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先被大火焚燒過的營軍大營邊上,又重新立起了一座簡單的軍營,材料那都是用從火場中搶救出來的物件搭建起來的,因此便顯得破敗不堪,就連營內的兵也都是無精打采,愁眉苦臉,整個軍營到處都透著一種死生沉沉的氣氛,這並不是因為座山一戰的仗沒有打好,大部分那都是因為軍餉和軍糧都沒有著落了。


    全營一千多人,包括病號傷員那都無一例外的一天隻能吃一次白米粥,另外兩頓全都要靠四處采集野菜和野果充饑,好在是在宿鬆這地界上,山多林多,弄點野味還不是太費事,剛開始幾天還有些新鮮感,但現在一連著過了近十天的這種野人般的生活,軍營裏怨聲四起,不少士兵就差扛著大刀向老百姓搶糧了。


    好在是各營已經把日常的操練給取消了,要不然這點吃食那都不跑放個屁的。


    張耙子這些天那可是分身乏術,一直都被寧王以各種理由的給栓在身邊,一時半會也不得離開左右,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也得派人與他同住,對於這種變相的軟禁張耙子是敢怒不敢言,終於在今天寧王讓他回營了,這他才馬不停蹄的趕回了軍營。


    張耙子回到軍營的消息一傳開,還不等他從馬上下來,眾將官就一同圍了上來,大家圍繞在他身邊,七嘴八舌的訴著苦,但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要糧要軍餉。


    一千戶唉聲歎氣地道。“將軍,你總算是回來了,你要再不回來。末將等人都快彈壓不住了”


    張耙子把馬韁繩往一旁的士兵手裏一丟,大步朝軍帳中走去,邊走邊道,“咋的,這幫臭小子還敢造反不成?”


    那千戶哭喪著臉道,“軍中存糧早在六天前就斷了,現在將士們都是吃野菜在渡日。將軍,你可得快點拿個主意”


    另有幾人也連忙附和幾聲。各營情況大致如此。


    張耙子手一揮,大喝一聲,“嚎喪呢,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瞅瞅你們這一個個的熊樣,沒糧你們不知道去找宿鬆知縣借呀,不知道去老百姓家裏借呀,實在不行,你們這手裏的刀是用來刮胡子的嗎?”


    其中一千戶為難的嘟囔著,“將軍您不在,軍中群龍無首,誰也不敢做主”


    張耙子走進了軍帳,馬上有護從給端上一個皮革製的軍用水袋。張耙子仰頭喝了一通,把水袋往邊上一丟,喊道。“那你們就看著將士們要嘩變?你,過來,你是軍需官,說說,軍中還有多少存糧”


    軍需官上前答道,“已經連頓稀粥都展不開了。各營都派出了人手去附近的林中打獵了”


    張耙子一聽直皺眉,又指著另一人喝道。“你,上次一戰的損失有多大?”


    那人也上前答道,“經座山一戰,隻損失戰馬三十二匹,士兵三百七十三名,另有傷員一百一十人”


    張耙子一聽就在帳中手叉腰地來回走著,嘴裏罵罵咧咧的,“他xx的,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想不到在這小小的陰溝裏吃了這麽大虧,天殺的土匪,天殺的彭乾羽,本將軍與你誓不兩立”


    有將官拱手對張耙子小聲道,“將軍,如今要緊之事是要先解決軍糧食問題,還有,現在座山的土匪既然已經被打散了,這戰事也算是結束了,我們應該何去何從呀?要不連夜回安慶吧”


    張耙子一揮手,麵目扭曲地道,“說的輕巧就這麽走了,你丟的起這人,我還要臉,我讓你們找的那群劫大營的土匪你們找到沒有?”


    眾人都不說話,低頭目光閃爍著。


    張耙子走近眾人,“一點線索都沒有?這麽多人是上了天還是入了土?總能留下點蛛絲馬跡吧?”


    有人輕聲道,“將軍,我們已經把方圓百裏都翻遍了,沒找到他們的下落,也找周邊的百姓打聽了,座山上壓根就那三百來土匪,哪裏還有多餘的人手來劫大營”


    張耙子上前一揪他的衣領,嚷嚷著,“那到底是誰做的?我的銀子,糧食都長腿自己跑了不成?”


