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非卿推開青雲的手,直接衝了進去。


    “父皇,母後怎麽樣了?”


    穆楚寒回頭看見滿臉焦急的穆非卿,眼神恐怖:


    “誰讓你進來的,給朕滾回東宮去!”


    “父皇!”


    穆非卿忍不住喊了出來。


    穆楚寒心情糟糕至極,語氣不善:


    “南方防洪的章程你想好了嗎?讓你草擬的興商之計都寫好了?”


    “父皇,這些東西哪裏有母後重要,母後她到底怎麽了?什麽叫睡著了喚不醒了?”


    穆非卿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沐雪,緊張的聲音發顫。


    “你給朕滾回去!別在這兒呱噪!”


    “父皇,就讓兒子守著母後吧,你明日要出征南楚,要不先去休息。”


    經穆非卿提醒,穆楚寒才想起第二日自己就要離京了,他衝門簾處大喊一聲:


    “來人,去把穆非鈺給朕叫來!”


    穆非卿頂著穆楚寒恐怖冰冷的目光,賴在內殿,怎麽都不出去。


    穆非鈺剛在府中用過晚飯,和穆非塵、穆非瑉兄弟三個慢慢喝著酒,調凱在北方當西北王的穆非瀧,幾人說的嘻嘻哈哈,就聽宮裏宣旨來了。


    穆非瑉喝得醉醺醺的,俊臉緋紅:“二哥,皇上叫你去呢。”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兒啊!”


    穆非鈺今兒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堵到紅鸞,不想給穆非卿攪合了,好在後來他使計還是抱了她一下,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心裏正美滋滋的,一聽穆楚寒召見,有些奇怪。


    “二哥,你快去,快去,我和四哥繼續喝著,等你回來,我們再開一壇君子蘭生。”穆非塵舌頭大了。


    “這可說定了,等著我回來,我們不醉不歸!”


    穆非鈺理了理衣袍,跟著宣旨的內伺監往外走。


    內伺監好心提醒他:


    “穆大人,要不你先洗把臉,醒醒酒,換身衣裳。”


    這一身的酒氣,皇上心情本來就不好,可別惹怒了皇上,沒什麽好果子吃。


    穆非鈺酒量好,微微一笑:“無妨,我們這就進宮。”


    他家九叔向來不拘小節,哪裏會在意他喝酒沒喝酒。


    內伺監不好多說,隻能領著穆非鈺快步往宮裏去。


    亥時,宮門早就下鎖了。


    因時間緊急,傳旨的內伺監都是騎馬來的,穆非鈺也棄轎騎馬,夜風一吹,將他有些被酒意的腦子吹清醒了。


    看著內伺監俯身和守著宮門的守衛說了幾句,宮門開了鎖,重新打開,穆非鈺這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一絲不平常來。


    進了宮,下馬快步在甬道走著,穆非鈺轉頭問內伺監:“到底出了何事,皇上怎麽招得這般急?”


    內伺監不敢多語,低頭悶聲回到:“大人走快些,到了延龍殿,自然就知曉了。”


    雖禦醫已經被宣去延龍殿兩三個時辰,但穆楚寒登基以後,對整個皇宮進行了一次大整頓,凡是涉及到各府,各家勢力的探子,不論是宮娥還是內伺監,全部杖斃。


    那些隻是有嫌疑,找不出確鑿證據的,也通通丟了命,這樣一來,誰還敢在皇宮安插探子?誰還敢往外遞消息?小命要緊啊!


    如此,雖宮裏都快翻天了,外麵的人卻一無所知。


    穆非鈺沒進延龍殿的偏殿,一進去,剛要下跪,穆楚寒就抬手讓他起來,直接宣布:


    “非鈺,明兒去南楚的事兒,便由你替朕去吧!”


    穆非鈺站在偏殿中間,抬頭,看著上方一臉陰鬱的穆楚寒,腦子一時轉不過神來。


    當初他們爭著要替九叔去,九叔怎麽都不鬆開,怎麽臨行前夕,突然變了卦?


    “皇上?”


