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如焚的陸成宇一路狂奔回來,等到了木屋前,看到滿子正在用鐵楸鏟土,而心心念念的那人蜷縮在地上如同死去一般悄無聲息,泥土覆蓋了大半身體隻露出一線臉側,頓時血液逆流,目呲欲裂--


    “心悅!”


    唐心悅已經陷入缺氧狀態,昏沉一片,冷不防一聲心痛欲絕的呼喚如白日驚雷炸開,掙紮著拉回一絲神智,陸成宇回來了!?


    -----------


    突如其來的慟呼震顫了山林,滿子楞了下,就見陸成宇眼睛猩紅,瘋了一般縱身撲上來,滿子回神躲開,連忙揮起鐵楸拍到了陸成宇的肩膀上,破口大罵,“陸成宇你個騙子!”


    陸成宇奮不顧身撲上來,兩人激烈地廝打在一起,“嗤”忽然滿子身形一顫,茫然低頭看到胸口□□一把短刀。


    陸成宇臉頰肌肉因緊繃而顫動,他一手死死抓住滿子的肩膀,一手抽出水果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更毫不猶豫連刺了三下!


    刀刀夾雜著刻骨的憎恨用力到深入胸口,鮮血噴了他一頭一臉,他完全顧不得擦一下,直到確定滿子抽搐著沒有動彈,隨手把人一扔,扭頭跳進坑裏,跪在地上雙手並用刨土,飛快地把唐心悅的臉給刨出來,看著昏迷的女人心痛如絞,趴在地上給她做人工呼吸,好幾次她才悠悠轉醒,喉嚨裏溢出喑啞的喘息,“咳、咳咳。”


    “心悅!”陸成宇顫抖地給她解開繩子,一顆心跟著也死去活來。


    唐心悅慢慢清醒,“你、你怎麽返回來了?”忽然意識到什麽,急促叫道,“小心吳三!”


    話音剛落,陸成宇渾身一凜,恰好感覺腦後有風聲襲來,抱著唐心悅就地一滾堪堪避開,蹲起來把她擋在身後,戒備地盯著坑上的吳三,噴出一聲厭煩的鼻息,“嘖。你回來做什麽,事情敗露還不逃跑。”


    “有點能耐啊陸成宇,”吳三神情憤怒扭曲到猙獰,抓著鐵楸朝他不住揮舞,“你居然敢騙我們!你根本不是想分羹,而是想救人!”


    陸成宇冷笑,“誰讓你眼瞎,我的人都敢動。”


    “滾你媽的!”吳三一心被蒙騙的憤怒,破口大罵,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滿子更是怒氣衝衝,瘋狂地揮舞著鐵楸試圖擊打兩人。


    唐心悅看不見,陸成宇在她身前護著,帶著她步步後退,好幾次避無可避,他硬生生挨了幾下,也不讓她被傷到分毫。


    唐心悅心急如焚,偏偏視野裏淨是模糊的光暈,根本看不真切,冷不防腳下踩到石子腳腕一擰,重重跌倒在地上。


    “心悅!”陸成宇察覺不對反手想去拉她起來,吳三一鐵楸拍過來差點打到他臉上,掀起的犀利風聲刮得皮膚生疼。


    “別管我、你走!”唐心悅崴了腳坐在地上沒法起來,焦急地大喊,想催促他快跑。


    然而陸成宇怎麽可能丟下她,眼見兩人退無可退,幹脆心一橫,縱身上前,吳三眼裏劃過深深的恨意,舉起鐵楸揮舞了幾下,陸成宇驚險地左躲右閃,可最後一次還是重重拍到了他的腦袋上,“轟”的一下當時整個人腦子嗡了,反而激發了血性,借此機會,不退反進,一步跨前反手抓緊鐵楸,仗著自己的力氣把它從吳三手裏硬搶了過來!


    鐵楸脫手,吳三楞了下,“媽的!”罵了句髒話飛快轉身就跑。


    陸成宇追上去,他身高腿長況且鐵楸本身把柄較長,劈頭蓋臉地朝著對方砸下去!


    吳三被打到腦袋踉蹌了下,陸成宇抓緊機會跟上,鐵鏟用力地擊打他的頭臉,“我日x媽比!”


