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難以捉摸,單說這選秀之事,想中選的落選,想落選卻中選,隻能說造化弄人,唯有唏噓。


    花羞悻悻然離開貞女祠,同昭蕙各上了自己的馬車,護院前後保護,丫鬟婆子左右跟隨,往梧桐裏而去。


    娥眉、翠黛跟在花羞車邊,忍不住問:“姑娘作何打算呢?”


    上古奇術不好用,三天內又不準生病和損傷體膚,兩個婢女想,隻怕神人都救不了花羞。


    車裏的花羞遲遲不言語,暗忖,早知道同施耘天的婚事如此多磨,不如就告訴他父親之事,管他幫或是不幫,心裏總有個了結,好在舅舅說皇甫少鏵最近忙於為其獨子皇甫彧請醫問藥,無暇顧及其他,父親的事暫時得以延緩,可終究像個病患,放在那裏怎能安心。


    思緒煩亂,又想起修書給溫宵雲談翠黛的婚事,他作何想法?


    也修書給父親卻並無提及同皇甫少鏵的麻煩,而是說自己被定遠侯施耘天求娶,舅父舅母已然應允,父親是何態度?


    轉念又想起皇甫彧的心痛病,不知是怎樣個症狀,假如自己能治好他,皇甫少鏵會不會將與父親的恩怨一筆勾銷?


    想起這種交換,就如醍醐灌頂,繼而想起另外一種交換,掀開側窗的小簾子對娥眉與翠黛道:“交換。”


    何謂交換?娥眉、翠黛皆不懂她的意思。


    花羞詭秘一笑,招手讓娥眉近前自己,悄聲吩咐幾句。


    娥眉會意,喊車夫道:“董大爺停下吧,我家小姐將佩玉落在貞女祠了,需返回找來。”


    車夫老董喊了聲:“籲!”


    馬車停下,隨侍的婆子見花羞這裏有動作,急忙去通報學嬤嬤。


    學嬤嬤正滿心狐疑,雖然她也搞不清臭氣熏天的花羞為何博得邱掌印的青睞。但能夠入選實在蹊蹺,暗想過了貞女祠還能過得了禮部複選?過得了禮部複選還能過得了聖上親閱?與花羞同床仿佛如廁,聖上斷不會有如此怪癖的。


    正胡思亂想,聽花羞要折回貞女祠找佩玉。學嬤嬤似信非信,來時未曾見花羞頭上身上有何什物,怕是花羞的手段,那小女子可是城府深心機多,於是趕來花羞的車輛處,見花羞已經從車上下來正欲返回去,她攔住道:“表小姐且上車吧,不過是個佩玉,丟了又何妨。”


    花羞知道舅母派學嬤嬤來的用意,那就是幹澀自己的行為。於是道:“嬤嬤月例多少?居然視佩玉如敝履。”


    學嬤嬤被她搶白得訕訕的笑:“老婦不過奴才,月例不多,上有高堂下有未及弱冠之子,這個病了那個上學,每月下來所剩無幾。老婦不屑佩玉,是覺得表小姐榮華富貴,丟失一兩件寶貝不會在乎,還是早早回府,免得老爺太太擔心。”


    她真的是這個意思嗎?花羞不信,必然是她平素仗著舅母作威作福,今兒卻對自己拿大。淩然道:“就是丟失一根頭發,我想回去找來,你又能管得了麽?”


    學嬤嬤喉嚨中像吞了個難以下咽的東西,哽住,無言以對,這是花羞第一次發脾氣。她有些吃驚有些懼怕。


    花羞正是因為曉得學嬤嬤這類奴婢都是欺軟怕硬,所以才動怒,說完吩咐娥眉、翠黛:“我們走。”


    果斷掉轉回去,橫豎才出貞女祠不遠,走幾步路就到。是以並未坐車。


    護院請學嬤嬤的示下:“跟著嗎?”


    學嬤嬤氣哼哼道:“她不怕死,我們操心是不是吃飽撐的。”


    大家於是明白,這是不準跟隨之意,不僅不跟隨,學嬤嬤還讓眾人繼續趕路,隻留下花羞乘坐的馬車在原地等候。


    再說花羞,回到貞女祠想找邱善初,她所謂的交換策略,是斷定邱善初患有鼻痔,這種病算是頑疾,治又不好治,不治又非常痛苦,特別是嗅不到一切氣味,吃飯如同嚼蠟,花羞猜測邱善初也一定不好過,倘若自己能夠治好他的病,以此交換,讓他小用權力,讓自己落選,兩廂情願豈不是好。


    隻等入貞女祠之後發現,那些內監太醫官媒悉皆離開,隻剩下個廟祝在收拾桌椅,花羞三人裝著尋找丟失之物,然後隨意的詢問內監們的去處,廟祝卻搖頭不知。


    花羞凝眉思索,轉瞬之間,那些人離開的也未免太快。


    計謀再次失敗,她悵然若失:我與施耘天,是不是真的沒有緣分?


    黯然離開貞女祠,背後,是從正殿裏出來的邱善初的目光,如鷹隼,非常駭人。


    他一招手,身邊多了幾個內監,佞笑道:“去幾個手腳利落的,把那個柏花羞送去老家吧。”


    送去老家,即是殺之意,說來他與花羞毫無交集,何來仇恨?


