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小魚被他絕塵容顏上那一閃而過的笑意又給晃了下心神,心裏嘀咕——要完啊!聲音絕頂好聽還是個史詩級顏!


    正心裏嘀咕呢,那隊哭天搶地的哀樂隊伍,已經踩風迅速來到了兩人麵前!


    陰寒冷氣,鋪天蓋地。


    遲小魚手中的桃木劍,散出更加銳利的光刺。


    郎鏡轉臉,這才發現——這哪裏是一個活人的迎親隊伍!


    分明這吹樂的鼓手,撒錢的婦人,抬轎的轎夫,全都是一個個描眉畫唇的紙人!


    尤其是那個守在轎邊的喜婆!


    滿身大綠,頭頂一抹鮮紅紙花,臉蛋兩側誇張的兩坨紅豔豔的胭脂。


    在這夜色寒涼的詭異氣氛裏,無端多出許多可怕驚悚的神態!


    那喜婆抬手就朝郎鏡抓來!


    身旁遲小魚霍地伸手一擋,桃木劍鋥然刺出——嘩啦一聲,紙人的手臂被刺穿而過。


    紙人的手臂頓時被一片火光包繞。


    “啊!!!”


    一聲淒厲尖叫,刺得郎鏡耳蝸一陣蜂鳴。


    那火光頃刻將喜婆紙人吞沒得一幹二淨,燃起的熱度,同時刺激了周圍那些森森盯著郎鏡的紙人。


    “咚!”


    黒木棺槨那邊又發出一身沉重悶響。


    所有紙人齊齊湧上。


    遲小魚唇側淺笑倏冷。


    握著劍柄的手指驟然用力,猛地咬破舌尖,朝桃木劍上,吐出一口血水。


    “噌!”


    分明是木劍,卻陡然發出金鳴龍嘯之聲!


    蓮光爆起,仿似那觀音座下那普度眾生的水蓮,朝四周散出層層疊疊的金芒。


    郎鏡眼睜睜看著那些凶戾的紙人,在金光散逸中,風化成一張張齏粉般的紙灰,無聲散落。


    少女在那片斑斕四起的金芒之中,如同緩緩墜世的仙子,美輪美奐。


    郎鏡深瞳微縮。


    正這時,原本一直龜縮在棺材那邊的黑影,如鬼魅一般,疾速衝了過來!


    眼看著是朝著遲小魚背後的方向衝去。


    郎鏡眉頭一蹙,下意識往遲小魚的背後一擋。


    卻不料,那被紙人丟在一旁的喜轎裏,同時躥出一個白骨森森的身影!


    “桀桀!”


    遲小魚早察覺那黑影與喜轎內的鬼骨異動,做足了十二分的防備。


    見那黑影撲來,立刻仗劍相迎。


    卻不料,那黑影隻是聲東擊西,鬼骨倏地躥至她身後,一抬手,就抓住了不知何時到她身後的郎鏡!


    她一劍將黑影刺了個洞穿,再抬起一腳踢飛,回頭,就見郎鏡已被那嶙峋森然的骨架,惡狠狠地朝喜轎那邊拖去。


    偏這天煞孤星還真有些能耐,那鬼骨可是大邪之物,這麽生拉硬拖,也隻是將他拽離了自己不過兩步遠。


    再看那男人,麵上毫不驚慌,甚至還能抬起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鬼骨的頭顱上。


    生生將那鬼骨的頭,打得‘哢嚓’一聲,直直轉了個三百六十度正好一個圈!


    鬼骨似乎沒料到會中招,愣了下。


    遲小魚卻握著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郎鏡聽她笑,竟不知又從哪裏生出膽氣,飛起一腳,一下踹向那鬼骨腿部。


    “嘩啦啦。”


    前一刻還森然可怖的骨架子,一下就散落成一堆破爛零件兒!


    遲小魚朝郎鏡豎了豎大拇指。


    郎鏡還有點不好意思,微微笑了下。


    往她跟前走。


    然而,才跨出半步,那落在地上的一隻白骨嶙峋的手骨,突然抬起,一把抓住了郎鏡的腳腕。


    郎鏡一個不防,猛地朝前跌去。


    正好撲在兩步開外的遲小魚跟前,一下子將人抱了個滿懷。


    兩人齊齊倒地。


    都是愣了。


    頭頂的月夜血色漸漸褪去,如水的月光傾瀉下來。


    四目相對。


    唇齒……交貼。


    郎鏡的第一反應是心動——嗯,很軟,很甜。


    遲小魚的第一反應是發懵——好像發生了很恐怖的事情?


