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挽起鬢發在耳後,微笑著聽對麵劉大姐喋喋不休地誇讚,“我們那個廠子可好了,每個月工資從來不拖欠。頓頓都有大肥肉吃,一嘴油!”


    “大姐,你在哪個廠裏幹活啊?”鄰座的聽到了,插嘴問道。


    “盛興絲綢廠,就是專門生產絲綢的,盡出口國外給那些老外去了。”


    “哎呀我也是!”那個中年女人一臉驚喜,拍著大腿。


    “你也是啊?你哪個車間的?”劉大姐來了興趣。


    一問居然是同一個工廠的工人,也是緣分,兩人親親熱熱的聊起天來,倒把唐心悅冷落到了一邊。


    她拿了本書安安靜靜看起來。


    那個時候,西部經濟發展還很落後,蜀地去沿海打工的農民工特別多,有的攢了錢回家修房子娶媳婦,也算風光。就像劉嫂這種,每年也就過年回來看一看孩子,平時都在廣州打工。


    真正發達、或者有想法的,幹脆想辦法留在那裏,賺錢買房子上戶口,徹底成了城裏人,把家裏一家老小都接過去,也就祭祖墳的時候才回來。


    當時,從四川坐火車到廣州,要40多個小時,足足兩天兩夜,為了省錢,三人都是坐的硬座。


    到了下一個小站停留的時候,正是飯點,唐心悅看到站台上有買各種小吃食物的,便掏錢買了兩盒盒飯,請劉大姐和馬大姐吃。


    “這怎麽好意思。”劉大姐擺著手,眼睛忍不住在冒著熱氣的盒飯上溜了一圈。


    “就是,怎麽能讓你個小姑娘花錢。”馬大姐是真不好意思,連連推辭。


    唐心悅把筷子掰開連同盒飯分別塞到兩人手裏,笑著道,“我第一次到這麽遠的地方來,虧得有劉大姐你一路關照著我,一盒飯聊表謝意,你再推辭就是嫌棄了。”


    劉大姐臉上帶著笑意,這才不推了。


    “馬姐也是,”唐心悅轉頭對馬大姐道,“我過去工廠還是個新人,還要你們多多帶著才行,你也別客氣。”


    一番話說的兩人心裏舒服,兩人對視一眼,心中更是高看了唐心悅。


    站台上小攤販賣的盒飯五塊錢一份,有肉有菜,米也壓的實實的,比火車上推著餐車賣的十塊錢一盒的盒飯劃算不少。


    她倆打了五六年工,也不是買不起盒飯,隻是舍不得花那個錢,原本打算吃著帶的幹糧,頂多泡個方便麵。


    沒想唐心悅主動給兩人買了盒飯,不愧是讀過書也在別人家做過工的,就是懂人情世故。


    看唐心悅把盒飯讓給她們吃,自己啃帶來的幹饃饃,兩人忙不迭地把帶著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火腿腸、煮雞蛋塞給她,“吃點肉,看你那麽瘦。”


    唐心悅眉眼彎彎,“謝謝馬姐、劉姐。”


    坐火車那兩天,三個人都在擺龍門陣打發時間。從山村出去的人樸實熱情,兩人心裏對唐心悅有好感,就倍加照顧她,有意把廠裏的情況都給她說清楚了。


    唐心悅人還沒到廣州的工廠,心中已經對今後的工作情況有了了解和規劃。


    兩天之後,綠皮火車抵達了廣州火車站。


    三人大包小包扛著行李,在洶湧人流中艱難出站,然後坐大巴轉車又轉車,來到了位於深圳的製衣工廠。


    “盛興絲綢廠”幾個大字印在大門上,工人們穿著藍色的工作服,進進出出。


    唐心悅看著麵前即將是她展開新一段人生的地方,握了握拳頭,在心中給自己打氣鼓勁兒。


    加油!


    她被劉大姐馬大姐兩人給帶到了工廠人事科。


    這個時候正是勞動密集型產業飛快發展的時候,工廠擴廠,正愁找不到工人,發動原本廠裏的人推薦老鄉,一看唐心悅年輕,人也精神,立刻就收下了她。


    這個工廠織綢、製衣一並生產,但主要還是在成衣上麵,畢竟製成成衣可以添加更多的生產成本上去,能夠賺取更多利潤。絲綢服裝指用絲綢麵料製作的各類服裝,屬於薄形麵料中的高檔服裝,素有”麵料中的皇後“之雅稱。


    唐心悅被分配到縫製車間,跟著劉大姐從縫製成衣開始做起。


    麵料經過裁剪後加工成成衣的過程稱為縫製工程,縫製是服裝成型的關鍵過程。


    粗分工序加工,將整件服裝的鋒刃過程大致分為幾個工序,按照服裝加工的先後順序,每個作業員完成其中的某些工序,最終將服裝裁片組合為成品。


    而唐心悅從事的是編製旗袍上盤扣的工作,在老師傅的帶領下學習編旗袍上各種花式盤扣。


    盤扣花式雖多,但萬變不離其宗,學會之後一個動作整天要重複上千次,她的手剛開始累的抬都抬不起來,到後來漸漸習慣,手指起了厚厚的老繭,身體都可以憑借慣性重複機械勞動。