    另有人拱手道,“據末將所查,這宿鬆縣內,除了座山上那夥土匪之外,那就隻有彭知縣新招募的義軍這兩支隊伍了”


    張耙子馬上放開手裏的人,轉到說話這人身邊道,“你的意思是說彭乾羽這毛頭小子派人劫了我的大營?”


    那人連忙支吾著,“這這,這末將不敢亂說”


    張耙子氣極敗壞,一揮胳膊,“我看就是他,他這是在太歲頭上動土,本將軍非要一把火燒了他的縣衙不可,簡直是無法無天了,來人,點兵,隨我踏平宿鬆城,將這些通匪的百姓殺個片甲不留”


    眾將官都沒有動,誰都知道將軍說的是一時的氣話。


    見眾人沒有動,張耙子喝了起來,“還愣著幹什麽,升帳!”


    將軍升帳那可非同一般,軍令如山,言出必行,想反悔都沒有機會了,眾人見將軍動了真格的忙都安慰著,大明朝的軍隊攻打大明朝的縣郡,這可是天下頭一份了,弄不好得落個圖謀不詭的罪名。


    一千戶道,“將軍息怒,此事非同小可,不如從長計議,還是解決這燃眉之急要緊,萬一軍隊要嘩變了,可沒法向皇上交待呀”


    張耙子氣呼呼在帳內來回走著,他這不過就是為了丟掉大營而失掉的麵子想在眾將麵前用幾句意氣的話來找回點顏麵,給他一百十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去攻打宿鬆城,這些天在寧王身邊待著,他算是看出來了,寧王有心維護宿鬆的安定,再說細些,寧王這老滑頭很可能對彭乾羽也是另外眼相看。張耙子哪敢下手呀。


    其實現在在張耙子的心裏最重要的事莫過於向朝廷寫折子,呈報這次剿匪的戰況過經,由於沒有按原定計劃將土匪一網打淨。他必須得搶在朝廷的責問到來之前先行向皇上請罪,以退為進,怎麽著也要落個不賞不罰的結果。


    張耙子怒火漸漸平息了下來,他指了指軍需官道,“你,人親自帶人去城裏找彭乾羽,以我的名義向他借銀五千石”


    軍需官為難道。“將軍,如果劫營的事真和他有關的話。你認為他會借嗎?這些天卑職也不止一次的去城裏找過他,可他連見都不見我,他這是想逼我們離開”


    張耙子又火了起來,“他不借你就告訴他。不借可以,本將軍可以帶兵親自去借,別給臉不要臉”


    張耙子說完又覺這些話說了屁用不管,便揮揮手道,“都出去,都出去,讓本將軍冷靜一下,走走”


    “可是......”眾將還是想找他要糧。


    “滾!”張耙子直接就吼了起來。


    眾將這才灰溜溜地退出大帳,就在眾將退走後。帳外又進來一人,他是張耙子的親信護衛。


    張耙子一見是他便道,“打聽到朝廷有什麽動靜了嗎?”


    親衛走近前。小聲道,“將軍事情不妙呀,京裏有傳聞說是皇上已下旨要將你免職,押回京論罪呀,連錦衣衛的兩名千戶都來了”


    張耙子一聽臉色頓時就便了,都怪那挨千刀的寧王。要不然十天前他就向皇上請罪了,或許皇帝會看在他功過相抵的份上不於責罰。現在一切都晚了。


    “聖旨何時到?”張耙子臉色煞白地癱坐著,喃喃道。


    “已經到了,一個時辰前,內官監的周公公已經進了宿鬆縣衙”


    張耙子聞言一愣,“聖旨不是給我的?去縣衙何為?”


    “聽說此次周公公來傳達的聖意和彭乾羽有關,屬下猜,應該是皇上要升他的官了”


    ‘啪!’張耙子拍案而起,“他升官,我反到要下大獄?皇上眼是不是瞎了?”


