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青崖是個冷靜的,不該由著小寶頭一天進宮就胡鬧。


    但他不但沒有阻止,還由著小寶上天入地的折騰那個紅梅園子,還親自抱了小寶去樹頭,自己站在樹下,看著他一棵一棵紅梅樹折騰過去,非得要將樹頭的梅花全部揪了下來。


    因為他曉得,若不讓小公子把見血後心中的那股邪念發泄出來,肯定會發生更加後果不堪設想的事兒來。


    夫人隻埋怨小公子把南院弄得狼狽不堪,卻不曉得小公子控製不了自己,不讓他發泄出來,狂躁起來,簡直更加可怕。


    這件事,吳管家曉得、青崖和青煙都曉得,還特意寫了信去告訴他們家九爺,九爺讓瞞下,不許告訴夫人。


    好在小公子在夫人麵前一向乖巧,隱藏的很好。


    夫人也不過以為小公子比旁人頑劣些罷了。


    一大群找到了小寶的人,看著眼前慘不忍睹的紅梅園子,也不敢責備,趕緊帶了小寶去太後的宮殿。


    穆貴妃知道小寶無事,鬆了口氣,又擔心許家不依不饒,怕許世傑冤枉了小寶,便向冷子翀建言,說把當時在場的小公子都請來,做個見證,分說分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始終不信,那個擁有燦爛笑容的精致小人,能一個人把許世傑打成豬頭,許世傑可比她家卿哥兒還大上兩歲呢,長得也比卿哥兒高,在家裏也是橫行霸道貫了的,他就沒還手?


    冷子翀思來想去,隻想把這件事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顧忌著許太後,他又不好明顯的偏向穆家小子,便點頭同意了。


    青崖不給進殿,小寶衝他笑的燦爛:“小崖崖,你就在外麵等人家吧!”


    青崖看小寶黑發間還粘著好幾朵細碎的紅梅,伸手想起給他拿下,小寶已經轉身,仰首闊胸的進去了,一點兒沒有做了壞事被抓住的自覺。


    跟在他身邊的幾個宮女和太監,偷偷看著漂亮小臉蛋上燦爛的笑容,心中疑惑不已。


    這穆小公子莫不是還不知道自己闖大禍了嗎?


    大殿內,太後和皇上坐在最上方,依次坐了皇後、貴妃、賢妃。


    挨著賢妃是臉腫如豬頭的許世傑。


    另一邊一溜兒的站著十來個華衣貴服的小公子,冷仁愽比大家高了一個頭,又比京中的小公子長得壯些,俊朗的小臉沒那麽白淨,是一種健康的小麥色,於是更加突出,讓人一眼就能看著。


    兩個宮女帶著笑嘻嘻的小寶進來,小寶一眼瞅見了冷仁愽,咧嘴朝他打招呼:


    “小愽愽,你好啊!”


    冷仁愽他們都已經被皇帝問過一番了,本來心裏有些為小寶擔心,一聽見他對自己的稱呼,心中對他的哪點擔心馬上煙消雲散。


    把臉撇開,拒絕回應。


    穆貴妃:“卿哥兒快來見過太後娘娘和皇上!”


    小寶上前來,揚起漂亮的小腦袋,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瞅了瞅上方幾人,分辨了一番,這才規規矩矩的參拜。


    “非卿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萬福!”


    “非卿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萬歲!嘻!”


    “非卿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青春常駐啊!”


    ……


    小寶臉上始終掛著人畜無害的燦爛笑容,拜了一圈,聲音清脆,嘴巴甜得如抹了蜜。


    卻獨獨漏掉了賢妃娘娘。


    賢妃自他一進來,盯著他就不懷好意,如今正要抓他的錯處。


    穆貴妃搶在賢妃發難的前麵,指著她對小寶說:“卿哥兒,那是賢妃娘娘,你沒見過,快去見禮。”


    小寶轉動了下眼珠子,其實早就看見了賢妃旁邊的許世傑,便曉得這位娘娘是許世傑的靠山,故意沒搭理。


    經過穆貴妃提醒,他做出一副恍然的樣子來,笑著也對著賢妃娘娘行了禮。


    冷子翀和太後一直在打量著小寶,實在覺得陌生。


    穆貴妃就解釋了一番,太後見小寶長得越來越像沐雪,對他哪點疼愛就瞬間沒了。


    開始為難了:


    “穆家小子,你今日為何打許家公子?小小年紀心思如此歹毒,敢當何罪?”


