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二人回到了程裏正的小院。程裏正告訴二人,謝傾寧一大早就跟著清小姐的老仆出去了。


    簡單吃了個便飯,挽月推著少歌躺到炕上,她靜靜坐在一旁守著他。


    他是信任她的。


    他睡得很安穩,毫無防備。


    像他這樣的人,恐怕是早已習慣睡覺睜一隻眼了。但在這一刻,他睡得很沉很沉。睫毛輕輕鋪在臉上,雙手枕在腦後,就像一個躺在陽光下草垛上的少年。他的側顏依舊讓她心悸不已。


    這便是歲月靜好了。


    如果這裏真是有來無回的黑洞,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外麵那些事……


    也許未來可以成就一番霸業,也許會擁有滔天的權勢,也許……但誰又知道,經曆了那些血雨腥風,就算最終達到了目的,誰又能說得清楚,一路上究竟會失去些什麽?


    倒不如這樣安安靜靜、簡簡單單守著愛人,過一過平淡的小日子。


    少歌也是這樣想的吧?若不是,他此時又怎麽會是這樣和煦安穩的神情?


    挽月苦笑著搖了搖頭。


    可惜不是的,這裏並不是世外桃源。


    因為鎮中並沒有外來客,除了他們三個。


    不在這裏,卻有來無回的話……這些人,又去了哪裏?


    她吸了吸氣,靜了心神,仔仔細細聽起脈來。


    在這裏,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這脈,究竟藏了什麽問題?又該怎麽樣來“治”,才能讓比原來變得更好的身體恢複正常?究竟什麽才是正常?


    生機……更旺盛的生機。


    桃花穀中,夏日還在盛開的桃花……


    問題……哪裏出了問題?


    竊了光陰……竊了光陰……


    她的心神逐漸全部沉浸在脈律中,生、長、收、藏,生、老、病、死……


    烏癸子,春夏為黃花,秋冬為白花。


    生克……循環……


    挽月猛地睜開眼睛。


    她定了定神,再次摸著脈陷入沉思。


    少歌醒時,見她雙目閃爍著喜悅的光,笑吟吟瞧著他。


    “成功了。”


    她遞上一碟白乎乎的可疑液體。


    “味道不大好。”


    他笑了笑,接過喝下。


    “咳……果然……味道……咳!”


    調息片刻,他慢慢張開眼睛。


    “怎麽樣?感覺到沒有?”挽月邀功一般,緊緊盯著他。


    “嗯。小二,你做了什麽?”


    “天機不可泄露。”她得意地笑,“要不要給謝傾寧也治一治?”


    “不治的話,可有生命危險?”


    “沒有。”


    他沉吟片刻:“那就留著他看看。”


    挽月掩口笑道:“不知道他那個性子會不會惹惱了花仙。”


    老話說得好,好的不靈壞的靈。


    話音未落,程裏正匆匆進來:“寧大少言行無狀,得罪了清小姐,唉……”


    “被扔出來了?怎不見他回來?”挽月笑道。


    程裏正苦笑:“扔出來倒是好的。清小姐要罰他在花塢做足一百日苦力。”


    挽月拍手道:“那可就正合寧大少的心意了。裏正不要急,你們烏癸鎮說不定就要多個上門女婿了呢。”


    他急得直擺手:“不行不行,鎮裏不能留外人的。兩位是明白人,趕快去替他求個情吧。”


    挽月和少歌對視一眼,讓程裏正引了路,來到花塢。


    這花塢原來就在鎮上,東南角。遠遠瞧著,以為是一片林子。


    到了近處,發現全是高高低低的花架,上麵爬滿烏癸子。


    這些花架子,就是花塢的門和牆。


    門童引了三人,進到裏間。到了一株三四人合抱的大榕樹下,門童示意三人稍等,然後鑽進前方一扇木門。


    少時,他客客氣氣引著挽月和少歌進了那扇門。


    裏麵是個小小的庭院,正房一間,東西兩側各有兩間廂房。


    二人踏進院子,就見謝傾寧抱著一根長長的掃帚,正在打掃地麵上的落葉。


    見到少歌和挽月進來,謝傾寧擠眼呲牙,湊上前小聲道:“莫要壞我好事,再給我三日,必定拿下。”


    少歌挑了挑眉,正要答話,見正房中走出來一名青衣女子。


    叫人眼前一亮!


    她不施粉黛,墨發鬆鬆綰起一縷,斜插一根玉簪,麵色有些蒼白,更襯得一雙大眼睛清澈明亮,烏溜溜地深不見底,一張櫻桃小口紅得有些發紫,看上去有種病態的、極誘人的美感。


    挽月假裝不經意偷偷查看林少歌的神色,見他麵色如常,不由心情大好。


    清小姐果然有三分像她。


    “若是來說情的……”清小姐話講一半,急急頓住。


    她上前幾步,仔細看了看林少歌。


    “不是……”她喃喃自語。


    她皺著眉,眼風慢慢掃過挽月,然後麵色大變。


    “你怎麽……”


    她胸膛微微起伏,咬了咬下唇,冷聲道:“你們的朋友對我無禮,原想給他些教訓,不料他竟樂在其中。我想過了,若是要罰,倒不如罰他今生今世再也見不著我。”


    謝傾寧急道:“清小姐!那還不如叫我去死!”


    “哦?”清小姐笑道:“此話當真?”


    謝傾寧急急點頭道:“我這一顆心已經全然撲在你身上,若是再不能相見,活著還有什麽趣味!”


    “那你過來。”清小姐招了招手。


    謝傾寧顛顛兒上前,被清小姐身旁立著的老仆扭住胳膊按在地下。


    “那我親手殺了你,你是不是死得心甘情願?”


    “啊?!”謝傾寧一怔:“真殺我?”


    “騙子。”清小姐嗤道。


    “不,不是!清小姐,我對你是真心的,既是真心,自然是要與你長相廝守,殉情有什麽意思?”


    “是你死,不是我死。所以不是殉情。”


    見她說得認真,謝傾寧急眼了,直衝著少歌使眼色。


    “或者……”清小姐轉頭看向少歌“你,換他。”


    少歌似笑非笑,看著她,不說話。


    片刻,清小姐臉頰微紅。


    “那,我要和他單獨說幾句話。”她指向挽月。


    “不可以離開我的視線。”少歌淡聲道。


    “好。”


    清小姐轉身走到一旁,挽月跟上她,走到花架下。


    “我和你,其實沒有什麽話好說。”她冷冷地看著挽月。


    “……”


    挽月心中暗道,有病嗎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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