    剛說完張耙子自覺失言,小心地聽著帳外的動靜。


    親信又道,“將軍,以屬下看,此事在聖旨還沒送到你手裏之前還有補救的餘地”


    張耙子眼前一亮,他現在是六神無主,聽到什麽都如同救命的稻草,這十年來他好不容易做到了今天的位子,這次就算不死也再無翻身的機會了。


    “哦?如何?”張耙子期待地看著他。


    “將軍,你忘了,這些年我們安慶府營軍可是幫寧王明裏暗裏做了不少事,你何不去求求他,隻要他一句話,聖旨又能怎麽樣?”


    張耙子一聽是這計,那還不等於沒說,寧王要能幫他還能等到現在嗎,也不可能會把自己困了十天,等一切都板上釘釘才放回來,去求他,那是沒指望的。


    親信見將軍好像不樂觀,又道,“將軍,如果寧王走不通,不如,不如,反正橫豎都是一死,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親信說話時用手做了個空劈的手勢。


    “呀!”張耙子大吃一驚,驚訝著連連咋舌,小聲道,“殺欽差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不可不可”


    親信一擺手,嘿嘿一笑,壓著聲音道,“不不,將軍,屬下的意思是殺了彭乾羽”


    “殺他?”張耙子不知其故,他想殺彭乾羽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在他剛到宿鬆的那天起胡管家就花兩千兩銀子買彭乾羽的命,明裏暗裏那都很可能是趙郡馬的意思,但現在胡管家被他殺了,趙郡馬卻壓根就不對他提這事,他到現在都沒明白到底是誰要殺彭乾羽,無奈胡管家已經被他殺了,想弄清楚也難了。


    親信陰笑道,“對,沒錯,戰事已經結束,但流寇卻四散在縣境內,這時候如果彭乾羽被殺了,將軍你說,皇上會認為是誰做的?”


    張耙子自言自語道,“土匪尋仇?”


    親信一拍大腿,“對,沒錯,然後將軍你再上書皇上,說宿鬆的匪情比以往更嚴重,再把造成這一原因的所有責任全推到彭乾羽頭上,將軍你早就在座山下布置了天羅地網。但彭知縣卻非要一意孤行,妄想行招安之策,以致將軍你怕刀槍無眼傷了彭知縣。故而給了土匪突圍的機會,反正彭知縣死無對證,將軍你怎麽說都可以”


    張耙子一想這到有點門,不過再一想還是不妥,“可是傳旨的欽差已經到了宿鬆,就算彭乾羽現在死了,聖旨還是一樣要傳到我手裏”


    間信嘿嘿一笑。“將軍,這事簡單。可以先派人去城裏拖出他幾天,讓他遲幾天再傳旨,更何況,隻要彭乾羽一死。宿鬆縣群龍無首,將軍你便可以親率大軍以保境安民的名義進駐縣城,到那時,嘿嘿,將軍還不是想幾時聽周周傳旨就幾時聽麽?”


    張耙子臉上這才有了一絲舒展,“恩,你這計倒是可行,那又該如果對付錦衣衛,這些人可隻聽命於皇上。對皇上忠心不二,他們就坐視不理嗎?”


    親信又道,“將軍您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隻要聖旨沒下,您就還是大權在握,錦衣衛權力再大也不敢對你下手,隻要能穩住周公公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張耙子細細的把他的話反複思量了一番,現在的他可真是前怕狼後怕虎,總覺得誰都想要他的命。這能怪誰,縱然你是百戰百勝的大將軍。打了一輩子的勝仗,隻要敗了那麽一回,那全天下的人就隻會記得你的敗仗,什麽勝敗乃兵家常事,那都是扯淡,曆朝曆代從來就不缺落進下石的人,一場敗仗從於萬劫不複,牆倒眾人推呀,想必他在軍中的一些對手現在也準備看他的好戲了吧。


    張耙子又想到寧王,以他張耙子的眼光來看,寧王這十多年來在朝裏朝外不安份的舉動,心裏肯定在計劃一個天大的陰謀,現在還遲遲沒有表現出來,很可能是在等待時機,而像自己這些迫於寧王的王威而為他做了那麽多與皇帝對著幹的事,現在又得到什麽了,什麽也沒有,隻是寧王手裏想丟便可丟棄的一顆棋子而已,還不用說明任何理由。


