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媯很快就被簇擁而上的婢女們團團圍住,被引到內室,換上了一件嶄新的嫁衣,重新蒙上了喜帕,然後被帶到大堂之中。


    這不是正殿,而是息國的一座行宮。前來觀禮的大臣們都品階很低,稀稀落落地站著。息國真正手握大權的重臣和息魯夫人,則根本就沒有參與這場荒唐的成親。


    鳳媯戴著喜帕,看不到外麵,隻能靠弦歌攙扶著,卻聽到息侯的氣息低微,連連咳嗽,身邊似乎有個專門的侍衛扶著他。


    兩人匆匆拜了天地,還沒等司禮官開口,息侯就一陣天翻地覆的咳嗽,咳嗽的聲音非常大,幾乎要把心肺都咳出來。像是胸口藏著一個破舊的風箱,呼哧呼哧作響,喘不上氣。鳳媯和弦歌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麵,一時愣在原地,擔心息侯會不會就此咳死。


    息國的婢女和侍衛看樣子卻已經習慣了,紛紛熟練地拍著息侯的後背,侍衛扶著息侯離開,就連大臣們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似乎根本沒有奇怪的地方。弦歌見狀,不由心裏發涼。


    婢女卻過來,要帶著鳳媯和弦歌離開。


    “禮還沒成,怎麽能現在就走?”弦歌扶著鳳媯,一動不動。


    婢女詫異地看她一眼,“息侯的惡疾無藥可醫,像這樣的咳嗽,隻能等他自己慢慢平息,因此一切從簡。你若是要等,就自己等吧。至於等到什麽時候,沒人說得準。”


    鳳媯跟著婢女走進婚房,說是婚房,也隻是象征性地擺上幾根喜燭而已。婢女將鳳媯送進婚房之後就離開了。周圍很靜,鳳媯一個人坐在床上,隻能聽到喜燭偶爾的劈啪聲。


    長長的喜燭燒得很慢,但卻燒到了一半。鳳媯一直安靜地坐著,不聲不響,像是一個木偶。突然,鳳媯動了,她慢慢把自己頭上的喜帕摘掉,打開門,問門外守著的婢女,“息侯的咳嗽還沒好嗎?已經一個半時辰了。”


    小婢女有些不敢看鳳媯,低頭回答道,“回稟鳳媯夫人,息侯他身體疲累,已經睡下了。”


    鳳媯輕輕點點頭,“我知道了,息侯的住處離這裏遠嗎?”


    婢女一下子跪倒在地,連連求饒,“鳳媯夫人,求您千萬不要離開,否則我就要被問罪了。”


    鳳媯被婢女的動作嚇了一跳,等到反應過來,不由搖搖頭,“你起來吧,我不是要現在去找息侯,隻是明早奉茶的時候,怕距離太遠,耽誤了時辰。”


    婢女不由鬆了一口氣,這才敢起身,一麵又因為鳳媯冷靜的表現而好奇,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鳳媯,“距離不遠,夫人不必擔心。”


    鳳媯點點頭,重新關上了門。


    沒有人知道,在一路難堪地來到息國之後,還要受到這樣的對待,鳳媯內心是怎麽想的。鳳媯什麽表情都沒有,她隻是異常平靜地把自己的發髻換成了婦人樣式,靜靜地等待奉茶的時間。


    鳳媯不由想起萱媯,和她同一天嫁人的姐姐,想必她現在一定過得很幸福吧。鳳媯有些疲憊地笑了一下,這個笑甚至不能稱之為一個笑容,而僅僅隻是牽動了一下嘴角。


    萱媯此刻也獨自一人待在婚房裏,不同的是,她的婚房布置得華美又精致,所有的家具都是新打造的,上麵刻著精細的雲紋,兒臂一樣粗的喜燭足有十幾根,把婚房照得如同白晝,角落裏燃著淡淡的龍涎香。


    但萱媯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麵,她有些忐忑地問道,“蔡侯什麽時候回來?”


    婢女也是第一次進到蔡侯新建的婚房裏,心裏不禁暗自咂舌,更加不敢得罪萱媯。慢慢將萱媯扶到床上之後,柔聲開口,“蔡侯大婚,舉國歡慶,今日更是連歸隱多年的兩朝元老都請出來了,場麵不可謂不大,因此應酬也需一些時候,還請萱媯夫人不要著急。我就在門外守著,若是萱媯夫人有什麽需要,喚我的名字即可。”


    萱媯突然想到臨行前穆姒夫人對她的叮囑,連忙喊住婢女,“看你做事十分盡心,這些金珠就賞賜給你了。”


    婢女千恩萬謝地離開了。萱媯自覺這件事辦得不錯,不由高興起來,但這種高興就像是火上的一滴水珠,很快就被對蔡侯的盼望掩蓋掉。萱媯蹙起眉頭,有些焦急地等著蔡侯,為何蔡侯還不來?


    蔡侯被大臣們挨個敬酒,已經有些醉意,但他的心裏十分高興,不住想著一定要帶鳳媯到書房,好好看看他們定情的那副畫。以後他們還可以畫無數張畫,狼毫蛇走風月,畫走馬章台,畫藍橋春風,畫灞陵折了一支柳,又躡了風雪去北境采擷梅上一抹春。


    蔡侯覺得自己已經醉了,醉在自己的想象中,全身輕飄飄地,仿佛在雲裏漂浮。他突然無比迫切地想見到鳳媯,不需要別的任何多餘的話,隻需要見上一麵,他相信鳳媯能懂。


    大臣們也已經醉得差不多了,蔡侯端著酒杯,徑自出了宮,守衛的侍衛見他步伐堅定,也不敢攔他。蔡侯越走越快,到最後甚至扔掉酒杯,開始跑起來,風從他的衣角和鬢邊吹起來,他仿佛變成了一個小孩子,焦急地想要見到自己喜歡的人,山水相隔,也要見到那個人。


    迎親的隊伍在碧瀾苑,旁邊的碧湖是蔡侯在王宮裏最喜歡的地方,因此私心將陪嫁的媵嬙安排住在這裏。蔡侯有些緊張地走進去,陳國的管事管家連忙迎上來,心裏有些疑惑,但臉上還是帶著笑,“不知深夜,蔡侯為何……?”


    “陪嫁的媵嬙都住在哪裏?”蔡侯像是一個按捺不住喜悅的孩子,迫不及待地開口。


    “媵嬙?”管家驚訝地重複一遍,穆姒夫人怎麽可能會主動送媵嬙過來,和萱媯公主爭寵。


    蔡侯卻欣喜地點頭,“對,就是媵嬙,她住在哪裏了?”


    “這……”管家為難地開口,“這次萱媯公主出嫁,沒有媵嬙啊……”


    “什麽?!”蔡侯難以置信地搖頭,“這不可能……”


    突然,蔡侯衝進最近的一件房間裏,一腳踢開房門,“寡人要親自去找!”


    大喜之夜,萱媯獨自一人坐在婚房裏,等啊等,等到蠟燭滅了,晨光照進來,她還是沒有等到蔡侯。


    婢女小心地走進來,“萱媯夫人,蔡侯沒有長輩,不必奉茶,不如您先休息?”


    萱媯搖搖頭,她的臉上是一夜沒睡的疲憊,但她的心裏還有期望,“不,我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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