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可不是無辜?


    他真沒給白後治“病”啊!


    當初大相國寺來請,他喜滋滋地念著空明方丈那株“雙姝抱月”,聽得小和尚說病人的病很麻煩,更是喜上眉梢,大手一揮:“老夫最不怕麻煩。不過方丈知道我的規矩,診金…”


    小和尚點頭連連:“方丈說了,他懂。雙姝抱月嘛。”


    藥王一生與藥草為伍,非但不膩,更嗜好收集各色奇花異草,想要他治病救人,需備上合他心意的花草。當然,藥王穀其他的人還是食人間煙火的,列有一份詳實的清單,將各種病症按輕重緩急程度排了序,對應的診金和花草種類羅列得清清楚楚。


    聽到雙姝抱月,藥王滿意地捋著胡須,隨小和尚到了大相國寺。


    見著中毒的白後,藥王把空明大和尚祖宗十八代一齊問候了個遍。這天下能給白後下毒的,除了那兩位,還有誰?!


    白後中的毒名為“蟬怨”,是取北地一種叫“凍吱兒”的耐凍蟬兒一千隻,集於一隻泥罐內,灌入冰水,凍成冰坨之後以文火慢慢烘焙,冰融化,露出蟬體時,再灌入冰水凍結之後再次烘焙。一凍一烤交替折磨之下,“凍吱兒”口中吐出一種黃色的液體。反複七七四十九次之後,冰水被那黃色液體取代,此時取出那一坨黃色冰蟬,置於溫暖的內室,待冰自行融化,裹在正中央的蟬兒仍需是活的,輕輕擠壓其腹部,若是擠出三滴無色無味的液滴,就是成了。


    “蟬怨”製作極為不易,火候輕一分不得,重一分不得。四十九次寒暑交替中隻要死一隻蟬,也是成不了。


    三滴毒液中凝結了千蟬之怨之毒,受者白日裏如墜冰窟,夜裏如遭火焚,生受四十九日才會痛苦地死去。死時身體如焦枯的冰渣,再無一塊好皮肉。


    藥王解不了“蟬怨”。就算解得了,他也不敢解,何況他真的解不了。世間無解奇毒有三,蟬怨正是榜首。


    於是他說道:“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貴人這不是病,生死看天。”


    說罷,拱了拱手逃回藥王穀。


    然後便靜待大喪。


    誰知後來白後竟然好了。


    消息是空明大和尚親自遞到藥王穀的,他還把“雙姝抱月”一齊送了過來。


    藥王活了一把年紀,早就是個人精。眼珠子才轉過半圈,便明白自己說不清了。這個天下,論醫術誰第一?當然是他藥王。藥王給白後看過診,白後病好了。不是你治的還是誰?能給白後下毒的,哪一個他能得罪得起?


    他望著那“雙姝抱月”,再次把空明大和尚家親戚問候了個遍,連“斷子絕孫”也罵了出來。他倒是忘記了自己曾在大和尚麵前誇過海口,說世間沒有哪樣病症是自己醫不好的。


    藥王前腳抱著這株寶貝逃出藥王穀,後腳一把大火,藥王穀被燒了個一幹二淨。再慢一步,屁股就給點著了。


    從此隱姓埋名,在一個燈下黑的地方靜悄悄蟄伏了起來。


    藥王此時正盯著對麵竹樓,餘光滑過那株因為沒照料好而蔫蔫的“雙姝抱月”,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收集了半輩子的那一穀寶貝…還有那十幾個合心合意的小藥童…罷了,命還在,比什麽都強。


    現在日子雖然清苦些,好賴是無拘無束,尤其是半夜能爬女樓,她們又不敢拒絕他…想起就美滋滋的。


    除了黃仙兒!一次一次把他攆出來,還要嚷嚷得人盡皆知,旁人在他麵前不敢表露,可背地裏不知怎麽笑話!


    他又望向對麵的竹樓,小浪蹄子今晚又留了人,窗也不關,兩個身影扭得藥王心頭火熱。她怎麽偏就喜愛小白臉呢?小白臉除了能看,還有什麽好的,明兒又是擺一張沒吃飽的臭臉。次次都這樣,次次又隻放這些嫩雞上樓。


    聽著她不滿的嬌吟,藥王一顆心快要焦糊了,恨不能飛進那窗戶替小白臉教黃仙兒做人。


    偏生對方是黃仙兒,黃大當家的親妹妹,藥王不敢用強。


    早晚…早晚…他咬牙恨道,重重摔上窗戶睡覺去了。


    靜夜裏,蟬聲更是刺耳。


    這夜還有一處也不寧靜。


    挽月和素問醉了七八分,素問沒那麽多講究,爬到樹杈間四肢把樹幹一圈,美美睡了過去,活像一隻大樹獺。


    挽月泡在大桶裏,迷迷糊糊眯一陣醒一陣,映花照水知曉她的習性,一個在小廚房燒鍋,一個給她添水。


    恍惚間,聽見映花驚慌喊道:“姑爺!”


    挽月醉中笑罵:“哪門子姑爺?!小蹄子想男人想瘋了。”


    聽得身後一聲咳嗽。挽月一個激靈酒醒了三分,趕緊將身子向下一縮,隻把眼睛鼻子浮在水麵上,心中暗叫幸好映花非得在這桶裏撒滿花瓣,不然豈不是被看光光?