    “不用問了,回去準備準備,朕封你為撫遠大將軍,此次隻能成功不許失敗。南楚皇族,隻給他們一次機會,若是不降,就地誅殺!”


    穆非鈺的酒徹底醒了。


    “還有,南楚多瘴氣,你自己多加小心。三位祭師不可傷了,小穀會陪著你去,他是可信之人,他給你吃什麽你就吃,別中了人家的蠱!”


    穆非鈺愣愣的。


    “好了!下去吧!”根本不容穆非鈺問一句,穆楚寒揮手,直接攆人。


    穆非鈺眼看著穆楚寒起身,轉過拐角去了正殿,自己還愣在偏殿中間,久久不能回神。


    等他暈暈乎乎的走出來,正巧碰到急急忙忙往外走的小七,穆非鈺一把拉住小七:


    “小七,你怎麽在這兒?”


    小七滿心焦急,回頭看拉住他的是穆非鈺,壓低聲音說:“我師父、陳院長,所有禦醫都在這兒呢!”


    穆非卿唬了一跳,跟著小七腳步匆匆往外走:“倒是出了什麽事兒?”


    小七四處張望了一下,把聲音壓得小如蚊子:“皇後娘娘出了事兒,我們都在來給娘娘看病的。”


    “娘娘出了何事?”


    穆非鈺眉頭一跳,小七皺著眉,一張臉成了苦瓜:“不好說呢,如今誰也看不出來,她到底是怎麽了!皇上生氣著呢!”


    “對了,穆大人,你那麽晚到宮裏來做什麽呀?”


    穆非鈺放了小七的胳膊:“沒什麽,你去忙吧!”


    小七也沒心思追問,手裏拿著藥方子,趕緊跑著去藥房配藥。


    穆非鈺站在原地,望著延龍殿,心道:原來如此,他早該想到,除了娘娘,還有誰能讓他九叔改變主意。


    隻是不知娘娘到底怎麽了!


    穆非鈺心裏擔心,但這件事穆楚寒沒有放出來,他卻不好過問,隻能懷著沉重的心出宮去了,突然要代替皇上出征南楚,還有許多事情要準備!


    寅時一過,天邊開始泛白!


    沐雪還是沒有一點要醒來的跡象,穆楚寒心裏就如十萬隻螞蟻在熱鍋上爬來爬去,折磨得他心煩意燥。


    程禦醫和陳院長合力,先煎了一副保胎藥給沐雪灌下,而後還是對她行了針。


    兩人滿頭大汗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沐雪眼皮都沒有動一下,根本不管用。


    氣的穆楚寒大聲怒罵:


    “沒用的東西,都是一群飯桶!朕養你們來何用!”


    他咬著牙,一雙狹長的鳳眼滿是狠戾,陰森森的盯著禦醫們威脅:


    “還有兩個時辰,若還不能將皇後喚醒,通通拖下去斬了!”


    “皇上息怒,息怒啊!”


    禦醫們撲在他腳下,哭喊著求饒。


    程禦醫看著床上的沐雪,心裏也著急:“皇上,微臣再去翻翻醫書,定會想到法子將娘娘喚醒的。”


    陳院長突然來了一句:“皇上,若醫藥無用,是不是我們找錯了方向?”


    穆楚寒鋒利的眼睛看過來,陳院長被他看得頭皮發麻,硬著膽子說:“或許和別的有關,微臣聽聞娘娘之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好像和佛子有關?”


    穆楚寒心一顫抖,突然想起,沐雪生非卿的時候也是昏迷不醒近乎兩三個月,說是什麽散了魂。


    “青雲,娘娘的佛珠呢?”


    青雲上前來,拉起沐雪的左手,往上撩了撩袖子:“皇上,娘娘一直帶著呢!從未離身!”


    穆楚寒目光落在沐雪一截雪白的手腕上,看上麵的確帶著一串熟悉的佛珠。


    “快,派人去白雲寺把彌生接過來!”


    程禦醫和陳院長靜靜的不敢多嘴,穆楚寒回頭看兩人還在麵前,怒吼一聲:“都給朕滾出去!”


