅,近一個月來,他真的是瘦了一圈,科考真的太折磨人了。


    四爺這還是衣食無憂,前前後後都有人伺候的。


    想想那些寒門學子,恐怕更不好過。


    傅臨安在家待了一天,十二日的時候,便又動身去貢院了。


    他這一走,整個傅家上下的心也跟著他去了貢院。


    但是沒辦法,士農工商,想要成為人上人,就得吃得了這種苦。


    第二場入場的檢查和第一場不遑多讓,傅臨安進了號房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風爐點上了。


    第二場是五經題,題目是“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厥貢璆鐵、銀鏤、砮磬、熊羆、狐狸、織皮。吉日為戊。叔孫豹會晉趙武、楚屈建、蔡公孫歸生、衛石惡、陳孔奐、鄭良霄、許人、曹人於宋。襄公二十有七年。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命市納賈以觀民之所好惡。”


    這是一道截搭題,第一句“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出自《易經》,第二句“厥貢璆鐵、銀鏤、砮磬、熊羆、狐狸、織皮”則是出自《尚書.禹貢》。


    第三句“叔孫豹會晉趙武、楚屈建、蔡公孫歸生、衛石惡、陳孔奐、鄭良霄、許人、曹人於宋。襄公二十有七年。”出自於《左傳.襄公》。


    而最後一句“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命市納賈以觀民之所好惡”卻是出自《尚書.大傳》。


    這樣的截搭題前言不搭後語,偏偏還要求舉子們將其聯係起來,並作文。


    傅臨安沉思良久,終於提筆在稿紙上先擬了一篇,確認無誤之後,才緩緩謄抄到卷子上。


    會試結束後,其中有一項流程便是核對稿紙和卷子上的內容。


    傅臨安審題用了半天,等到他將考題謄抄完畢,考場上已是燈火通明了,他將卷子放在號房窗口前,這才站起身,用風爐煮了點東西吃。


    第二場考完出來,流泉便匆匆迎上了道:“剛剛閎三爺被人抬出來了。”


    傅臨安大驚:“什麽?”


    等到他回了傅家,傅老太太便連忙拉著他左看右看,一口一個心肝肉受苦了。


    惹得傅延禮忍不住道:“娘,但凡參加科考的學子,都是這麽過來的。”其實他更想說的是,他當時也是這麽過來的,怎麽不見老娘這麽心疼他?


    傅老太太也不理他,隻是拉著傅臨安的手抹眼淚。


    後來傅臨安才知道,因為韓閎毅被抬出來的消息,所以傅家人都嚇了一跳,生怕他也受不住。


    按例又請了大夫過來診脈,沒什麽大礙。


    傅老太太這才放下心來,放傅臨安回去休息了。


    回了房,蒔七細細跟他說了韓閎毅的事,原來第一場考完,他就已經受了寒,在家吃了一天藥,誰都勸不住,第二場撐著去了。


    結果第二場剛考了一天,他就已經撐不住了,一頭栽在案上昏了過去。


    但是因為貢院閉門,隻能等所有舉子們都考完才能放人。


    所以韓閎毅就被帶去貢院的房間,有大夫看著,雖然開了藥,但是還是昏昏沉沉的。


    一直到所有舉人都考完,貢院開門,韓閎毅這才被兵士抬著出來了。


    韓家的馬車等在外頭,連忙帶著韓閎毅回了韓家。


    傅家聽說了消息,便遣人去問問,說是韓閎毅已經燒糊塗了,遲遲不醒,也遲遲不退燒。


    消息傳回傅家,傅老太太嚇了一跳,就一直擔心傅臨安是不是也受了寒。


    講到這裏,蒔七忍不住惋惜道:“閎三爺看來是不會去第三場了。”


    十年苦讀到今朝,臨了卻大病了一場,實在是叫人可惜。


    傅臨安一麵喝著她喂到嘴邊的薑湯,一麵頷首:“看來他隻能等下一次了。”


    伺候著傅臨安睡下後,蒔七才坐在一旁看著他出神。


    第三場考試,韓閎毅果然沒去,傅臨安忍不住歎了口氣,看來他和閎毅是做不成同年了。


    第三場考的是五道策論題,在會試前,傅臨安做的最多的便是策論。


    他仔細看了看題目,分別是,“《易》有先天後天,如何分判?”


    “修史之難,莫如表、誌。”


    “教化之興,由於學校。”


    “《周禮》大司馬之軍,有軍、帥、旅、卒、兩、伍之名。”


    “貨布刀泉,起於上古,權衡百物。”


    傅臨安一看見題目,心中頓時一陣欣喜,五道策論,其中有三道都是以前老師和他談論過的,他甚至寫成文,老師也幫他修改批注過。


    隻是這三道題裏有一道,還是三年前做的,他已經有些模糊了。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文思泉湧。


    及至傍晚的時候,傅臨安正要點燈,卻隱隱聽到外頭風聲呼嘯,以及雨點落在房頂上的聲音。


    他忍不住蹙眉,心中腹誹,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他的號房漏雨,連著考了兩場都順風順水,偏偏最後一場開始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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