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應該很年輕,隻是她身上透出的氣息似乎超過了她的年齡,特別是眉頭緊皺堆起了焦慮,更讓她顯得有幾分憔悴。


    梁健也覺得這個女人甚是眼熟,卻又記不起到底在哪裏見過。說:“是眼熟,一下子卻又想不起。”熊葉麗說:“我本想出去買點水果,結果就看到了這個女人,一眼便覺得眼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她應該不會是鏡州人吧!”


    梁健搖搖頭說:“不會,不是鏡州人。”熊葉麗說:“那麽,應該是四川人嘍。不會是成都人?”梁健說:“不會。我們剛到成都,而且你一直都在房間裏,若真是今天剛見過,你不可能想不起來!”熊葉麗的這種排除法,倒是激活了梁健的記憶。


    梁健說:“她是天羅人。我記起來了,她是天羅鄉政府食堂的服務員!”經梁健提醒,熊葉麗也記起來了:“哦,你一說,我也記起來了,我們到天羅的第一天,天羅鄉黨委政府宴請我們,就在他們的機關食堂,當時她負責上菜。”梁健奇怪道:“她怎麽會在這裏?”


    熊葉麗說:“這也很正常,她來成都玩玩。”梁健說:“不會這麽簡單,如果這麽簡單,你也不會把我特地把我叫下來了,對吧?”熊葉麗朝他試探性地一笑說:“那你說是為什麽?”


    梁健記起,那天的接待晚宴上,梁健見這個漂亮女服務員,專揀在援建指揮部指揮長翟興業身邊上菜,手臂還故意觸碰翟興業的手臂,其他人似乎都心照不宣。眼前閃過了這些畫麵,梁健就有些明白了:“也許她是來找翟興業指揮長的。”


    熊葉麗奇怪道:“找翟興業?這怎麽可能!翟興業不是在天羅嗎?她來這裏找他?”梁健說:“翟興業就在成都。吃晚飯的時間,我出門時,正好碰到翟興業用一輛越野車將楊小波、金超、樊如和馮斌接去瀟灑了!”熊葉麗恍然大悟:“怪不得說吃自助餐,原來是為避開我們倆,跟翟興業去瀟灑了,這群人,真是……”


    梁健對翟興業找楊小波等人去哪裏瀟灑並不關心,他現在感興趣的是這個女人為什麽在在這裏?她找翟興業為了什麽事?梁健側身對熊葉麗說:“我們何不請她去我們房間坐坐呢?”


    熊葉麗納悶,即便這女人真是來找翟興業的,他們也沒有必要接待她啊。熊葉麗說:“我可沒時間接待她。”梁健說:“也許她有什麽我們想知道的事情呢?一個女服務員找援建指揮中心指揮長,你不覺得這裏麵有些什麽?”熊葉麗瞟了梁健一眼:“沒想到,梁部長還挺喜歡八卦。”說著,她的目光又移到那個年輕女人身上,說“恩,不過,這八卦不錯,很可能,這個男人想要甩了她,而她不甘心。”


    梁健忽然有些想笑。官場上男男女女,關係糾纏,亙古不衰,千變萬化,卻又萬變不離其宗,結局都是麻煩!不久前朱懷遇打電話來,讓他幫助指點迷津,這會又有一個女人來找另一個男人要說法!


    梁健說:“翟指揮長可能還不知道這女人在賓館裏等著他呢!”熊葉麗這才明白了梁健的意思,有些惡作劇地說:“正因為不知道,所以由我們告訴他的話,他會不會很震驚?”


    梁健和熊葉麗一起向女人走去。


    女人很快注意到一男一女朝自己走來,她微微有些驚訝,也有些緊張。她名叫蘇琴琴,是天羅鄉政府機關食堂服務員,在那樣的窮鄉僻壤,她漂亮的臉蛋和凹凸有致的身材,走到哪裏都是引人注目的風景線。然而,因為無權無勢,學曆又低,她隻是一名漂亮的臨時工,生活在最底層。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的美貌總是陷落在財米油鹽的煎熬裏,既然上天給了她不同凡響的美貌,她就要用這美貌去尋求去創造更美好的生活。


    直到有一次,機會終於來了。那一天,援建指揮部指揮長翟興業來鄉裏吃飯,從一開始,他的目光便如膠帶紙一般黏在她的身上,無論她走到哪裏,他的目光便追到哪裏,她知道,這個男人被她的美深深地吸引住了。後來,他酒喝多了,似乎很自然地,她和他便有了關係。


    事後,從他一臉的沉默中,蘇琴琴很快看出了他的後悔。這些年,在天羅鄉機關食堂服務,她也算見多識廣了。做官的人大抵如此,有色心沒色膽,真的下了水,濕了鞋,往往還會在心裏痛哭流涕,痛悔沒有堅持住底線,敗在了女人的石榴裙下。不過,既然生米已經煮成熟飯,蘇琴琴也不慌,也不怕。一個月後,她懷孕了。對於一個未婚女孩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值得激動的好消息,可是,對蘇琴琴來說,這不算壞消息。至少,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也是一個有力的證據,讓翟興業為他的一夜風流買單。