    寧王是靠不住了,自己的事還得靠自己,張耙子打定了主意,隻要這次能成功脫險,他便徹底擺脫寧王的控製,一心一意的效命朝廷。


    張耙子思索一陣後喃喃地道,“彭乾羽一死,寧王在宿鬆便沒有指望,他最大的想法是不想宿鬆大亂,但到時候我大軍進駐宿鬆城,亂不亂那全得我說了算,他隻能重新倚仗於我,就算他知道彭乾羽死於我手,也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親信在旁附和道,“對對,將軍英明,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將軍,下決心吧”


    張耙子猛然一抬頭,目光中透出一陣冷冷的殺意,“好,就按你說的做,擇日不如撞日,周公公前來傳旨,彭乾羽升了官,必定要大擺宴席,這樣,今夜,你挑幾名身手好的兄弟,摸到縣衙裏......”


    說著張耙子手一劃。


    親信笑了笑,點頭會意,“屬下這就下去安排,將軍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在宿鬆縣的正堂裏,彭乾羽正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敬候著周公公宣讀聖旨,要說這聖旨,那在電視裏聽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回了,千篇一律的什麽: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周公公緩緩將手裏一卷黃綢向兩邊展開,清了清嗓子,抬頭看了一眼彭乾羽微微一笑,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製曰:......”


    周公公剛開了個頭,彭乾羽卻抬起了頭,道,“周公公,你念錯了吧,不應該這麽斷句吧,應該是皇帝製曰,你怎麽把這給斷開了”


    周公公一臉的茫然,一旁的錦衣衛見狀,兩把寒光閃閃的繡春刀已經架在了彭乾羽的脖子上,錦衣衛對維護皇權那是盡心盡力到了極致,還從沒見過有人敢這樣藐視聖旨的。


    “大膽,宿鬆縣,你竟敢褻瀆聖旨”


    這其實隻能怪彭乾羽曆史沒學好,聖旨以‘奉天承運皇帝,製曰’開頭自明開始,就一直是以這種前種斷句念出來的,隻不過是現代的人念順口了,就成了眾所周知的‘奉天承運,皇帝製曰了’。


    周公公忙出來解圍,“兩位千戶,息怒息怒,當初萬歲爺就曾說迂他舉止粗劣,說話輕浮,但也就是這種性子的人才能治理好宿鬆縣,你看,兩位,連萬歲爺都這樣說,您二位,是不是就......呀!”


    彭乾羽心中暗笑,皇上能說這種話嘛,他這時卻見周公公朝他使眼色,想必這話八成是他瞎編的。


    “對對,兩位上差,我這隻是看這聖旨一出,堂上的氣氛不太好,便想活躍下,並無褻瀆聖旨之意,周公公,您繼續”彭乾羽緩緩地移開脖子邊上的兩個把,笑眯眯地道。


    兩名錦衣衛對視一眼,抽刀回腰,依舊如活塑般立在一旁。


    周公公繼續念了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製曰:宿鬆知縣彭乾羽深得朕望,就任宿鬆知縣一職以來,忠於職守,實心為民,此次座山匪山一事,卿行招安之舉切合朕意,並奏請開礦一事,朕斟酌再三,準卿所請,另撥白銀五萬兩,以示朕愛民之心,望卿再接再曆,朕殷切之。


    念卿之功,特加授中順大夫,以示皇恩,欽此,正德十二年九月初五”


    彭乾羽聽完仍沒起來,李順忙上前道,“恭喜老爺,一日之內連升四級,天大的喜事了,快謝恩哪”


    彭乾羽卻又抬頭道,“不對吧,周公公,怎麽聖旨裏隻字不提張參將之事,他可沒少破壞我的招安之計呀”


    周公公一皺眉,嘬著牙花子道,“你快先謝恩吧”


    “謝主隆恩!皇帝萬歲萬萬歲!”彭乾羽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麽喊,反正他隻知道這句。(未完待續)


    ps:書友們,能不能來張把月票打破我月票零的記錄,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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