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天煞孤星天降臨,孤克六親死八方,天乙貴人若能救,行善積德是良方。”


    白胡子老道叱吒玄術界二十多年,可麵對對麵這人,卻還是不由自主微微躬身畢恭畢敬。


    十分客氣周全地說道,“然,郎先生家族乃祖輩行善功德無數,以天道金光威壓,可壓製您這絕命命格三十載,以保血脈親族周全不損。”


    老道對麵坐著一個身材欣長神色靜冷的男人。


    若是一般人看到這人,隻會驚歎這天下竟還有俊美無濤器宇軒昂的男人。


    那旖旎的眉目,就算是那最精致的畫筆,也描畫不出這般迤邐的顏色。


    那周身的氣魄,若說是紫微星下凡東君大帝君臨塵下,也絲毫不為過。


    可偏偏,美中不足的是,這人出塵的容色和耀目的氣勢之下,卻有著那樣令人可歎可惜的命格。


    天煞孤星。


    陰煞,孤鸞寡宿。煞局百千個,亡神降臨,劫煞皆為禍。


    白胡子老道又在心裏默默搖了搖頭——家世顯赫,能力非凡,心性堅韌,容貌出眾。


    可惜了。


    便聽對麵的男人問道,“如過三十載,尚未尋到天乙貴人相助,會如何?”


    聲音寡淡,聽不出情緒。


    白胡子老道頓了頓,才道,“婚姻難就,晚年淒慘,孤苦伶仃,六親無緣。”


    郎鏡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猛地一握。


    片刻後,又鬆開,起身,點頭道,“我明白了,多謝大師。”


    身後立刻有保鏢送上一份厚厚的辛苦費。


    白胡子老道摸著胡須也跟著站起來,目送那位跺腳便能讓龍國抖一抖的大人物。


    再次搖頭,歎了三個字,“可惜了。”


    ……


    郎鏡這一輩子,聽到過太多‘可惜了’。


    可惜了,他家世顯赫,卻無福享受。


    可惜了,他父慈母愛,卻無法親近。


    可惜了,他兄友弟恭,卻生疏遠離。


    可惜了,他龍鳳之表,卻無緣婚姻。


    可惜了……


    他是天煞孤星,若三十歲之前尋不到命中貴人,此生唯有遠離親人,孤苦終了。


    而他今年,已經二十九了。


    坐在車上,閉了閉眼。


    昨晚恍若夢境的遭遇,已經反反複複地在他腦海裏不知道過濾了多少遍。


    過濾到最後,那詭異的畫舫,陰森的紙人,喜轎的鬼骨,都消失不見了。


    唯有那個在幽幽深深夜色中,對他輕笑,朝他抱怨,嬌怒的,嗔怪的少女,鮮活又生動地站在他麵前。


    “聽話。”


    少女柔軟的聲音,像她溫暖的手,一下子搭在他的心尖上。


    森冷的月色下,他吻上她的唇……


    郎鏡猛地睜開眼。


    隻看到車窗滲進的那一縷光柱裏,纖塵顆粒懸懸盤繞。


    他茫然地抬手,在光斕裏,看自己的手指。


    然後又無意識地碰了碰自己的唇。


    那暖意與柔軟,觸碰不到,卻又清晰可見。


    ……


    “嗚嗚嗚——”


    龍都三環外某個世紀初的小區,某棟單元樓某間兩室一廳小公寓的少女風格主臥裏。


    米色碎花的枕頭下,探出一隻素白纖細的手,顫巍巍地按掉手機,胳膊就掉了下去,無力地垂在床邊。


    五分鍾後。


    房門被‘哐哐’地砸響。


    “小魚,小魚,在不在啊?在不在家啊?”


    那隻垂在床邊的手掙紮地抽搐了兩下,然後縮回枕頭底下,煩躁地一把掀開蓋在頭頂的枕頭。


    露出一蓬雞窩頭。


    遲小魚迷迷糊糊地坐起來,跟個遊魂一樣傻乎乎地盤著一條腿雙眼發直。


    “哐哐哐!”


    “小魚!小魚……我給你帶了詹記的蟹黃包和八寶粥。”


    渙散的視線瞬間聚焦。


    汲拉著拖鞋,撓著頭拖遝到了門口,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去開門,“哈啊……可可,你不要以為蟹黃包就能收買我,我是不會答應……”


    話沒說完,看到門外站著一個眉目清明神色俊朗,渾身周正之氣的男子。


    愣了三秒後。


    忽然一眨眼,直愣愣地蹦出一句,“先生,好麵相啊!”


    “噗嗤。”


    旁邊站著的女孩笑了出來,伸手就在遲小魚的額頭上戳了一下,“睡迷糊了?趕緊換件衣服去,像什麽樣子。”


    遲小魚這才後知後覺地看了眼身上小黃人的睡衣,又抓了抓頭發。


    瞥了瞥對麵從小的玩伴兒兼閨蜜——姚可可。


    姚可可反瞪一眼,又對旁邊的男子笑道,“不好意思,肖先生,我這朋友就是平時生活迷糊了點,但能耐確實是有的,您別介意。”


    肖晨溫雅一笑,“是我突然造訪,太過唐突了。”


    然後又看向遲小魚,“實在是事出緊急,還請遲大師見諒在下失禮。”


    這話說得八麵玲瓏,聞之如沐春風。


    兼之他麵勝潘安,溫文爾雅,這一番話說下來,連旁邊有了男朋友的姚可可都控製不住地心跳加速。


    又朝遲小魚擠了擠眼。


    遲小魚裝作沒看見,讓開半步,“無妨,請進。可可,你招待下,我去洗漱一下。”


    秒變高深莫測大師狀。


    肖晨有些驚訝。


    姚可可忍笑,咳嗽一聲,請了肖晨進門。


    十分鍾後。


    穿著簡單的翠色短袖襯衫米色七分褲,來到客廳。


    再次看了眼坐在沙發上,這位清雋不凡的來客。


    印堂清亮,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堂堂正正,好一副和光同塵的好相貌。


    尤其是這人的身上,還散出一層淡淡的紫色之氣,這若是生在戰亂時期,可是……王侯將相天生之子的氣運啊。


    隻可惜,如今太平昌盛,國泰民安。


    垂了垂眼,沒什麽神情地在茶幾對麵坐下,淡然說道,“久等了,抱歉。不知先生有何事訴求。”


    絲毫沒有被看到狼狽之狀的窘迫尷尬。


    姚可可端著早餐從廚房出來,就見遲小魚坐在那兒裝神仙呢,差點沒笑出聲。


    肖晨看了看對麵怎麽也不像‘大師’的大師,腦子裏浮現的總是她頂著亂蓬蓬的頭發迷迷糊糊地站在自己麵前時的可愛模樣。


    在看到自己時,那雙圓溜溜的眼睛一下子微微瞪圓,真像隻小貓一樣。


    可他也略懂風水,隻一眼,便能看出這女孩這簡單舒適的小公寓裏,幾處看似隨意,卻極其精妙講究的擺件。


    掏出名片,推過去,溫聲道,“遲大師,在下肖晨。最近肖某的公司在城南郊外蓋了一間希望小學,可學校的教學樓卻始終無法封頂。”


    停了下,然後看向遲小魚,“那棟教學樓,隻要一封頂,就會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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