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更深露重,萱媯和鳳媯在婚房裏默默地等待,不同的是,萱媯的心裏還存著希望,而鳳媯,早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現實。


    鳳媯不知道,她以為已經睡下了的息侯正在案頭,仔細翻閱侍衛傳來的密信。閃爍的燭光照在息侯的臉上,他濃密的睫毛輕輕低垂,臉頰被燭光照出一層暖意,讓人有種容易親近的錯覺。但下一刻,等他抬起眼神,就會知道這都是錯覺,息侯的眼神裏帶著凜然的銳利,像是積年不化的冰雪。


    窗欞突然傳來一聲輕響,像是什麽夜行的鳥雀撲扇翅膀的聲音,但息侯卻突然站起來,打開窗戶。下一秒,一道迅疾的黑影像是飄的,直接從窗戶的縫隙裏滑進來。


    息侯仿佛對這幅情景很熟悉,頭也不回地走進內室。黑影站起來,跟著息侯一同進去。這才能看到,黑影就是曾經在客棧為息侯傳送情報的人。


    “文景,可曾驚動宮裏的侍衛?”


    “屬下一路小心,不曾驚動一人。”


    “情況怎麽樣了?”


    文景恭敬地回答,“情形果然如息侯所料,一切已經準備妥當了。”


    息侯點點頭。


    文景又開口,“還有一事,去往陳國的使臣鬆口透露,說是果然借由這樁婚事得到了陳國的援盟。”


    息侯的眼神暗沉下來,冷哼一聲,“我這個母親,真是無利不起早。”


    文景上前幾步,低聲說了什麽。息侯的唇角突然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居然是這樣,有點意思……看來明日會十分熱鬧了。”


    鳳媯睜著眼,枯坐在床邊,看著窗外長庚星高懸,發出耀眼的光,然後天色一點點轉明,枝頭開始有喜鵲嘰嘰喳喳的叫聲,慢慢地,喜鵲的叫聲連成一片,終於捱到了天亮。


    坐在銅鏡前,鳳媯把頭上婦人的發髻挽得更緊些,靜靜地等著婢女們的到來。婢女悄悄推開門,端著水盆輕手輕腳地走進來,一轉頭就看見鳳媯坐得端端正正看著她,嚇得手一鬆,銅盆“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鳳媯淡淡地笑了一下,“嚇到你了?”說著,就站起身去把婢女拉起來。


    婢女遲疑地搖搖頭,“沒事……”忍不住打量風媯的表情,風媯的表情很淡,即使息侯在新婚之夜沒有過來,她卻依然淡淡的,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這讓婢女有些不知所措。


    見婢女不動,風媯開口催促,“收拾一下,該去奉茶了。”


    婢女連忙回過神來,將地上收拾了一下,帶著風媯出門,弦歌早已經在門外等著了,隻是礙於宮規,不敢進去,此時好不容易看到風媯出來,連忙遞過去一個關切的眼神,風媯走過去,緊緊握一下弦歌的手,然後鬆開。弦歌卻一下子定下心來,跟著風媯往外走。


    風媯在心裏默默記著路,卻不經意間看到侍衛和婢女們的竊竊私語,風媯一看過去,他們的眼神就連忙移開,可若是等到風媯不看,他們就又盯著他,互相低聲說著什麽。


    弦歌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忍不住擔憂地看著風媯,風媯回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弦歌鎮定下來,隻是心裏還是擔心的。


    不料,他們很快就在息魯夫人的宮殿知道了其中的緣由。


    息魯夫人沒有出麵,隻是由她身邊的婢女告訴風媯,息魯夫人還未醒,不方便見她們,讓她們回去。


    弦歌的眉頭攥緊,隻覺得無比荒謬,還沒未聽說過新婦過門奉茶,而婆婆因為貪睡不接的。自從來到息國,弦歌隻覺得處處受到蔑視,低人一等。


    之前在陳國,縱然陳宣公心裏對風媯極其不喜,但也顧及朝臣,不會在態度上太過刁難她們。但到了息國,雖然在物質上不曾虧待,卻處處不把她們看在眼裏。真不知是哪裏比較好。


    婢女也許是看到弦歌的表情,突然冷嗤一聲,“怎麽?竟然還敢不服?既然命中帶煞,還不乖乖守好規矩。息魯夫人不見你就是不見,還不快走?免得沾上晦氣!”


    “什麽命中帶煞?”弦歌擔心地看了一眼風媯,追問道。


    婢女根本不理睬她們,轉身就走回宮殿。


    弦歌連忙看著風媯,安慰道,“小姐,你別擔心,我去打聽打聽,也許這裏麵有些誤會。”


    風媯有心勸阻,卻知道弦歌若是不打聽清楚,隻怕不能安心,隻好點頭同意。


    弦歌一向沉穩,又十分聰明,略一思量,便去了禦膳房。禦膳房起得早,又一向人多嘴雜,弦歌幫忙洗菜,有心打聽之下,很快就知道了始末,她的臉色變得煞白,指尖也不自覺發抖。


    原來,一夜之間,息國的街頭巷尾,朝堂後宮,都開始謠傳,新嫁來的國君夫人不詳。出生之時便引得秋日奇景,百鳥亂綱,克死了父母。如今嫁入息國,喜轎被毀,新婦徒步,視為大凶。


    弦歌心亂如麻,連忙跑著去找風媯,不料剛到行宮門外,就聽到侍衛傳來的消息,似乎是為了印證風媯不詳,這天清晨,本就孱弱的息侯,病情突然加劇,太醫一連傳來了三道急昭,現在息侯危在旦夕。


    弦歌腳腕一軟,幾乎就要摔倒在地。


    這天清晨似乎注定是個多事之秋,萱媯同樣一夜未眠,她足足等了一晚,終究還是自己掀了蓋頭,出來尋找蔡侯。向宮人們打聽了蔡侯可能在的地點,婢女們一概不知。萱媯終究還是決定先去書房,畢竟那裏是她和蔡侯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萱媯自己也沒有把握,但她推開門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蔡侯果然趴在書房的桌子上,看樣子是昨晚醉倒了。萱媯的心裏有些甜蜜的埋怨,叫來侍衛,把蔡侯背到他們的婚房去。臨走之前,萱媯無意看了一眼書桌,上麵鋪著一幅畫,畫得似乎是什麽兵戈相見的情景,上麵好像還題著一首詩,萱媯沒有多想,很快就離開了書房。


    萱媯把蔡侯扶到床上去,一絲不苟地幫蔡侯更衣,又耐心地擦洗了臉,然後放下喜帳,躺進蔡侯的懷裏。萱媯摟著蔡侯,覺得摟住了自己的幸福,她閉上眼睛,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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