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媯無比慶幸地看著這個侍女,正是她帶來的消息讓萱媯得以逃脫這麽尷尬的境地。她不去看那些舞姬的眼神,而是急匆匆站起身,隨著侍女離去。


    走在半路,萱媯突然有些疑惑,穆姒夫人來到蔡侯,按禮節來說,蔡侯是應該擺起儀仗迎接的,這樣才能表示尊重,哪有人都到了王宮外,國君還不出麵的道理!


    萱媯停下腳步,對著侍女問道,“穆姒夫人出使蔡國,蔡侯知道嗎?”


    侍女低眉斂目,“回萱媯夫人,正是蔡侯說,讓我們來找您的。”侍女的話其實隻說了一半,蔡侯當時正在和舞姬玩耍,聽到他們的稟告,不耐煩地揮袖,“找誰的就讓誰管!別擾了寡人的興致!”


    萱媯看著侍女,知道這個名為鴛鴦的侍女一向沉穩心細,一定不會在這上麵出漏子的,蔡侯不是不知道穆姒夫人的到來,而是確實不願意去迎接穆姒夫人。


    萱媯的眼神黯淡了一下,牙齒咬住嘴唇,半響,“走!這就出宮!迎接穆姒夫人!”


    穆姒夫人的馬車停在王宮外,馬車後麵站著的人也比萱媯料想的要少,這讓她不由得一驚,也管不上身邊人的行禮,連忙拉開簾子,喊道,“母親!”


    穆姒夫人聞言轉過頭來,看向萱媯,露出一個久違的溫柔笑臉,“萱媯,你來了。”


    不知怎的,萱媯心頭一酸,坐進馬車裏,抱著穆姒夫人的胳膊,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嬌,“母親……您怎麽一個人來了?而且隨行之人為何這麽少,您在陳國有什麽不如意的地方嗎?”


    聞言,穆姒夫人一愣,隨即笑起來,伸出手推了推萱媯的額頭,“傻孩子,瞎想什麽!我這不是收到你的信,連夜趕來嗎?為了趕路方便,一切從簡。”話雖這麽說,但萱媯心裏有她,穆姒夫人的心裏還是暖洋洋的。


    萱媯這才想起自己曾經修書送往陳國的事,新婚之夜她聽到蔡侯的話,心生疑惑,連夜寫信。這些日子在蔡國受到這樣的冷遇,時間久了,仿佛這些是自然而然的,已經成了一種習慣。當初蔡侯迎娶她的十裏紅妝和盛大婚典,仿佛都是她的一個夢。如今乍一聽到穆姒夫人這麽說,反倒讓萱媯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穆姒夫人的胳膊,殷切地望著穆姒夫人。


    “母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何蔡侯當日說什麽算計,他到陳國娶親的時候,究竟說了什麽?”


    穆姒夫人伸出手,安撫似的拍拍萱媯的手背,“你先別著急,把這些日子的事情通通告訴我,知道了來龍去脈,我才好得出結論。”


    萱媯有些委屈似的,卻隻能壓住脾氣,把蔡侯從新婚之夜的不入洞房,到如今日日和舞姬玩樂的事情通通告訴穆姒夫人。


    剛說完,車外突然傳來侍女的聲音,“萱媯夫人,穆姒夫人,已到王宮內,馬車不得通行,還請兩位夫人移駕。”


    萱媯扶著穆姒夫人從馬車上下來,對侍女道,“你們且先回去,我陪著穆姒夫人散散步。”


    侍女們行禮離去,萱媯帶著穆姒夫人一路往僻靜處走,不知不覺竟然來到禦花園,萱媯正欲往前走,突然看到了什麽,下意識後退幾步。


    “怎麽了?”穆姒夫人連忙問道。


    萱媯的臉上又是屈辱又是心酸,直把穆姒夫人嚇了一跳,她連忙看過去,隻一眼,她就明白了萱媯為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蔡侯正帶著一群貌美的舞姬,在禦花園的亭子裏,奏著靡靡之音,舞姬們有的在他麵前跳著回旋舞,有的依偎在他懷裏給他喂蓮子羹,還有的給他捶腿捏背。一旁的侍衛和侍女們都麵色平靜,仿佛已經習以為常。


    按說君王寵愛姬妾不算什麽大事,但是萱媯嫁過來,名義上是蔡國的夫人,是蔡侯的元妻,整個後宮都是她的管轄範圍,如今蔡侯當眾和舞姬嬉戲,正是結結實實打了萱媯的臉一巴掌,這是在告訴所有人,他根本不把萱媯這個夫人看在眼裏。


    穆姒夫人自然動怒,她一生跋扈,隻對一雙兒女巴心巴肝,恨不能將世上一切好的東西都捧給自己的孩子,那料想萱媯嫁過來,竟然在蔡國受到這樣的欺負。


    萱媯對穆姒夫人知根知底,一見到穆姒夫人的臉色發沉,眼光轉冷,就知道這是動了真怒,她自然不樂於見到自己的夫君和母親產生衝突,更何況她寫信本來是想修補和蔡侯的關係,若是反其道而行之,那她就真的本末倒置,恨不能掐死自己了。


    因此,萱媯連忙拉著穆姒夫人的手腕,穆姒夫人轉頭看了萱媯一眼,萱媯像是撒嬌又像是委屈一樣,晃晃穆姒夫人的胳膊,這樣子和神態,一下子就讓穆姒夫人想到萱媯幼年的事。


    其實穆姒夫人並不是一入宮就像現在這樣得寵的,起初陳宣公對穆姒夫人也頗為冷淡,那時候穆姒夫人也不到二十,有一股少女的傲氣,陳宣公冷淡,穆姒夫人就更加冷淡,兩個人相對無言,關係自然差到極點。


    直到穆姒夫人生下萱媯,萱媯幼時乖巧活潑,每逢陳宣公到來,總是十分熱情,因此很討陳宣公高興。萱媯私底下又會經常拉著穆姒夫人的胳膊撒嬌,雖然連話都不會說,但“哼哼唧唧”地,十分討人喜歡。


    穆姒夫人正是看著萱媯,才突然醒悟,這個王宮之中,她唯一能夠依仗的人就是陳宣公,她的孩子唯一的父親也是陳宣公,她的傲氣當不了飯吃。


    也就從那時起,穆姒夫人才慢慢變得工於心計,慢慢一步步爬上來,成為陳宣公的正妻。


    如今時隔多年,再次看到萱媯做出這樣的動作,穆姒夫人不由心裏一軟,臉上的戾氣散了一大半,跟著萱媯慢慢走遠。


    走到一處假山,萱媯才停住腳步,懇求似地看著穆姒夫人,“娘,究竟蔡侯為何會說出那樣的話?這其中是否有什麽誤會?您都告訴我吧!”


    穆姒夫人看著萱媯,良久,才慢慢開口,“其實,當初蔡侯前來陳國求親之時,我們答應他的聘禮還包括三座城池。現如今,城池遲遲未到,因此他才覺得自己被欺騙了吧。”


    穆姒夫人的聲音既低且沉,但萱媯絲毫沒有聽出來,她半是嬌嗔半是抱怨,“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蔡侯說我騙他。既然答應了,那就快點送過來吧,省得他還以為我們要反悔呢!”


    穆姒夫人伸手去捏她的臉,“你這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啊。”


    萱媯放下一樁心事,整個人都輕鬆不少,笑嘻嘻地躲著,“娘!看你說的!”


    穆姒夫人和萱媯一邊低聲說笑,一邊慢慢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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