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裏正帶著謝傾寧三人進了一處巷道。


    依舊是青石鋪的路,清晨時分,露水打濕了地麵,青石濕漉漉,有些磨得又平又亮的地方踩上去會打滑。


    程裏正示意三人走路當心。


    少歌走得穩。挽月和謝傾寧一人一邊抓住他的胳膊,搖搖晃晃掛在他身上。


    這樣的走法,耽誤了不少時間,到了雲海家門前,見他正挑著兩副貨擔要出門。


    “老雲,停停腳,停停腳。”程裏正搶先幾步,攔下雲海。


    “噯,裏正老倌怎麽得閑過來了?”雲海放下貨擔,轉過身來。


    這個雲海年紀四十開外,麵黃無須,頭發剃光,剛長出一圈青青的發茬,看著就像個還俗的和尚。


    “介紹給你好買賣。”程裏正指著謝傾寧,“遠客到來,要買你的簪子。”


    雲海怔了怔:“好久不做簪子了。自從清小姐開始戴玉簪,誰還買我的銀簪子。”


    程裏正歎了口氣道:“也怪不得清小姐。你總該還有剩的吧?”


    謝傾寧奇道:“現做不行?”


    “客官有所不知,做一根簪子,起碼要小半個月。小半個月,客官早下山去嘍。”


    挽月不動聲色和少歌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了些計較。雲海這句話倒是說得極自然,十足實誠,當真是半點異樣都沒有。


    他是當真認為這三個客人在小半月之後是下山去了的,而不是什麽“回了老家”、“上了西天”之類……完全沒有這樣的意思。


    雲海抬起粗短的手指撓了撓禿頭,“倒是還留了幾根在櫃子裏頭,不過有些年歲了,顏色不太鮮亮。客官要是不嫌棄的話,我翻新一下,大約一兩天就能做好。”


    “我看看舊成什麽模樣?如卿可不好糊弄。”


    “噯。”雲海答應著,開了門,引三人進家。


    程裏正帶他們找到人,招呼一聲,就離開忙活去了。


    雲海的老妻和兒媳婦正坐在院中的井口邊,一邊擇菜一邊說些閑話。


    見雲海領了三個俊俏的少年郎進來,兒媳婦哎喲一聲逃回了屋。


    謝傾寧笑道:“程裏正他閨女看著木訥,倒是不懼生人。”


    雲海憨憨一笑:“哪能比,裏正家的,見慣了生人的。”


    挽月和少歌不動聲色對視一眼。


    他進了一間光線很暗的側室,取了一隻竹箱,搬到院中。


    一開箱,大股金屬特有的刺鼻黴味撲麵而來。


    謝傾寧伸長了脖頸湊進去看,熏得咳嗽不止,眼鼻通紅。


    看來的確是塵封了好些日子了。


    “自從清小姐改用玉簪子,三年多來,我的簪子就沒賣過一根。”雲海悶悶的樣子,“我還不愛做呢,費神又賺不到幾個錢。”


    “得了得了!”他妻子撇了撇嘴,“昨兒中路的老黃頭抱他孫子下來,我咋見那鈴鐺上你給他多做了幾道雲海紋?不做簪子,你難受!”


    挽月試探問道:“這簪子在山下說不定很招人喜歡呢?怎麽不帶進城裏賣去?”


    “就他這憨腦瓜,下了山,怕是人都被騙走賣嘍!”雲海妻笑道。


    “那要是誰家有機靈人下山,托他去賣不就好了?”挽月隨口問道。


    “哪有什麽機靈人!”雲海妻擺了擺手,“山裏人,不愛跟外邊打交道。你們外頭的人一個賽一個精,總會是我們吃虧的。”


    說罷,望著那竹箱裏的簪子,直向她丈夫雲海使眼色。


    挽月笑道:“放心放心,我們寧大少差什麽也不差錢!他要是看中你的簪子,定不會叫你吃虧的。”


    “不是這個意思……”雲海作勢踢他老妻一腳,“去去去!瞅瞅你這小家子樣!”


    雲海妻邊走,邊不忿道:“上次那個什麽洛城的大公子,人家倒沒說啥,你自己給短了個半價!缺心眼!翻新的簪子就不是銀子了?”


    挽月心中一突。聽這話音,倒是有個外來客買過簪子?洛城的大公子,仿佛在哪裏聽到過?


    她凝神想了半天,腦袋裏裝的盡是洛城風月別苑老︱鴇︱子少給了二百兩銀子那事。


    這一輩子認識林少歌之前,除了銀子的事,其他倒真不大上心。她心道,這個毛病,日後可得改一改,省得以後叫少歌笑話。


    謝傾寧仔細看了那幾根簪子,除了表麵變得灰黑黯淡,其他倒也沒什麽不好,做工精細至極,那雲海紋層層疊疊,可見花進了不少功夫的。


    側麵細細刻著“雲海”二字。


    雲海道:“翻新一下,很快的。客官要是中意的話,我……”


    謝傾寧大手一揮:“我們還要在鎮中待六日,盡量多做幾根!錢不是問題!”


    “呃……”雲海搓了搓手,“這個…雖然是翻新過的舊簪子,但成色什麽的都是最好的,十足十的真銀,那個……”


    “磨磨唧唧,多少錢?說個一口價。”


    “三兩銀子一根,成不成?”雲海吞了吞口水。


    “啊?!”謝傾寧瞪大了眼睛。


    “不成啊?那…二兩銀子成不?”雲海苦了臉,“客官也聽見了,上次給洛城大公子半價,被那個老婆娘念叨三年了。若還不成,那我也不賣了,省得她聒噪。”


    “成成成!”謝傾寧急道:“就三兩銀子一根,有多少要多少,你盡快給我做,啊!”


    謝傾寧在原地不住打著轉轉,見雲海還不開始動手,便連聲催促。


    雲海苦笑道:“今兒答應了中路那邊,還要做一隻鈴鐺。客官莫急,這幾天我連夜趕一趕,這裏也就九根簪子,應該是能做完的。”


    談好了價錢,三人便告辭要離開。


    挽月扁了嘴,這麽好的買賣,怎麽就便宜謝傾寧了?


    見她這副模樣,少歌不由搖頭暗笑,歧地總算是要出一位愛財如命的王妃了……


    到了門口,見一個二十歲不到的男子扛著一把鐵鍬,牽著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走過來,想來就是雲海的兒子和孫子。


    見麵點了點頭,便錯身各自要走。


    突然那小男孩拍手叫道:“小二哥!是小二哥?!”


    少歌身子一僵,望向挽月。


    見她更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


    “你……認得我?你是誰?”


    “我是虎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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