    12月的時候,她接到了家中的回信。那時寄信的速度很慢,她到了工廠安頓下來後就給家中去了信,結果知道12月才接到回信。


    拿到信她就迫不及待的拆開。


    信中,母親說家裏一切都好,弟弟妹妹上學也很認真。又問了她在這邊的情況。最後提到了一件事。


    就在上個月,陸阿婆去世了。


    唐心悅看著信上的字跡,想著那個看著她長大、慈祥和藹的老奶奶,眼睛發酸。


    她吸了口氣,平靜下情緒,繼續看信。


    陸秀雲還說,陸阿婆去世後,他父母都沒有回來,是陸成宇處理她的所有後事。村裏人問起,陸成宇說是和父母早些年就斷了音信,估計遭遇了不測。


    他處理完奶奶的後事之後,遷了戶口出去,想把家裏的田地給賣了,給了陸秀雲很優惠的價格。


    陸秀雲倒是心動,但這幾年唐心悅做保姆的錢攢下來是給弟弟妹妹讀書的,她猶豫再三還是沒有買地。


    陸秀雲就賣給了村裏其他人,看樣子打算以後也不回來了。


    “陸成宇……”這個名字時隔幾年再次從記憶中浮現出來,唐心悅記得最後一次見,是陸成宇從王屠夫那裏跑出去的時候。


    “不知道他這幾年在幹什麽。”這個念頭在腦子裏轉了下就被拋開,她現在很忙。


    她編盤扣上手的很快,越來越嫻熟。閑暇時間,別的女工都三三兩兩出去看電影遊玩的時候,她就呆在廠裏,看書學習,還向在廠裏幹了十多年的老繡娘虛心請教,拜師學藝。


    一年後。


    “廠裏雖然有機器可以用來機繡,”王師傅坐在繡棚前,左手扶著畫稿,右手輕拉絲線,專心地忙著繡活,修長的手指靈巧穿針引線,頭也不抬地給唐心悅解釋,“但機器繡的始終和人繡的不一樣,死板的很。完全沒手工繡的靈氣。”


    “就是。”唐心悅點頭讚同。她在工廠裏幹了這大半年,也經手過不少綢緞,一眼就能分辨出綢緞上那些花紋是手繡,哪些是機繡的。兩則完全不一樣。


    工廠承接的部分外商訂單中,不乏有給高端奢侈品牌加工刺繡的。這部分繡工少兒精貴,從事的


    也是真正有技術含量的工作。


    “機器繡和朝鮮繡便宜,以後勢必會大量湧入,這也是沒辦法的,”老繡工把手裏的活兒告一個段落,這才取下眼鏡,看向唐心悅正色道,“想做有技藝的繡娘可不容易,你想好了。”


    唐心悅端坐,鄭重其事點頭,“是的。”她深知一門手藝在身的重要性。


    王師傅笑了,“這段時間我給你講的基礎也差不多了,我已經跟廠長說好了,你明天就調到我們組來。”


    唐心悅喜不自禁,“謝謝王師傅!”


    這一年的努力總算得到了回報,調到繡工組雖然從頭開始,但有師傅帶,從剛開始打下手,到自己學著刺繡。唐心悅忙碌又充實。


    這個時候流水線上的工人大部分還是年輕人,工作之餘愛湊在一堆笑鬧,氣氛也好。


    唐心悅小小年紀就出落的亭亭玉立,膚白貌美,很快廠裏便流傳一種說法,說是二車間的唐心悅是廠花。


    這說法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這個時候人們的思想也開放了,慕名而來觀望的工人一波接著一波,唐心悅在廠裏很快出名,人人都知道廠裏有個姑娘好看,她端著飯盆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都會有人來故意搭訕;宿舍外麵更是換著人來告白,或者送些小禮物什麽的。


    對此,唐心悅的態度是,告白拒絕,禮物不收。兩世加起來,感情一事上唐心悅從來都沒開竅過。對於蜂擁而至的追求者,一心撲在事業上的她覺得很煩。


    態度堪稱冷酷無情,傷透了一堆男青年火熱的心。


    由於她勤勤懇懇的工作,再加上為人能力都不錯,在廠裏做了兩年,被提升為小組長後,搬出了八人宿舍,住進了二人間。


    衣服經手多了,作為繡工也出師了,她不由想自己學著做服裝設計。


    彼時正是1997年,香港回歸,進入到20世紀末,人們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物質上的寬裕能夠讓人們追求更高層次的享受。


    街上的發廊店逐漸成了精裝修、檔次高雅的發型設計屋;條件稍微好一點的人家都可以穿上貂毛裘皮,最是洋氣不過。


    進口服飾、專賣店逐漸湧現,各種服飾琳琅滿目,人們對穿著越來越在意了。


    她也沒學過畫畫,閑暇時就在紙上,照著記憶中之後會流行的服飾和發型素描起來。就在唐心悅潛心學習準備再次轉型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悄然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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