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氣氛一時變得詭異而靜默。


    旁邊的林少歌斬斷了紅三娘雙臂之後,並沒有趁勝追擊,反倒牽著牛退了幾步。


    “是擔心我嗎?我已經沒事了。”挽月仰起頭對著他笑了笑。


    “嗯。你已經戰勝了心中的惡魔,該讓他們戰勝身邊的惡魔了。”


    挽月麵露不解。


    就在此時,人群突然暴起。


    雖然沒有人喊出口令,但村民們的姿勢整齊劃一,無論男女老少,都在同一時間撲向挾製自己的盜匪。這就是所謂的“勢”,他們遵從本能,順勢而為!


    有的用手掐,有的用牙咬,年輕力壯的直接奪了刀砍翻麵前的匪徒,然後幫助身旁的人。


    匪徒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眼前這一群羔羊像是突然變高變大了,盜匪們被逼得抬起頭仰視這些村民,被如同從天而降的鐵拳利齒逼得節節敗退。


    就連那些身高隻到成人腿根的娃兒們也被這股氣勢感染,從大人們的身下鑽過去,抱住盜匪們的腿張口就咬。


    盜匪們跑的跑、死的死。林少歌慢悠悠驅著牛圍著戰場繞圈,但凡有村民落入險境,青色綃劍便會從天而降,悄無聲息從背後絞殺了敵人。


    這場混戰很快就結束了。


    一刻鍾之後,戰局之中還能站著喘氣的除了村民,就隻剩下紅三娘一個。


    村民們渾身浴血,將紅三娘逼到墳塋一樣的枯井前。


    他們胸中的怒火已經宣泄了大半,剩下的,通通要留給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雖然已到了窮途末路,但她的眼神依舊凶狠,麵色依舊陰冷。她沒了雙臂,流了很多血,唇色是慘白的,站在冷冷的秋風中,額頭上卻布滿了黃豆大的汗粒。她呲著牙,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獸,預備擇人而噬。


    她的不屈讓人群更加憤慨,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手段對付她,方能解心頭之恨。


    “點天燈!”


    “塞炮仗!”


    “拔皮抽筋!”


    正當他們摩拳擦掌,對著地上喪失了反抗能力的女人大肆宣泄心頭惡意之時,那青色的光芒再度從天而降,取走了紅三娘的頭顱。


    人群怒目回視,見牛背上的人已還劍入鞘,冷冷淡淡地望著他們。


    “大仇已報,好自為之。”說罷,他扯了扯韁繩,小牛悠悠轉個身,嚼著路旁染血的野草,歪歪斜斜向著遠方而去。


    人群愣了很久很久,直到那二人一牛的身影搖搖晃晃消失在地平線,終於在一個接一個,伏在地麵磕頭連連。


    “英雄……”


    ……


    夕陽下的荒野顯得特別廣袤,二人身上的幹糧已經所剩無幾,林少歌開始吃那些怪模怪樣的野生果子。


    “我們為什麽不到村子裏補充些吃食?”


    他默了很久,淡聲道:“有點不好意思。”


    挽月怔了一會,失笑:“做了好事不好意思留名就對了。”


    他哈哈大笑,把下巴擱在她頭頂上。


    挽月心中慢慢泛起一圈圈的漣漪。日子還長,時光會把全部的、最真實的那個他一點一滴展現在她麵前,慢慢,慢慢地,可以觸摸到他完整柔軟的內在,直到終有一日,兩顆心真真正正貼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


    林少歌對小牛的態度改變了很多。


    他終於開始正眼瞧它了。


    經曆那一戰,他意識到從前對它的認知錯得離譜。


    三兩銀子買它,根本不吃虧的。它比真正價值三兩銀子的大牛可頂事多了!


    這樣的明珠,怎能讓它蒙塵?


    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他不會再牽著它走,而是和挽月一起騎著它。


    小牛:……


    ……


    二人一牛開始登上一處小山坡。


    挽月奇道:“這是去哪?”


    少歌:“嗯?韁繩在你手上,為何問我?”


    挽月低頭看看手中的韁繩,愣了片刻:“我忘記了。但我沒牽它,是它自己上來的……”


    小牛鑽過幾片小樹林,找到一處山洞。高度大約有兩個人的身高,寬度能容五人並排通過。頂部垂著許多植物的根須,底下長滿了野生植被,掩住小半個洞口。


    從外麵一望,洞內黑黢黢,一丈之外就看不清楚了。


    小牛嗅了嗅,興奮地“哞”一聲,就想往裏麵衝。


    正在此時,洞內傳出一個嗡嗡回響的聲音:“一定是紅三娘他們回來了!聽聽這牛叫,今晚有肉吃嘍!”


    山洞深處突然亮起兩團火光,有人舉著火把從洞壁後麵繞出來。


    “紅三娘可不就是剛才的女頭目?這裏莫不是他們的老巢?怎麽連個放哨的人也沒有?”挽月奇道。


    少歌示意稍安勿躁。


    那二人從黑黢黢的山洞裏麵摸出來,被外頭刺目的陽光晃了眼,一時不能辨物,聽他這麽一喊,也不疑有詐。


    到了外頭,看清林少歌二人長相,不由得眯縫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


    “哪路的?”


    少歌跳下牛背,拱手笑道:“前頭村裏的。今日三娘帶人取糧,吃了裏正家的酒糟豬頭,心裏頭高興,讓咱村人擺上酒席招待弟兄們,弟兄們喝得高興懶動,派我過來喊大夥兒都過去吃酒!”


    兩個盜匪對視一眼,將斧頭別回腰間,老神在在地點了頭:“這麽說——你們兩個,是前頭村子裏的?”


    “正是。”少歌想了想,又問:“不知還有多少弟兄?我先趕回去,讓他們鋪好席地。”


    其中一人唇邊有顆大黑痣,痣上有一撮小黑毛。他撚了撚那毛,眼珠一轉,道:“有多少弟兄我也沒個準數,不如你們進來點一點。”


    挽月見這黑毛痣神情異樣,忍不住輕輕扯了扯林少歌的衣袖。


    他拍拍她的手,朗聲一笑:“好!”


    “請吧!”那黑毛痣假意彎了彎身子,讓少歌和挽月先進去。


    二人下了牛,不顧它瞪眼刨蹄地抗議,將它拴在一旁的矮樹上,然後進了山洞。


    目測直行三丈左右,能到那處拐角。也不知道後麵還藏了多少人。


    從外頭進洞中,雙眼一時不能視物。挽月懸著一顆心,牢牢牽住林少歌的衣袖跟在他身後。那兩個盜匪並沒有緊跟著進來,似乎在等他們走遠,然後商量些什麽。


    趁那二人不備,林少歌突然將挽月往背上一撂,騰身而起,抓住洞頂上垂落的岩石塊,像一隻大蝙蝠貼在了洞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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