    當然是因為今日選秀之事,邱善初患有鼻痔,沒能嗅出花羞有體臭,這是他嚴重失職,那些太醫忌憚他,並無一人敢道明,官媒亦是,然而,即使三日後禮部複選他仍然憑著威望蒙混過去,皇上親閱必然會露餡,自己摸爬滾打幾十年得來的富貴付諸流水還是輕的,恐老命休矣。


    所以,他要斬除禍根。


    於是,選了幾個會些拳腳功夫的尾隨花羞而去,至娘娘廟附近,花羞剛想上車,忽聽後麵有人喊:“柏姑娘且等等,咱家有話說。”


    花羞放下掀起的裙子,回頭見是幾個內監,好生糊塗,剛剛回貞女祠沒有找到他們,此時從哪裏鑽出來的?


    遙遙的,忽然一道光射來,才發現其中某個內監袖子裏掉出一截刀鋒,她思量這些內監帶刀做什麽?又猜度他們既然帶刀為何還藏藏掖掖?


    忽然想起自己體臭邱善初沒有發現的事,回憶他當時尷尬的表情,他無意犯錯,顏麵掃盡,他該不會是來報仇?


    不對,是殺人滅口!


    花羞這些念頭不過是眨眼間的事,眼看那些內監氣勢洶洶的快到自己麵前,她高喊娥眉、翠黛:“快跑!”


    兩個婢女還沒醒悟過來是怎麽回事,愣了愣,隨即聽命的拉著花羞就跑。


    三人直奔娘娘廟,那裏人多,這些內監必然不敢為所欲為,跑了幾步花羞忽然發現車夫老董沒有跟上,回頭看其中一個內監已經揮刀向老董,她聲嘶力竭的一聲喊:“不要!”


    老董春秋幾十,閱曆匪淺,待那內監砍向自己時,立即鑽入馬車底下。


    內監就彎身鑽進去尋他,還用刀不停劃拉,老董左躲右閃。


    花羞不想因為自己而傷及無辜,轉身跑回來怒斥內監:“光天化日之下……”


    沒等說完,內監已經奔她而來。


    她還是年輕不懂人世險惡,更不了解這些宮人被爾虞我詐的宮廷生活磨礪久了,人性盡失。


    就在內監拔刀向她的時候,車夫老董不知如何從車底下爬了出來,猛然撲向那個內監死死抱住,喊花羞:“表小姐快逃!”


    噗嗤!老董中了一刀,是另外一個內監從他背後砍來。


    花羞駭得目瞪口呆。


    娥眉、翠黛高聲齊呼:“救命!”


    然後二人把花羞擋在身後。


    內監鄙夷的笑:“如此忠心的奴婢不多見,就留你們個全屍。”


    剛想衝上,卻聽有人大喊:“呔,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什麽什麽,爾等竟然敢殺人,那個那個……”


    好無章法的一段話,聽得花羞雲裏霧裏,聽得內監們非常好奇,紛紛循聲來看,卻見個膀大腰圓臉膛黢黑的壯漢跑了過來,咚咚咚之聲,花羞感覺腳下都在震動。


    內監知道克星來了,用一個對付花羞,剩下幾個去圍攻壯漢。


    單是一個,三個弱女子也抵擋不了,那內監砍來之時,娥眉反身摟住花羞,想以自己身軀保護主子,翠黛竟然徒手去奪內監之刀,皆是赴死一搏的架勢,孰料,那內監身子踉蹌,隨後撲倒在地。


    是受傷的老董奮然而起,抱住內監的腿把他撂倒。


    而那邊,就聽嗨哈打的熱鬧,壯漢孔武有力,怎奈徒手赤膊,更不會功夫,所以打倒兩個而自己也受傷。


    花羞怒不可遏,拔下頭上的發簪準備拚死,突然馬蹄噠噠,接著就聽嗖!一道寒光射來,砍向壯漢的內監倒地,繼而一道人影射到,落下時抓住兩個內監高高舉起又摔在地上,再聽有人喊:“高猛,留活口。”


    花羞身子一軟,知是施耘天到了,懸在嗓子眼的心噗通落了下來。


    施耘天策馬到了之後,先看了看花羞,見她無恙,過去拉過一個內監喝問:“說,誰派你們來的?”


    那內監非但不回答,還微微一笑,口中喚著:“娘,兒找你去了。”


    說完一咬牙,口角突然溢出黑色的血液,腦袋一歪,死了。


    施耘天手一鬆,屍體倒地。


    轉身去看其他內監,紛紛如此,吐血而死。


    花羞那裏高呼:“侯爺快救命!”


    是老董受傷嚴重。


    施耘天責令高猛過去,抱起老董往附近的娘娘廟奔跑。


    花羞、娥眉、翠黛隨後,還有那壯漢,一行幾人來到娘娘廟,香客眾多,見有傷者,紛紛避讓,卻聽其中有個人高呼:“是她,她同我私通後又不承認。”


    花羞聽得耳熟,於人群中尋找,是那日潛入嘉府被捉住的劉三,而他手指的人,竟然是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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