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秉元這一覺,仿佛做了很多夢。


    時而看見母妃跑向宮門口哭得撕心裂肺,還是孩童模樣的他,緊緊跟在後麵跑了一路。


    時而看見自己策馬在月夜急急穿行,兩旁一座座黑色的大山像潛伏假寐的巨獸。


    時而是母妃目光幽怨地望著他,任他解釋了多少遍,口中依然在問道:“你是不是根本沒盡心?你是在糊弄誰!”


    那一聲聲追問,像沉重的湖水,將他不斷推入黑暗深沉的湖底。


    本能的,他的腦海自動逃避這股子黑暗,拚命去搜尋能令他慰藉一時的記憶片段,舅舅,舅母,甚至還有延子和路子……


    最後,一個圓眼睛的小姑娘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她笑得又自在又燦爛,撲到他的懷中得意地問道:“剛才我沒露餡吧?”


    身體裏像是忽然多了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野蠻地拖拽著他迅速抬升、脫離混沌……


    李秉元霍然睜開眼睛。


    眼前是他熟悉的玉紗帳,周圍的桌椅擺設告訴他,這是舅舅家他慣常居住的那個房間。略抬了抬手,身體滿是乏軟的無力感。


    “起兒,你醒了?”


    一個人察覺到他的動作,快步走了過來。


    李秉元看向那人,聲音沙啞地開口:“舅舅。”


    來人正是那日酒樓裏的邢姓男子,邢自修。


    邢自修上前以手背試了試李秉元的額頭,長舒一口氣:“你感覺怎麽樣?昨天可嚇了舅舅一跳。”


    李秉元揉眉心的動作一頓:“昨天?”


    邢自修男子道:“是啊,昨天你暈倒了,幸虧被人送了回來,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暈倒在宮外?”


    李秉元仿佛抓住了什麽:“是誰送的我?”


    邢自修道:“門房說是個不認識的小丫鬟領著車夫,待將你接回府後再去尋,那小丫鬟已經不見了。你可知道是誰?我一定得好好謝謝人家。”


    李秉元腦海中閃過最後的意識中那圓眼睛的小姑娘,終是搖了搖頭,轉而道:“舅舅,昨日我隨父皇微服出行,準備回來的時候馬車壞了,四哥邀我坐他的馬車,但我無意中看到那車夫的手腕上紋有杜鵑花。”


    “杜鵑花?”邢自修眼中一驚:“南丘來的人?你可看清楚了?”


    李秉元定定地看著某個方向:“因見了杜鵑花,我便尋了個理由拒了四哥的邀請,雖不知那車夫是否是南丘來的人,但他確實尾隨在我身後一段。”


    “那你是如何擺脫的?”邢自修跟著著急。


    李秉元聽到這句話,輕咳了一聲:“當時旁邊有一位小姐,我請她與我遮掩了一番,那車夫見了方才離去。”


    邢自修喃喃道:“昨日的情勢竟這般危急?起兒,看來南丘那邊我們要更小心了。”


    李秉元點點頭,稍傾問道:“舅舅,舅母和旭哥呢?怎麽不見他們?”


    邢自修聽了他的問話,遲疑了片刻方道:“你病得這般急、這般重,你舅母怕娘娘擔心,遞了牌子進宮去了。”


    李秉元眼中有某種情緒一閃而過,什麽也沒說。


    延子、路子幾個在西二宮等了一天也不見自己主子回宮,心急如焚。一聽說邢夫人入了宮,連忙守在路口:“舅夫人,舅夫人,可有咱家殿下的消息?”


    邢夫人柳葉眉,丹鳳眼,一路走得又快又急,見他們六神無主的樣子便道:“殿下病了,如今在我府上呢,已經喝了三劑藥了。”


    “殿下生了什麽病?”延子、路子一聽主子病了,連忙問道。


    “我還想問問你們幾個呢,平日是怎麽伺候的?那大夫說他是外邪入侵、心傷神擾還有發熱惡寒,殿下身子骨一向健壯,這回怎麽病的這麽急?”


    路子一聽,滿腹委屈被戳中一般,脫口而出:“殿下從南丘回來後,本就身子不自在,夜裏一直咳嗽,昨日又被辛嬪娘娘罰站在大雨中淋了許久,要不然才不會病呢!唔……唔……”


    延子已經臉色大變去捂路子的嘴,拿眼去看邢夫人,卻見邢夫人已經急急停住腳,一雙明亮不容欺瞞的利眼看看路子,又看看自己緊捂著路子嘴的手。


    延子在她的目光下,訕訕地將手從路子嘴邊拿開。


    邢夫人肅著臉重新看向路子:“路子,你說什麽?”


    路子剛被延子捂了嘴,在他一連串蹬人的眼神中,哪裏不知道自己失言了,因此拿手一拍嘴巴:“奴婢多嘴,奴婢亂說!奴婢什麽也沒說。”


    邢夫人見狀,越過他轉向一旁低著頭不說話的延子,臉上帶著不入眼底的笑意:“延子公公,看你把路子嚇得。怎麽,我還聽不得句實話了?也是,我充其量不過是六殿下的舅母,怎比得上延子公公是殿下身邊的近人?”


    延子聞言忙跪在地上磕頭:“奴婢不敢,舅夫人折煞奴婢了,實在是殿下不許奴婢們嚼舌頭,更不許提及辛嬪娘娘。”


    邢夫人是個性子烈的,一瞪眼道:“我告訴你,你那辛嬪娘娘還是我一手養大的,站我麵前得喊我一聲‘嫂子’,有什麽話是我不能聽的?路子,你別理他,你說,你家主子如今還不知道病根在哪兒,把你家殿下染病的經過,仔仔細細說給我聽!”


    路子左右探頭看了看,一梗脖子:“說就說!”


    接著,便把六皇子從南丘回來後的這幾日,如何筋骨疲累,夜裏如何咳嗽半宿,昨天又如何因為被辛嬪娘娘罰靜思己過,而在大雨中淋上許久。


    邢夫人聽他說完,隻覺的心裏一股子邪火往頭頂竄。


    她風風火火地趕到辛夷宮,見主位上的辛嬪娘娘穿著一件素淨的墨蘭錦衣,飽滿的發鬢間簡單插了幾隻雁銜珠紫釵,正手拿針線做著一件衣服,一副儀靜體閑的模樣。


    她看了一眼,想著方才路子說李秉元如何勞累、如何淋雨的那些話,氣兒不打一處來。


    好不容易強忍著,等到辛嬪屏退了左右伺候的宮女太監,她張口就說了一句話:


    “辛嬪娘娘,臣婦請旨,請娘娘將六皇子給了我邢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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