    程禦醫和陳院長趕緊彎腰退出去。


    穆非卿跪在沐雪床邊,雙手扒拉著床邊,看著如同睡著了般的沐雪,輕聲顫抖著喊她:


    “母後,母後,你快醒醒,你看看小寶!”


    穆楚寒看著穆非卿一張精致的小臉,想到當初沐雪出事兒,也是生他的時候,如今算著日子,她肚子裏這個也就隻有兩三個月就出來了,難道是因為這個嗎?


    這般想著,穆楚寒盯著沐雪肚子的眼神就變得奇怪起來。


    白雲寺在城外,快馬加鞭也要小半個時辰,等到彌生趕來,天已經亮了。


    “彌生,彌生,你快看看我母後怎麽了!”穆非卿從來沒感覺到那麽心慌害怕過,一看就一身灰白衣衫進來的彌生,就抓住他的手臂,就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彌生頭有些暈乎乎的,被穆楚寒的暗衛帶著騎馬狂奔一路,臉被寒風刮得生痛,渾身都冷冰冰的。


    進了內殿,殿內燃著他熟悉的美人芭蕉,清清淡淡的香氣繚繞在空氣中。


    穆非卿把彌生拉到沐雪床前,彌生低頭看著床上的沐雪,睜著一雙幹淨透明的黑眼睛,用腹語問:


    “娘娘怎麽了?”


    青雲紅著眼睛,小聲說:“娘娘自昨兒下午睡著就沒在醒過來,怎麽都喊不醒!”


    “彌生,你看她是不是丟了魂?”穆楚寒忍不住問。


    彌生抱歉的搖頭:“娘娘好好的啊!並沒有事兒!”


    “那她怎麽醒不來?”穆楚寒冷聲急急追問。


    彌生再次搖頭。


    “你不是佛子嗎?連這個都不知道?”穆楚寒心裏越來越著急,語氣冷得凍死人。


    寄托在彌生身上的希望破滅了,穆非卿突然抬頭說:“父皇,不如讓殷巫來給母後看看?或許他能看出些什麽來?”


    “快,宣殷巫!”


    現在穆楚寒是病急亂投醫,他已經貴為帝王,掌握的整個雲尊的命運,想要誰死就讓誰死,但是麵對眼前得了怪病的小女兒,他是徹底沒轍了。


    心裏慌亂不堪,十年前那種絕望又一次全身席來。


    他還清楚的記得,當年抱著她在廊下看雪地梅花,眼睜睜看著她一日日消瘦,自己無能無力的感受。


    難道還要再來一次嗎?


    上一次,彌生的佛珠能救她,這一次,誰能救她?


    殷巫來的很快,百裏破風一起來的。


    百裏破風一眼看見角落裏的彌生,嘴唇顫抖了一下,輕喊一聲彌生,彌生整個精神都集中在床上的沐雪身上,沒有注意到。


    “子煦,到底怎麽回事?”


    百裏破風走過去,巧妙的站在了彌生身側,彌生被他高大的身影籠罩,抬頭,正巧對上他一雙湛藍的眸子。


    “百裏大人!”


    他喊了一聲,百裏破風的心狠狠顫抖了一下。


    青雲已經輕聲把事情給殷巫描述了一遍,殷巫走上前去,檢查了一下沐雪,發現她並沒有什麽不妥。


    又從懷中掏出個半個巴掌大的小盒子,裏麵一條細細長長的銀色小蟲,靜靜的躺著。


    殷巫將小蟲子放在沐雪額頭上,小蟲子細長的身子變得更加細長,漸漸的變成頭發絲一般的纖細,然後爬進她頭頂不見了。


    眾人屏住呼吸等了一刻鍾,見那小蟲子又從頭頂的發間爬了出來,還是一樣的銀光閃閃的顏色,沒有一絲變化。


    殷巫把蟲子收回來,疑惑道:“這就奇怪了,娘娘的身體很正常,既沒有中毒,也沒有中蠱。”


    “怎麽會長睡不醒呢?”


