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常山王一行剛出了西華門,天上又洋洋灑灑下起了雨,雨絲飛揚,樓下的人慢悠悠地散去,似乎並不怕雨水濕了衣服。蕭衍憂心忡忡地看著窗外紛飛的雨水,喟歎地說:“隻怕你說的水患會成真。”


    玉璋站在他身側,聲音帶著雨水的濕潤:“既然已經預料到了,是否有解決之法?”


    蕭衍的眼中滿是哀戚,搖了搖頭,前方戰士奔赴戰場,就算建康山崩地裂,他也是不能動的,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不是隨便說說的,他是前方戰士的後盾,就算死也不能逃。


    玉璋沉默半晌才說:“所以說,就算預知了未來,很多事情也是無能為力的。”


    蕭衍沒有說話,他默認了玉璋的說法,之前他被戰爭蒙蔽了雙眼,以為占盡了先機就能取得勝利,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無法抗拒的因素,比如水患......這樣的先機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他是君王,隻能留下來和眾人共生死,否則整個南梁就如摧枯拉朽,那就是不戰而敗。


    一輛黑漆的馬車在樓下停住,車夫帶著鬥笠抬頭往上看,玉璋衝蕭衍蹲身行了一禮:“我要走了,你,你保重。”


    “嗯,路上安全第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蕭衍長身而立,關切地叮囑。


    玉璋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出了包廂,下了樓梯。蕭衍站在樓上,看著她出了酒樓的門,上了馬車,車夫揚鞭,漆黑無奇的馬車滾滾向前,蕭衍竟然有些羨慕她的無所畏懼,才六歲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有所倚仗,如何能這樣灑脫?而她的倚仗就是她自己,因為她的非凡是凡塵中最為珍貴的。


    玉璋上了馬車之後就看到小鶯歌待在馬車裏,不禁問道:“你跟著來做什麽?”


    小鶯歌輕車熟路地給玉璋鋪好了被子:“路途遙遠,小姐總是需要人照顧的,黃師傅他們畢竟是男人,哪裏有我細致。”


    玉璋笑著點了點頭:“的確,隻是此去凶險,你怕不怕?”


    小鶯歌立刻雙眼圓睜:“當然不怕啊,縷衣也想來,但是老爺讓她留在府中要多去照料三小姐。對了,我最近跟著雷媽媽學做了不少菜,現在終於派上用場了。”


    “好,那今日中午就期待你的午膳了。”玉璋躺在小鶯歌鋪的軟塌上,舒服地喟歎了一聲,嘟囔道:“幸好你來了。”


    小鶯歌含笑看著玉璋用被子把自己卷起來,忙拉住她:“小姐,把裙子脫了,這樣睡著不舒服。”


    玉璋強忍著睡意,讓她替自己脫了衣服才睡下,卻突然像驚醒了一樣:“黃師傅!”


    “小姐,我在。”馬車外傳來黃焦的聲音。


    “是否派人盯著常山王的儀仗?”玉璋出生詢問。


    “嗯,已經安排了一隊人馬跟著他們,有任何異動都會過來稟告。”沿路有暗衛保護的事情木長青已經跟他透了一些風聲,這次木長青把府中的四十位護衛都撥了出來,勢必要保護小姐的安全。


    玉璋點了點頭:“嗯,密切注意景泰大師的動向,隻要見到景泰大師馬來來報。”


    之前在廣州的護衛都見過景泰大師,黃焦已經吩咐下去了:“是,我已經讓他們注意了。”


    “嗯,既然已經有人盯梢,我們就不要跟得太近,盡量混在商隊裏。”不論是宇文泰還是高演都不是簡單的角色,玉璋不得不謹慎行事。


    “是。”


    玉璋卻睡不著,靠在馬車上,前方不時有人傳信回來。


    “出了西籬門。”


    “到了石頭城。”


    “收了儀仗。”


    出了石頭城就是完全離開了建康,他們必然是要收起儀仗一路快馬加鞭回北齊的。玉璋聽到回報就說:“前方打尖的時候一定要看看他們後麵的幾輛馬車。”


    “是。”


    可是,北齊眾人一路卻沒有任何的停歇,迫切地需要趕快離開南梁的地界。直到天黑了,他們才在官道上尋了一個酒樓用膳,而此時玉璋正在離他們十裏地的驛站用膳。


    黃焦一臉凝重地走過來,俯身在玉璋耳邊說:“可以肯定馬車裏有人,但是用膳的時候沒有見到人下來,膳食都是送到馬車裏的。”


    “好,晚上找機會確定一下。”


    “好。”


    整個長江流域都在下雨,高演已經趕了一天的路,此刻臉色有些難看地看著楊愔:“本王累了,現在要休息。”


    “王爺,我們要盡快趕回北齊。”楊愔強忍著怒火,這個常山王又是發了什麽瘋症,吵著要留下。


    高演斜睨著他:“怎麽?南梁有人追我們嗎?”


    楊愔一時語塞,躬身行禮:“畢竟是在南梁的國土。”


    “宰輔大人,你到底在怕什麽,我們和南梁現在是同盟。”


    楊愔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怎麽能跟高演說如今宇文泰就在他們的親兵裏麵,在南梁多呆一刻,就多一份危險。而這種情況,宇文泰他們更不敢隨意脫離北齊的隊伍,所以他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一損俱損,但是,他也不願在南梁的國土上和高演撕扯,便說:“既然王爺要歇息,我們就在此處休整一晚。”


    “早答應不就得了。”高演起身上了樓,讓人安排了天字一號的房間。


    既然要留下來休息,楊愔也不得不安排下去,但是卻叮囑了馬車裏的人就在馬車裏歇息,不必下來。馬車就被牽到後麵的院子裏去了,而且有上十個士兵把守著。


    一個穿著夜行人的人藏在一棵大樹上,他探頭看去,直到子時,整個酒樓都陷入了沉睡,他才從懷裏拿出一個火折子,外加幾個竹筒,遠遠地就丟到了院子裏。嘭嘭嘭,幾聲巨響,不管是院子裏人還是馬都受驚了,馬四處狂奔,那些士兵馬上去製服其中的一匹馬,馬已經瘋了,他們勉強控製住,然後從馬車裏扶出一個人來,那人雖然穿著一身素衣,但是,卻是一個和尚,果然是景泰大師。


    幾乎是片刻,他飛身下樹,冒著大雨往回趕。而此時,酒樓的一個窗戶換換打開,從裏麵露出了兩張臉,他們看著那棵樹,露出一個笑容。


    楊愔突然衝旁邊的少年拱了拱手:“公子這是要引蛇出洞?”


    “我倒要看看是誰一路跟著我們。”


    “景泰大師呢?”楊愔問。


    “宰輔還是不知道為好。”宇文泰對於景泰大師有所耳聞,佛法精湛,這樣的高僧是有利於國祚的,他當然是不會放過的,所以這次恰巧撞上當然直接擄走,不管是卜算子還是景泰大師,西魏都要收入囊中。


    宰輔臉一沉,這個宇文泰還真是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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