    “啊啊”打的吳三直叫,混亂中不知什麽時候抽出了陸成宇刺到滿子胸口的匕首,劃傷了陸成宇。


    兩人喘著氣怒瞪著對方,明白你死我活,生死之際就在這一刻,他們兩個絕對不會放過對方。


    “啊啊啊!”吳三發狠對著陸成宇衝過去,陸成宇用力揮動鐵楸,吳三個頭矮小動作靈活,眼見到了麵前忽然一矮身,堪堪避過那一揮擊,目露凶光,雙手握緊短刀直朝著陸成宇心髒撲來!


    陸成宇眼底一沉,長腿一伸一踹,對方泛著銀光的刀尖割破他胸前的衣服幾乎擦身而過,而吳三被他一腳蹬翻在地!


    “噹”的一聲短刀落在地上,吳三來不及起身,陸成宇已經一步上前踩到他腿上,他哀嚎求饒,“宇哥、放過我!求求你!”


    “遲了。”男人冷酷地說,腦海中閃過的是這段時間女人所受到的委屈,心中怒火和憎恨交織,對著他高高舉起鐵楸。


    “砰、砰!”


    連續不斷的重物擊打聲傳來,伴隨著男人虛弱的悶哼,直到後來悄無聲息。


    萬籟俱寂,唐心悅顫抖地叫喊,“陸成宇?別打了!別出人命了!”


    聽到她的聲音,男人仿佛才回過神來,喘著粗氣麵無表情看著地上血肉模糊的吳三,隨手丟開鐵楸。


    匆匆跑到女人身側扶她,不住安撫,“沒事了,他們已經死了,你別怕。”


    唐心悅心一顫,抓著他的手臂,目光沒有焦距,滿臉震驚,“死了?”


    陸成宇語氣漠然,“差不多吧,”他沒有檢查,不過心裏清楚自己下了狠手,“別管他們了,”摸了摸她的額頭,聲音才有了一絲溫度,擔憂而急切,“燒的更厲害了,來,我背你下山。你要快點去醫院才行。”


    “陸成宇!”唐心悅一下提高了嗓音,喝止住他的動作,“你怎麽能殺人!你知不知道殺人是要坐牢的!”


    她坐在地上,胸口因激動的情緒而急劇起伏,內心充滿著絕望:明明這一世她都不想和他再有牽扯了,可是還是害的他殺人!還是讓他坐牢!


    命運真的就這麽難以改變嗎?!


    唐心悅絕望了。


    陸成宇沉默了下,抬手溫柔地撫摸她的側臉,“沒關係,隻要你沒事就好。”


    “陸成宇!”她按住他的手停留在臉上,淚盈於睫,“傻瓜!你怎麽能為我做到這個地步!明明、我們什麽交集都沒有!”


    如果是之前兩人交往、相愛,他為她做什麽她都能理解。就如同相同境遇下,她也會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可是……


    電台廣播中,曾經讓他對她心動的那些事,講作業、送糖果、探望陸阿婆,這一次她還特意避開沒有去做,為什麽他還是會愛上她,甚至為了救她去衝動殺人!


    她何德何能?!他為什麽就那麽死心塌地,一百次都對她深愛不渝?


    不能視物,其他感官反而更加明晰。


    她感覺到男人張開雙手,冷硬的男性氣息瞬間包裹著她,一手摟腰一手攬肩將她攬在懷中,耳邊傳來一抹溫熱濡濕的氣息,緊張中帶著期待,“唐心悅,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忐忑的、小心翼翼的請求,唯恐冒犯到了她。


    一句請求撥動著最柔軟的心弦,唐心悅心中酸澀,再也顧不得其他,反手用力擁抱住他,把自己深深陷入熟悉的胸膛中,臉枕著他寬厚結實的肩膀,淚水簌簌而落。


    即使嘴上可以勸說自己兩人注定沒有美好結局,就不要再去接觸了。可是身體騙不了人的,她好想他,隻是這麽近的接觸就已經如菟絲花一樣攀附在他身上,噬魂入骨的思念。


    男人怔了下,以為她突如其來的熱情是被嚇到之後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畢竟兩個人並沒有那麽熟。可忍不住擁緊,手抬起來慢慢地撫著她的長發,語氣陷入回憶,“你可能不記得了,但我一直沒忘--”