    沈辰本來極其不悅。雖然對這婚事不滿,畢竟是娶回家的媳婦,好賴也看看長什麽樣?昨夜被蘇小可纏得煩躁,今夜隻想待在書房,她偏不讓他安生,一刻一刻使丫鬟到書房盯他,激起他一肚子無名火氣,幹脆命那丫鬟跪著,自己鬼使神差摸到挽月的碧玉齋來了。


    進了屋,沒人過來伺候,心中更加不滿,又聞到滿屋子酒氣,肚皮氣得鼓漲了起來,寒了臉尋著水聲徑直闖進了水房。


    正想發作,突然看見添水的丫鬟長得十分標致。陪嫁丫鬟向來默認是通房的…沈辰心中念頭一轉,秦挽月自知長相不好,若是知趣抬舉這俏丫鬟…碧玉齋倒也來得。這般想著,心中無名火氣去了大半,一雙桃花眼不住瞟向映花,見她有些吃力地拎起小桶往浴桶裏注熱水,鼻尖沁出晶亮的小汗滴,不由心疼伸手去搶過那隻小桶,惹得映花一聲驚呼。


    佳人小鹿一般,沈辰更是心情大好,她既識得他,想必拜堂時沒少偷看,這事估計能順當成了。


    肖想著映花,再看秦挽月搭在桶邊的後腦勺也順眼極了。心說先把這新婦給糊弄好,眼下莫要驚著她。


    正想退出水房,忽然聽她慵懶地笑罵丫鬟,那聲音當真是道不盡的魅惑。


    沈辰腦子發懵,她說了什麽倒是沒留心,隻聽著“想男人”三個字,胸腹間一股邪火止不住熊熊燃燒起來,一顆心咚咚地撞得肋骨生疼。


    他忍不住咳嗽起來,隻發出一聲,覺著不妥,生生憋了回去。兩世為人,頭一回被人一句向著旁人說的話撩撥得不能自已。


    桶中的人一驚,整個滑進水中,隻轉過一雙眼睛來。隔著氤氳水汽看不分明,但見那眸子黑湛湛,其間流光溢彩遊走,隻看了一眼,沈辰便魔怔一般不知今夕何夕了。


    為什麽有種莫名的熟悉?難道就是所謂的注定!


    “姑爺!您先回房中吃茶!”映花急道,一邊伸手接回那隻小木桶,一邊揚聲喚,“照水,楊媽媽,伺候姑爺。”


    沈辰心知不妥,急忙長揖到底,退出水房。


    挽月冷眼瞧著他的幾分狼狽,心說果然生得極好,玉一般的公子哥,舉止翩翩,縱然尷尬也是進退有度。若不是知曉內裏,乍然嫁給這麽個風流人物,難保不會迷了心智當真戀上了。


    隻是他的心機未免太深沉了。昨夜才對自己下了致命毒藥,今天就能裝得無事人一般。影帝!當之無愧的影帝!


    原以為隻是個卑劣小人……挽月收起輕視之心,灌下兩海碗醒酒湯,又蒸出一層汗,這才慢悠悠起身穿好衣裳。


    進了內室,見沈辰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聽到掀簾子的聲音,急急地轉過頭來,一雙桃花眼像是要將挽月整個吞下。


    待他看清楚了挽月的模樣,又恨不得馬上將她從眼睛裏給吐出去。


    一臉失望懊惱藏也藏不住。


    咦?挽月倒是驚奇了。他以為聞名京城的醜女長什麽模樣?失哪門子望?


    “昨日原該過來的……”這是他方才想好的台詞。話才出口,瞅見挽月那張蠟黃的臉,胸間一股戾氣上冒,止也止不住,頓了一頓乍然喝罵道:“是不是嬤嬤們沒有教導你規矩?!聞聞這一屋子酒臭,你有沒有一點少奶奶的模樣?明日回了門,就在那邊好好反思,給我想清楚再回來!”


    一氣嗬成,發現自己把話給說盡了,若是再加上幾句,又有些畫蛇添足,反而不美。見挽月麵無表情,也不過來求饒給自己個台階下,隻得氣籲籲強行拂袖而去。


    出了院子,他又有幾分懊惱,氣什麽?不是早就知道她長得醜?怎麽一見著那張衰臉,就氣得七竅生了煙?都怪這秦挽月,藏頭露尾縮在水裏誘惑自己,真真是醜人多作怪!想到那一聲迷亂了自己心智的嬌嗔出自這樣一個醜人之口,沈辰作嘔連連,痛罵秦挽月不知廉恥,那樣的話竟敢公然宣之於口,簡直不要臉皮!


    這也怨不得沈辰,俗話說一俊遮百醜。長得好看,那樣說話叫風情,長得醜…長得醜本身就是罪過。


    就好比,帥哥的調戲叫做撩,醜男的調戲叫做騷擾。


    沈辰急急出了碧玉齋,咬牙發誓除非丞相老子把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否則打死也不接她回來!漂亮的小丫鬟…漂亮的小丫鬟也不要了!


    幸好這個時代不是一夫一妻!若是還像前世那樣守著死水一般的夫妻生活…那樣的日子當真不是人過的!張媛…想起這個遙遠的名字,沈辰心中頓時透亮——難怪這麽生氣,秦挽月這副耷眉垂眼的模樣真是像極了前世那個老婆!眼角嘴角向下耷拉著,一臉老苦相。想到又娶了這麽一老婆,心中更加煩悶,一煩悶,就想念秋白。


    秋白……隻有她能帶給他安慰,能讓他盡情地釋放身心。蘇小可雖然長得像她,但性子差太遠了,待考完翰林,抽空四處走走尋幾個潑辣美妾回來。他抬手摸摸麵皮,有這樣一張臉麵和家世,要什麽女人不是手到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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