    然後,就聽頭頂,有個詭異森森如咒如怨的聲音響起。


    “幽冥有親,汝來求緣。但結雙親,生死不棄。陰入門,生有姻,今日結緣,他日成婚。”


    兩人交貼的唇齒倏然一痛,似有一股血氣湧入。


    遲小魚澄眸一瞪,一把推開身上的郎鏡,看向半空。


    那黑色的棺槨上,坐著一個漆黑的人影,旁邊是那已拚接回去的鬼骨骨架。


    陰桀桀的聲音從那圓盤的月亮上頭傳下來,“小娘子,你毀我姻緣,我便還你冥婚。祝你們早日成親,不人不鬼,不陰不陽!桀桀桀——”


    遲小魚麵色鐵青,惡狠狠地擦了擦嘴唇,那血氣,卻早已入了肺腑之中。


    她咬牙,又轉臉,瞪身旁站起來的郎鏡。


    郎鏡有點尷尬,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剛剛那鬼氣森森的最後一段話,他還是聽明白了。


    冥婚?


    他跟這少女被人下了冥婚的咒語麽?


    靜默片刻後,低聲問,“你,不是……人?”不然怎麽能結冥婚?


    “你才不是人!”


    遲小魚跳腳,幾乎要氣死,可又做不出罵人的話。


    畢竟這事前後隻因為她疏忽大意,沒料到這百鬼血月夜,竟然會出現一個天煞孤星!


    這才有了這後頭的一樁樁一件件。


    她深吸一口氣,又從百寶囊中掏出一支朱砂筆,在手心裏畫了幾筆。


    然後,看了郎鏡一眼,抬手,氣悶悶地說:“手給我。”


    郎鏡看她的樣子,像足了一隻吃癟又發不出脾氣的小貓兒。


    頓了頓,握住少女伸出的手。


    軟軟的,暖暖的。


    掌心貼合。


    遲小魚五指一收,貼合處,一陣寒涼異感倏然躥至皮膚血脈之下。


    郎鏡低眸,看向兩人交握的手。


    就聽耳旁少女輕念,“凶穢消散,道氣長存。?急急如律令!”


    咒聲如吟,綿軟空靈。


    寒涼之後,又是一股酥麻刺痛。


    郎鏡微微蹙眉,然後,手被鬆開。


    翻開手心,看到手中一片金紅之光。


    遲小魚對準那光用力一拍。


    “啪。”


    光亮消失,還是郎鏡原原本本幹幹淨淨的手掌。


    他抬頭,看麵前的少女。


    少女抿唇,默默地揉了揉拍痛的手,癟嘴,“這是驅陰咒,可以解開這冥婚咒,你回去後記得用艾葉熏一熏,最近少走夜路。”


    然後又自言自語了一句,“以為這樣的肌膚相親就能下冥婚咒麽?哼!”


    肌膚之親……


    郎鏡想起了剛剛那個意外的親吻,問:“那……”


    “你不要說話。”


    遲小魚抬頭瞄了他一眼,撅嘴,“都怪你,累死我了。”


    郎鏡看她,小小的一個,站在自己跟前,低頭就能看到她烏黑的頭發,也夜色與月光下,澤澤生輝。


    很想伸手過去,安撫地揉一揉。


    然後,就見少女轉了個圈,對準路口的方向,輕輕一跺腳。


    “嘟嘟——”


    車流聲一下子從路邊傳來。


    前一刻還月涼如水的夜,以肉眼看見的速度,緩緩褪色。


    周圍的城市,又恢複了那個見慣了的日常清晨模樣。


    連天光都亮了。


    郎鏡轉臉。


    看到走過路口的少女,回過身來,朝他揮了揮手,然後轉過拐角,不見了。


    郎鏡揉了揉眉心,朝另一頭走去。


    兩人離開後不久,樓角陰影的地方,有陰森森的聲音傳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這天煞的冥婚咒,怎麽可能這麽輕易解開!娘子,你且等著為夫用這天煞孤星和缺命天師的陽壽來給你續命吧!桀桀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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