    “師祖,連你都沒有辦法嗎?”穆非卿眼底全是紅血絲,看著殷巫。


    殷巫聽他難得喊自己一聲師祖,雖很想幫他,卻有心無力,他一時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穆楚寒站起來,暴怒:


    “禦醫還沒想到辦法嗎?都給朕拖出去砍了!”


    外殿一直提心吊膽的禦醫們頓時嚇的魂飛魄散。


    彌生聽了臉色一白,百裏破風看了一眼,開口勸:“子煦,你先息怒,我們再想辦法。”


    穆楚寒兩道目光就如刀片:“這群庸醫,折騰了一個晚上,連朕的皇後得了什麽病都看不出來,留著他們有何用?”


    殷巫開口說:“皇上,此事不簡單!”


    “我想知道,昨日都有哪些人和娘娘接觸過?或許可從他們下手查探。”


    穆楚寒眯起眸子,眼神危險,看向旁邊的青雲。


    青雲頭皮一緊,趕緊跪下來:


    “皇上,昨兒一直都是奴婢們陪著娘娘,下午就青石鎮的人來過,此外,娘娘再沒見過他人。”


    “來人,去把那群混賬給朕抓了!”


    穆楚寒咬牙切齒:“讓大理寺的人親自去抓,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敢對朕的皇後下手!”


    百靈、鸚哥嚇得跟著跪下來。


    “皇上,使不得啊,他們可是娘娘看重的人!還有明少爺,七小姐在呢……”


    穆楚寒惡狠狠盯著麵前的三個丫鬟:


    “你們也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自己去領板子!”


    青雲嚇的哭得直哆嗦:“皇上,你這樣做,娘娘要是知道了,會傷心難過的啊!到時候又該鬧起來了,可如何是好?”


    “鬧?”穆楚寒冷哼一聲,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朕隻要她醒過來,隨便她怎麽鬧!”


    “來人,告訴大理寺的人,朕隻給你他們一個時辰的時間,朕不管他們用什麽法子,把他們的嘴給朕撬開,給朕查清楚,他們對皇後到底做了什麽!”


    屋裏人互相看了看,知道穆楚寒是氣得發瘋了,誰也阻止不了他。


    穆非卿回想起昨日見過的青石鎮一行人,料定他們也沒那個膽子敢對他母後怎麽樣,隻是如今他父皇在氣頭上,誰也勸不住,誰要勸,他怕是越發心狠,不定就直接下令把青石鎮的人全殺了。


    鸚哥和百裏兩人嚇得渾身哆嗦,青雲死死咬著牙,不敢再說話。


    殷巫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皺著眉,盯著床上的沐雪,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她到底怎麽了。


    百裏破風看著身邊臉色發白的彌生,見他想要開口求情,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緊緊握在手中捏了捏,對他搖頭。


    彌生手突然被百裏破風的大手握住,驚得如小鹿般瞬間瞪大眼睛,一雙水靈靈清澈見底,毫無雜質的眼睛就那麽看著百裏破風。


    百裏破風感覺心髒不聽使喚猛烈的跳動起來,咽了咽口水。


    彌生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百裏破風不動聲色的拉著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隱到床側角落去,湛藍的眼睛深深的望著他,輕聲說:


    “彌生,你別求情,你現在求情,是害了他們。”


    彌生動了動手想把手抽出來,百裏破風緊緊握著不鬆開,彌生耳根有些發紅,小聲喊了一句:“百裏大人…。”


    這般呢喃似的話聽到百裏破風耳中,突然讓他渾身燥熱,盯著彌生清雋白皙的臉,唇幹舌燥。


    他也是個正常男人,從上次去漠北離開那夜,已經四五個月了。


    心裏的邪念一起,如野草瘋狂的蔓延肆意生長,百裏破風一邊在心裏唾棄自己的卑鄙無恥,一邊卻怎麽都忍不住,想要抱住眼前人的衝動。


    最後,他隻能放開彌生的手,暗中深深吸兩口氣,走到另一邊去。


    不然,他真怕自己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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