    “小時候你愛跟我玩,我走哪兒你都黏著,我媽跟你媽還說要定娃娃親,你那個時候可高興了,總嚷嚷著以後要嫁給我。”


    “我也挺喜歡你的,一直想著這樣也挺好。後來你長大了,我阿婆說要向你家提親,我興奮的一晚上沒睡著,在我心裏,你就是我媳婦兒。”


    唐心悅眼淚流的更洶湧了。她當然知道,因為她沒上學,陸阿婆照舊請了陳孃來說媒,可她因為害怕出現之前一樣的結局,還是拒絕了。


    “知道你拒絕的時候,我感覺天都要塌了,”男人語氣沉了沉,“但我這個人強得很,認準的事情回不了頭。在我心裏,你就是我媳婦兒。”


    “我守著你,看著你,想著等到出人頭地了,可以給你承諾了,就回來找你。”


    陸成宇摟抱的姿勢更緊,整個人前胸都貼住唐心悅的後背,她攬著他的脖子,臉埋在他胸前,幾乎能夠透過兩人單薄的衣服聽到對方胸膛裏鏗鏘有力的心跳。一聲一聲,帶動著她沉寂漠然的心都重新恢複了跳動。


    他低低笑了,語氣幾分自嘲,“你也不用自責,我知道感情的事勉強不了。你不用勉強自己因為我救了你就怎麽樣,不用這樣。”


    粗糲的手指撫掉她臉上的淚痕,男人聲音堅定,有著不容置喙的力量,“為你,做什麽都值得。”


    “值得什麽!”唐心悅聽到這裏,心中酸澀難當,羞愧又自責,“瓜娃子!一根筋!”


    幾十次想把他從黑道裏拉回來都失敗,唐心悅對他倔強程度十分了解,每每總是氣惱的不行。


    可她知道,倘若不是陸成宇的固執,也不會每一世都依舊喜歡上她了。


    “陸成宇、成宇!”她摟著他脖子,像個找不到家迷路的孩子,痛哭失聲。


    “別哭了、沒事了,啊。”陸成宇安撫她良久,然後背起她,朝著山下走去。


    山路不平,而他走的很穩,一如過往每次他背著她的時候,總是盡量保持平穩,生怕顛簸到她。


    路過之前打昏李偉的地方時,李偉已經醒了過來,看到滿身是血的陸成宇背著唐心悅,掙紮著嚎叫,“陸成宇!你把吳三他們怎麽了!”


    陸成宇不帶溫度的瞥了他一眼,“可能還活著。”


    李偉當場傻掉,回過神掙紮的更加激烈了,嘴裏不住咒罵著,“你個媽x批!”


    陸成宇皺眉,朝他走過去,李偉神情變得驚懼,“你想幹什麽!”


    “你太吵了。”陸成宇神情冷淡,騰出隻手抓著他腦袋往樹幹上連撞幾下,再次把他撞昏過去。


    未免唐心悅覺得他太凶惡,還特意解釋,“衣服綁人不牢靠,我怕他掙脫跑了。回頭我們下去找到警察,他們會上來處理的。”


    唐心悅“嗯”了一聲,又走了一會兒,突然道,“你走吧。”


    “什麽?”背著人走在崎嶇不平的小道上還是一路下坡,陸成宇微微有點喘。


    唐心悅臉埋在他肩膀上,咬唇道,“待會兒遠遠看到警察來了的話,你就把我放在路邊,你自己走吧。我不想讓你坐牢。”


    陸成宇聞言,嘴角情不自禁揚了下,此時此刻她竟然能為她背棄自己的原則,“能夠讓你說出這種話,我這輩子都沒遺憾了。”卻並不正麵作答。


    到了停汽車的半山坡上,陸成宇把唐心悅小心安置在副駕駛,還幫她係上安全帶,自己才坐上去開車。


    白色的麵包車沿著蜿蜒的山路下行,車內一片安靜。


    唐心悅歪著頭靠在椅子上,眼前依然模糊不清,能感覺到身側男人時不時掃過的擔憂的目光。


    “你開慢點。”她表麵上神情平靜,隨著離村子越近,心中越發依依不舍,恨不得這路再長一點,永遠都不到終點。


    陸成宇反而加快了速度,“你還在發燒,耽誤不得。”


