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啊…”少歌歎,“她若是出了事,我做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爺,不會出事的。秦姑娘定是扮成舞娘,被捉進京兆府去了,她聰明絕頂,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聰明…絕頂?”少歌苦笑。


    她怕是已經落在那個人手上了罷。還是大意了啊…


    小二,要活著,無論發生什麽事,一定要活著。


    “有消息!”判官背著一個灰頭土臉的人踏瓦而來。


    “京兆府地牢塌了,這個人被門頭砸在下麵逃過一劫。吃了些皮肉苦頭,性命無礙。”


    他放下那個人,那個人顫巍巍跪在地上,“大人救命之恩,小的定當做牛做馬……大人可否先賞小的一口飯吃?”


    少歌身形一晃,手掌扼住他的咽喉,“發生了什麽事,說。”


    那人嚇得渾身發軟。


    “咳!是!是!那一日,牢裏關進來一班子舞姬,我們兄弟幾個正覺著有福,不料有人來劫那個重犯,一路衝殺進來,我把牢門鎖了,他們竟用火藥炸開了門,我被砸在門下邊,聽到他們劫走那重犯,還把那一班舞姬也帶走了。”


    “那重犯是誰?”


    “小的不知。頭一日送進來的,上麵交待要好好‘伺候’他,送進來的時候,他就吃了不少苦頭。”


    “李青,去查。”


    “是。”


    判官眯起眼睛:“那這個人……”


    少歌蹲下身:“你可有看到一個長這樣的人?”


    他將自己兩個眼角向下一拉。


    那獄卒想了想,“有!有!大人,小的見她特別瘦小,特意給她安排了一處幹燥的監室,被褥也是用厚的。”


    少歌胸腔微顫,輕輕笑了笑,“留在我這裏做雜役吧。”


    “是是!謝大人收留!”獄卒抹了把冷汗。做這一行的,還能不知道方才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


    幸好自己機靈。


    這位凶神惡煞般的漂亮貴人,說起那個女犯,一下子變得那麽溫柔,自己當然是挑好聽的說,果然撿回小命來了。


    少歌微微沉吟,“傳信,動用‘眼’。”


    判官一驚,“是!”


    ……


    挽月突然醒來。


    一輪月正對著她。這樣的月色,好像桃花穀那夜。


    身邊有人定定望住她。


    “噓…”他豎起手指按在唇上。


    挽月點點頭。


    他輕聲說:“我會讓你忘了林少歌,想不想試試?”


    挽月頓時頭皮發麻。他的臉隱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她甚至分辨不出他此刻到底有沒有殺意。


    怎麽辦?


    短短兩天,仿佛耗盡了一輩子的心力。她之前一直逃避,一直不去想,如果公子正要對她無禮,怎麽辦?是委身於他,還是死?少歌,他會希望她怎麽選?


    公子正對她雖然沒有愛慕之情,但這並不妨礙他把她變成自己的女人。


    終於要選擇了嗎?


    “殺了我好了,我不會忘記他的。”她閉上眼睛。


    她已經盡量維持平靜,可身體還是不自覺地顫抖起來,背後的小鬆樹“沙沙”作響。


    他默了一會,輕聲說:“我答應過你,今日不殺人。”


    然後慢慢站起來,轉身走了。


    挽月咬住嘴唇,望著夜空重重眨眼。


    弱小,就活該被欺負。


    第一次,她渴望擁有力量,渴望強大,渴望掌控一切。


    受製於人的感覺真的糟糕透了!


    次日,公子正依舊一副溫和的神情,帶著眾人穿過峽穀,走了小半日,來到平原城。


    平原城地處江東,屬鎮東將軍徐威的勢力範圍,他最小的兒子徐超凡正是平原城城主。


    此地離東海二百餘裏,東海上有海盜,專打劫東洋和南洋往來的商船,徐威將軍率海軍專打劫這些海盜。無人知曉這些年鎮東將軍究竟攢下多少錢財,世人隻見平原城比京都富庶,皆因城主徐超凡愛民如子,三兩日裏撒下大把金銀來。


    所以挽月將分店開在了平原城。


    這些年,實在是在徐城主身上蹭了不少油水。


    城門處並不盤查往來的行人。


    因為平原城沒有犯罪。


    沒有錢吃飯?沒關係,盡管吃,欠下的飯錢,掌櫃到城主府找徐城主討要就是了。


    缺錢花?到城主府外麵排隊去,能領多少錢,看徐城主心情如何。


    在這樣的地方,是要有多想不開,才會做犯法的事惹城主大人不高興?


    進了城,公子正率著眾舞娘進一處成衣坊,讓她們自行挑選鍾意的衣裳。


    他自己穿了一件青衫,腰間係一條白帶,看起來翩然出塵,自有一段清貴風流的態度。


    女子天生喜歡漂亮衣衫,足足挑了一個時辰,十二名女子各自穿上了不同顏色的長裙,才心滿意足回到馬車上。


    挽月隻撿了一件月白的,早早就坐到車廂裏,抱著膝蓋神情鬱鬱。


    那兩個慣偷兒不知何時被處置了,晨起就沒見著人。


    興許是覺得帶著他們有些不倫不類。


    因為他們此刻是江南來的客商。


    公子正依然是公子正,五個黑衣人依然穿著黑衣,是公子正雇傭的護衛。加上挽月一共十二名女子,是公子正的姬妾。


    買好衣裳,他又帶著她們去了“拈花笑”,購置了胭脂水粉,金銀釵飾。


    舞娘們活潑了許多,像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昨日才死了金大娘。


    擠在車廂裏,她們開始嘰嘰喳喳討論各自的首飾衣裳,儼然已將自己當成了公子正真正的姬妾。


    這也不怪她們,本身就是身如浮萍的可憐人,從來也是身不由己的。


    跟著金大娘的舞班討生活時,要是被貴人看中,除了老實依順,哪裏還有第二條路選?進了貴人的院,多半也是死在他的妻妾手上,哪有人會在意一個順手帶回家的舞娘?就是這樣的賤命啊……


    像她們這樣的,其實連青樓女伎都不如。


    青樓女子好歹還有青樓護著。背後盤根錯節都是各方勢力,誰來了,也隻能按規矩花錢贖人,花了大錢,自然是珍惜得緊,不會輕易就丟棄了。


    貴和賤,向來說的就是價錢。


    然而此刻,她們感到了公平。公子正待她們一視同仁,她們幾乎要愛上他了。


    就這樣跟著他…似乎也不錯。


    進了太平安樂的平原城,那些可怕的事似乎已經離她們而去,遠得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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