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行三人艱難跋涉,正沿著與馬蹄震動相反的方向前行。


    “咳咳咳!”


    謝蘊不斷咳血,此時忍受著胸腹間傳來的陣陣劇痛,在咬牙堅持。


    這時身後已經傳來駿馬嘶鳴,隱隱能看到一片連綿不絕的火光在林間躍動,除了騎乘戰馬的披甲武士,還有為數眾多的劍士宛如一道道鬼影在森林裏飛竄。


    “大人……”


    身邊傳來少女阿狸的低呼。


    謝蘊現在口鼻中全是血沫,濃烈的血腥味,刺激心神,讓他的大腦顯得無比清明,他從邊上兩人不斷加速的呼吸和心跳聲中,能知道兩人正處於無比驚慌的狀態。


    “阿狸,阿幸。”


    謝蘊雖然在危機關頭,但語氣依舊冷淡:“你們繼續往前走,如果我不幸身死,你們也算是得以解脫。”


    “大人!”


    兩人驚呼,正想說些什麽,卻察覺對方已經離開消失。


    謝蘊如今身負重傷,加上這兩個普通人,繼續這樣走下去難逃一死,此時隻能分開,謝蘊是這些人的第一目標,他獨身前行反而還有一絲生機。


    “在此之前,還需引開這些人……”


    黑暗中,謝蘊腳步略顯踉蹌,朝著火光躍動的邊緣地方迎去。


    ……


    “發現凶人!”


    突然一聲呼喊自森林深處響起,隨即弓弦震動,一陣陣長箭破空的銳響,伴隨著不斷擊中樹木的哆哆聲接連傳出。


    黑暗中,甲胄碰撞聲四起,帶著駿馬的嘶鳴,四麵八方的火光頓時匯聚過去。


    “他受了重傷,走不遠!”


    一個黑衣上繡著彎月的青年,在眾多武士舉著火把圍觀下,彎腰蹲在一顆大樹邊上,那裏樹根處,還有著斑斑點點的血跡。


    “追!”


    一個臉覆惡鬼麵具,連人帶馬都披著黝黑鱗甲的武士,麵具底下傳出森寒的聲音。


    轟隆隆!


    馬蹄聲轟然大作,周圍鬼哭狼嚎聲四起。


    四周騎乘高頭大馬的披甲武士,一個個臉色猙獰殘暴,眼眸中映照著火光,裏麵隱隱有著絲絲血光在躍動,宛如一股股黑色洪流注入森林深處。


    “諸君!”


    臉覆惡鬼麵具的武士端坐在馬背上,這時緩緩拔出腰間劍器。


    他語氣中有著一股冰寒,對著身邊為數眾多的黑衣執劍之士說道:“這次我奉將軍之令,誓要斬殺謝蘊此凶,你們明月劍閥從旁輔助,奔波勞苦,事成之後,我自會如實稟報於將軍!”


    說著猛地一挽手中韁繩。


    胯下駿馬前蹄揚起,發出唏律律的嘶鳴,隨即狂奔著衝入先前的騎兵洪流中。


    “是!”


    眾多黑衣上繡著彎月的武士,聞言頓時凜然領命。


    一個披著白色羽織,頭發緊箍在頭頂,又披散下來垂在腦後和胸前的青年男子,此時拔出腰間長劍,對著周圍武士說道:“跟上來!”


    “是!月主!”


    隨著音落,四周竄起一道道黑影,跟在青年身後飛奔前進。


    ……


    大片大片的火光在森林蔓延。


    眾多手持火把的武士穿行在翻滾蒸騰的薄霧中,昏黃的火光明滅不定,光影交錯,映照出森林深處扭曲伸展的漆黑枝椏,宛如惡鬼的手臂。


    咻咻咻咻咻!


    弓弦聲猛烈震動,一陣陣長箭破空的銳響傳出,大部分都深深陷入樹幹上,發出哆哆的聲響。


    “在這裏!”


    隨著呼喊,一道身影從不遠處掠過,頓時弓弦聲大作,一根根羽箭隨即攢射過去,久久方才停歇下來。


    “不見了!”


    身披白色羽織的青年男子眉頭皺起,吩咐道:“他就藏在此處,繼續搜!”


    他們沿著灑落的血跡,一路追蹤至此,在不斷的弓箭射擊之下,對方根本不敢露麵,這時一輪攢射之後,血跡到了一顆大樹下便消失不見。


    此時,在大樹高高的枝椏上。


    底下昏黃躍動的火光,透過交叉蔓延的樹枝,隻餘下絲絲晦暗的光線照射進來,隱隱就能看到一道身影,正蜷縮在一處粗壯的丫杈上。


    “來者是明月劍閥三大月主之一……”


    謝蘊此時眼眸渙散,心中有著絕望在彌漫:“還有晉國大將齊戎手下的武士首領,看樣子這次是逃不掉了……”


    他口鼻中,有著絲絲縷縷的鮮血在沁出。


    胸腹間已經完全麻木,感受不到任何知覺,隨著失血過多,體力流失嚴重,身體已經開始逐漸冷了下來,眼前隱隱一陣發黑。


    “師尊,學宮,宛國,父王……”


    在臨死之前,過往的一幕幕場景閃過謝蘊腦海。


    此時就有淚水順著臉龐流下:“我這一生,半世顛沛,隻到師尊收留,拜入學宮,才刺得晉王瑉,報卻家仇國恨,如今垂死,唯有師尊大恩未曾償還,弟子不孝……”


    謝蘊喃喃說著,就要陷入彌留之際,瞳孔已經渙散起來。


    “師兄!”