    唐心悅沒法再開口勸阻,摸索著把手覆在他攥著換擋杆的手背上。


    陸成宇頓了頓,反手握緊。


    兩個人的心貼的那樣近。


    半個小時後,陸成宇逐漸減緩了車速,“我看到村口停著警察的車了,要到了。”


    慢慢把車停到路邊拉下刹車,鬆了口氣,“我帶你下去。”說著就要幫她解開安全帶。


    唐心悅終於下定決心,道,“你靠過來點。”


    “嗯?”陸成宇不明所以湊近,一手撐著一邊俯身過去,唐心悅模糊看到眼前一團人影離自己很近,抬手摸索著慢慢摸到他臉上,溫熱的手指拂過冰冷的肌膚,陸成宇微怔。


    纖細白皙的手指一點點從臉頰摸到唇邊,似乎在探尋位置,緊接著唐心悅傾身,準確無誤地吻上他的唇。


    陸成宇渾身巨震,一臉的不可置信。


    唐心悅閉著眼,細細的啄吻男人幹燥的唇,用唇舌描繪著久違的熟悉的形狀,鼻翼間充斥著他的氣息,不知不覺淚流滿麵。


    陸成宇從震驚中回神,看到唐心悅在哭,神情複雜,偏頭避開了她的吻,低聲道,“我說過了,為你我心甘情願,你不需要勉強自己這樣做。”


    唐心悅搖頭,哽咽道,“不是的。”


    不是他以為的報恩或者感謝,亦或者歉疚。隻是因為--


    “我愛你。”她說。


    如果說剛才男人因為她的主動獻吻而錯愕,而現在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你在說什麽?你在開玩笑嗎?!”聲音滿是驚疑不定。


    唐心悅溫柔繾綣地撫摸著他輪廓分明的臉,字字堅定,“我愛你。”在一起那麽多次,含蓄內斂的她也很少主動說這三個字。


    陸成宇瞬間動容,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住激烈狂跳的心髒,固執著不肯相信,“你在騙我。你心下愧疚覺得我要坐牢了,所以安慰我。你怎麽會喜歡上我呢?”自嘲地笑了下,“我這樣的人……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


    “我不會用這種事安慰你,”唐心悅道,失去焦距的視線空茫茫地落到他臉上,幹涸蒼白的嘴唇的翕動,“我愛你,是因為你值得。”


    無關是否要拯救他的命運,也不是為了結束輪回。


    沒有任何目的,她純粹是想宣泄自己的一腔感情。


    苦苦掙紮了一世,她最後還是悲哀地發現,明明知道兩人沒有未來,會經曆一次次生離死別痛苦絕望,還是想要和他在一起。


    這世上總有一個人,教你明知道前路未卜,還是會飛蛾撲火一般愛上他。


    多麽不幸,又多麽幸運。茫茫人海中能遇到這個人。


    “這裏停了輛車!車牌號就是綁匪的,快來人!”


    外麵忽然喧鬧嘈雜起來,穿著製服的警察戒備地圍堵上來。


    陸成宇充耳不聞,目不轉睛盯著女人,黑眸深邃隱有激流湧動,忽然好像再也壓製不住情緒似的,一把按住她的頭,不顧一切地吻上去。


    唇與唇留戀繾綣,他們擁吻的動情而投入,一如吻別。


    直到車門被用力打開,警察圍上來把陸成宇當做犯罪分子拖下去,大聲呼喝著,“別動!”


    唐心悅帶著淚痕的臉轉到他的那一方,陸成宇在警察的鉗製下並不掙紮,隻是死死望著她企圖把她的樣子鐫刻在腦海中,眼睛舍不得移開分毫。


    “成宇,”她喚他,語調溫柔而親昵,失去焦距的眼睛綻放流光溢彩,蒼白清麗的容顏朝著他嫣然一笑,“等我。”


    “--下一次,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絕對不會浪費。”


    既然注定沒有未來,就拚命珍惜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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