    小寶沒被太後嚴厲的語氣嚇到,反而無辜的眨眨大眼睛:


    “太後娘娘,冤枉啊,人家沒有打許家公子啊!”


    “放肆!”


    太後指著賢妃旁邊的許世傑:


    “你沒打他,他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如今當著那麽多小公子的麵,你還想抵賴?”


    小寶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向對麵站成一溜兒的小公子:


    “你們都瞧見我打人了?”


    眾小公子沒料到穆家這小子竟然有那麽大的膽子,人證物證在場,都敢抵賴。


    太後看著眾多小公子說:“當著皇上的麵,如果誰說謊,就是欺君之罪。”


    小公子們被太後嚇住了,便一個個開了口,說親眼看著穆家小公子騎在許公子身上打他耳光。


    “你還有何話可說?”


    “來呀,給本宮拉下去打板子!”


    皇帝一直沒說話,見太後直接下令打板子,終於開口了:


    “母後,且慢,到底怎麽回事,還是聽穆小公子說說吧!”


    冷子翀指著小寶:


    “穆非卿,你來說!”


    穆貴妃急急開口:“皇上,卿哥兒才四歲什麽都不懂,念在他年紀小,就原諒他一回吧!”


    “你給我閉嘴!”太後嗬斥穆貴妃。


    穆貴妃看著冷子翀,冷子翀擺手不讓她說話,看著小寶:


    “朕給你機會,你來親自說!”


    小寶一點兒沒被嚇著,砸吧砸吧嫣紅的小嘴:


    “哎呀呀,人家真的沒有打他啦,隻不過小小教訓了他一下,扇了他一二十個大嘴巴子而已,皇上您不曉得他臉皮多厚呢,將人家的手都打痛了,您瞧瞧,人家的人還紅紅的呢!”


    說著幾步走到冷子翀麵前,把手攤給他看,委委屈屈的,一副要皇帝為他做主的樣子。


    蠢!


    真蠢!


    冷仁愽還以為小寶要說什麽來抵賴,卻看他自己又親口承認了。


    太後和賢妃卻有一種被人耍了的感覺,氣得大怒:


    “好個狡猾的小子,快給本宮拿下!”


    一時間進來兩個宮女,穆貴妃大喊一聲皇上,冷子翀眼睛掃過去,兩個宮女不敢上前來捉小寶。


    “穆非卿,你說你沒有打許世傑?但卻教訓了他?”


    小寶點頭,一臉認真的說:


    “嗯嗯,娘親說了打架都不是好孩子,人家是娘親的好兒子,怎會與人打架呢?人家真的隻是幫著太後娘娘和賢妃娘娘教訓教訓他一下下嘛!”


    賢妃聽不下去了:


    “皇上,既然事情都講清楚了,還請您給傑兒做主啊!絕不能輕饒了穆家這個小子!”


    冷子翀盯著麵前麵若桃花,比女娃娃還美的一張臉:


    “穆非卿,你知錯嗎?”


    小寶對著冷子翀翻了個白眼,撇撇嘴,一臉嫌棄的樣子,口氣更是嫌棄:


    “皇上呀,人家都說的那麽清楚了你怎麽還不明白呀?都說您是賢能明君,你怎麽和太後娘娘賢妃娘娘一樣……啊!”


    那個蠢字,小寶故意沒說出來,但也成功激起了三人的怒氣,讓大家都腦補了出來。


    不等氣急了的三人開口,小寶搖搖晃晃的走到許世傑麵前去,對他眨了眨眼睛:


    “許世傑,是嗎?人家可沒打你唷,隻是替你家長輩教訓教訓你,如今你知錯了嗎?”


    “穆非卿!”許世傑含糊不清,氣的跳起來。


    小寶臉上卻揚起了燦爛的笑容,盯著他胖如豬頭的臉,:


    “你告訴大家,你有沒有當眾侮辱人家爹爹和娘親?”


    冷子翀把目光看向許世傑。


    “你說說,你是怎麽喊我和小愽愽的?”


    諸位小公子這才明白過來,穆家這公子去暴打許公子,原來竟是許公子罵了他幾句?