    突然一聲大喝從下方傳出。


    隨即弓弦震動空氣,一道道刺耳的銳嘯響徹,耳畔能聽到四周甲胄碰撞的嘩然聲響,駿馬嘶鳴,伴隨著陣陣馬蹄聲,隱隱混雜刀兵相擊的喊殺聲隨之大起。


    “這是……”


    重傷垂死的謝蘊,猛然瞪大眼睛。


    他振奮精神,強撐著從枝椏上探頭看去,隻見下方火把四處飛竄,光影扭曲躍動中,一道道身披鱗甲騎乘大馬的身影,正在迅猛撲殺當中的一個身穿灰色武士服的青年。


    四周大量武士張弓搭箭,圍在邊上掠陣,透著異常的肅殺氣氛。


    “是寧奇!”


    謝蘊心神震動。


    正在這時,就看到邊上有一位身披羽織的青年飛撲過去,手中劍器急速揮動,一道雪亮的劍光,宛如一彎殘月崩現而出。


    嗡!


    長劍震顫,隱隱就有著迷蒙光輝躍動其上。


    寧奇神情冷靜,他一個竄身,迎上那個身披羽織的青年,在對方劍光崩現之際,他手中劍器隨即刺出,身姿靈動,劍勢奇詭,宛如一道閃電攢動,又像是毒蛇吐信,有一種極為奇異玄奧的氣場在彌漫。


    噗!


    一聲悶響,劍光不偏不倚,徑直從對方的肩胛骨穿透而過。


    月主冷厲的臉上,還殘留著一絲不敢置信,他先前感覺那一劍之下,能將對方斜劈成兩半,但最終劍器卻從距離對方不足半寸的位置掠過,連一片衣角都沒沾上。


    這時他就有一種眼前所見皆為虛幻的驚悚感覺。


    呲!


    寧奇不為所動,將長劍從對方肩胛骨的位置抽出,留下一個血窟窿,裏麵大股大股的血液湧出,隨即他身形一個閃爍,就從一個正縱馬撲來的披甲武士身邊掠過。


    一縷無形劍氣震顫著脫離劍身。


    咕嚕咕嚕!


    那名騎乘高頭大馬的披甲武士,臉上肌肉扭曲,帶著無比的猙獰殘暴。


    此時卻有一股股血泡從喉嚨裏翻滾上來,他咽喉被割裂,隱隱就能看到裏麵慘白的氣管筋腱在蠕動。


    駿馬不為所知的托著背上的屍體,轟然撞在一顆大樹上。


    “放箭!”


    場外那個臉覆惡鬼麵具的武士一聲厲喝,頓時弓弦爆響四起,飛矢如蝗,一道道利箭帶著呼嘯急速飛向場中的寧奇。


    叮叮叮!


    幾根斜斜射向地麵的利箭被長劍撥開。


    一道灰影貼地飛竄,如蛇般急速遊動,隨後迷蒙的劍光突然暴起:“死來!”


    呲呲呲!


    寧奇化作一道灰影,在周圍武士間不斷閃爍,一道道無形劍氣震顫而出。


    劍氣沿著奇異玄奧的軌跡,織成一張無形大網,周圍火把上的火焰被肆意切割,光影扭曲躍動,眼前所見忽明忽暗,隨即一縷縷血光就從中飆射而出。


    瞬間這裏便陷於了一片人仰馬嘶,慘叫不斷的屠戮場景。


    “寧奇早先說要創出一門奕劍之術,看來這就是了……”


    謝蘊神情振奮起來,他看到底下寧奇身影如風般遊走,一道道劍光飄灑,但周圍的人像是完全看不見他一樣,劍勢全落於空處,任其宰割。


    “趕緊與之匯合突圍!”


    謝蘊心裏有些焦急,他以劍駐在枝椏上,掙紮著從樹杈上站起。


    此次前來追殺他的人數極多,即使寧奇的劍術再厲害,到時候萬箭齊發,無數披甲執劍之士圍上,任誰都要飲恨,如同當日他在王都被圍殺時一樣。


    砰!


    謝蘊從高高的樹杈上跌落在地,發髻散開,這時大口吐血,目光渙散,大喊道:“寧奇師弟,快走!”


    “師兄!”


    正在廝殺的寧奇聽到了這聲呼喊,他扭頭一看,就發現不遠處一個渾身染血,身體搖搖晃晃走來的身影,正是師兄謝蘊。


    寧奇一個竄身,就撲了過去,攙扶起即將跌倒的謝蘊:“師兄,堅持住!我這就帶你離開!”


    “想走?”


    臉覆惡鬼麵具的披甲武士獰笑一聲。


    他騎著高頭大馬遠遠站於場外,身披羽織的月主捂住肩膀,正臉色陰沉看過來,周圍火光照耀,黑壓壓的一片武士劍拔弩張,弓弦上一根根利箭遙遙指向場中兩人,看上去竟有不下數百之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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