    當她懷著三分喜悅,三分緊張,還有三分旁觀者的冷靜,和一分隱隱的期待把這個消息告訴翟興業時,翟興業急了,急得在他辦公的板房裏團團轉。蘇琴琴永遠忘不了他那個樣子,仿佛是狐狸看到了獵人布下的陷阱,無路可逃一般,惶惶無措。隻是,盡管心裏冷笑著,蘇琴琴仍然期待地看著他,希望他最終能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複。


    蘇琴琴知道,翟興業是鏡州人,也已有家室。他來天羅援建,期滿就會回去,從此全家團圓。她蘇琴琴不過是他翟興業生命中見過的一束煙花,轉瞬即逝。所以,在他們的關係裏,她隻希望他幫她解決編製問題,因為她知道,這是他唯一可以給得起的幸福。


    她看著他,撫摸著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說:“雖然你可能永遠不會認他,聽他叫你一聲爸爸,但是他的身上永遠流淌著你的血液,你永遠都是他的父親,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事實。你總不希望,這個孩子一生下來,隻有一個臨時工媽媽吧?那樣的話他怎麽能吃好的,喝好的,上好的學校?我不求你別的,隻求你離開之前,一定要幫我把編製搞好,其他的,我盡量不來麻煩你!”


    後來,來找她的是天羅鄉黨委書記諸法先。對於諸法先,蘇琴琴是不信任的。在天羅鄉政府機關食堂這麽些年,她知道哪幾個人不能得罪,諸法先就是其中之一,不過,她不得罪他也不迎合他。憑著女人的直覺,她始終覺得他是一個血腥氣很重的男人,很危險。所以,她總是敬而遠之。


    不過,諸法先是為翟興業的事來找她的。她很敏銳地察覺到,他和翟興業之間用她做了交易。不過,她不管別的,她隻管自己的編製問題。然而,諸法先是一隻老狐狸,他一直敷衍她。說什麽現在逢進必考,這規定蘇琴琴清楚,但這些規定在諸法先眼中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蘇琴琴知道,問題一定出在翟興業身上。肯定是翟興業還有什麽沒有滿足諸法先。


    事實上,諸法先和翟興業之間的確做了交易。諸法先答應翟興業在考察期間穩住蘇琴琴,不讓她搞出什麽亂子來,而翟興業作為回報,要為諸法先做一個學校安全事故的假鑒定。之後,諸法先,還為他的親戚從翟興業手中撈到了一些指揮部的建設工程,順便套些資金。


    不過,就像蘇琴琴所猜測的,諸法先沒有盡力。因為諸法先知道,蘇琴琴是翟興業的軟肋,而編製問題是蘇琴琴的軟肋,如果早早地解決了蘇琴琴的軟肋,也就是解決了翟興業的軟肋,對於諸法先來說,這不是一件好事。隻要蘇琴琴的問題一天不解決,翟興業就得求他諸法先。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諸法先深明其理。


    翟興業在官場那麽多年,早就練就了一雙洞察世情的慧眼,對於諸法先的小算盤,他非常清楚。隻是,當務之急,他需要他,但,他也不能無止境地滿足他的貪欲,於是,兩個人便僵在了這個關節上。不過,當著考察組的麵,他們仍然和和氣氣,其實,其中的暗潮湧動,隻有他們自己清楚。


    隻是,這樣的僵持最不利的還是蘇琴琴。聽說考察組馬上要回去了,翟興業也行將完成他在四川的援建工作,蘇琴琴急了。一聽說翟興業隨考察組來了成都,她便也坐了車急急趕來了。雖然她學曆低,但她心裏清楚,如果這一次抓不住機會,辦不好編製的事,考察組一走,她蘇琴琴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再想要抓住翟興業,恐怕是很難了。而且,翟興業在天羅,說到底,終究是過客,到時候,說走就走,她還能拿他怎麽辦呢?對翟興業來說,來天羅援建,背井離鄉,為的也不過是在仕途上更上一層樓,所以對他來說,職位是最重要的,所以,考察組就是他的天,也是他的致命弱點。而她不應該放過他這唯一的弱點,否則,好過了他,就難過了自己的下半輩子。蘇琴琴坐在酒店的大廳裏,時而摸一下尚沒有顯山露水的肚子,一遍遍這樣鼓勵自己。


    熊葉麗和梁健朝蘇琴琴笑笑。蘇琴琴也尷尬的笑笑。梁健說:“你好,來找翟指揮長的吧?”


    蘇琴琴一臉驚訝,問:“你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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