    許世傑憋了半天,不敢當著皇上等人麵前把原話說出來,蹦出一句:


    “那你還罵我是豬呢!”


    小寶笑道:“你可不就是一頭蠢豬嗎?當著人家的麵罵人家是野種,鄉巴佬、土老帽。”


    “皇上。”小寶回頭對冷子翀無辜的眨眨眼睛:


    “你說人家長得怎麽可愛,爹爹是您親封的驃騎大將軍,娘親又是您親封的鎮國夫人,人家怎麽可能是野種,是鄉巴佬,是土老帽呢?”


    “安公子口出不遜,這般欺辱人家,難道還不許人家教訓教訓他嗎?”


    大廳一時沉默。


    冷子翀盯著許世傑不安的臉,便曉得小寶所說不假。


    賢妃說:“那你也不該把他打成這樣,你小小年紀心腸怎麽那麽歹毒?”


    小寶轉頭看賢妃,一臉無所謂的聳了聳小肩膀:


    “人家沒有哇,賢妃娘娘冤枉人家了。安公子自己也覺得他有錯,心甘情願讓人家教訓呀!不然人家教訓他的時候,他怎麽不躲,不還手呢?”


    “可不是他自己曉得自己錯了的緣故?”


    其他小公子知道小寶的話不對勁,但當時許公子還真的沒還手,一動不動的任由他騎在身上扇巴掌呢!


    這可真是奇怪了!


    鬧來鬧去,小寶笑嘻嘻的,把打人和教訓人分的十分清楚,隻承認自己是教訓許世傑,還是因為他出口不遜,當時許世傑說的那些話大家都聽到了,他想賴還賴不了。


    太後和賢妃見小寶狡辯,如何肯放了他,叫囂著一定要懲罰他。


    最後小寶便一頭紮進穆貴妃的懷中,嚶嚶大哭起來,哭得委屈傷心:


    “人家爹爹在外麵打仗,太後娘娘和賢妃娘娘就合起夥兒來欺負人家,嗚嗚……”


    “娘親讓人家來跟著太傅學知識學規矩,如果這裏的規矩眼睜睜瞧著聽著人辱罵爹娘,還要當個縮頭烏龜,那這學人家也不要上了。”


    “娘娘,你跟大皇子表哥說一人,人家這就收拾東西回將軍府去了,再不來皇宮,也不去那勞什子的太學院了,嗚嗚…。”


    “嗚嗚…。人家好委屈,好冤枉啊!爹爹啊,爹爹,你都不回來給人家做主,人家都快給人欺負死了啊!”


    太後宮中久久響起小寶那撕心肺裂的哭聲,不比小時候那樣震耳欲聾。


    他把調子拖得長長的,把每個字都咬的清清楚楚,聽起來婉轉又傷心,就如唱歌兒一般,聲音中全是濃濃的委屈,真是聞者傷心聽著流淚。


    許世傑傻愣愣的看著小寶哭鬧,張大了嘴巴,合不攏,明明他才是那個被打了的人好嗎?


    眾小公子傻了眼!


    冷仁愽不管是在漠北還是在盛京,都從來沒見過小寶這樣耍賴耍得如此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人,一時間覺得心情奇怪的很,到沒覺得盛京的生活有多無趣了。


    太後被小寶哭喊的腦仁痛,賢妃也不知道怎麽就變成她和太後欺負穆家小子了!


    但也不知為何,穆家小子這一套說出來,竟然大家都很信服。


    皇後瞧著小寶頭發間的紅梅花瓣,想起自己那滿院子精心打理的紅梅,一時不敢追究他。


    穆貴妃給小寶哭的心碎,也跟著流眼淚:


    “皇上,別的不說,就看在小九在西北打仗的份上,這事兒別追究了。”


    冷子翀也奇怪,穆家小子明明是罪魁禍首,怎麽突然演變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了,聽他傷傷心心哭喊的那些話,就好像他幫著太後和許家人欺負了他一般。


    最後,小寶非但沒收罰,還逼著許世傑給他道了歉,才勉強委屈的答應留在宮中,去太學院讀書。


    要曉得,若是穆家這小子不去太學院了,兩位太傅分分鍾可能就找了借口辭職。


    小寶進宮,頭一天驚天動地的鬧了一場,揍了許家公子一頓,攪得宮中幾個主位心裏都不是滋味,連累著幾個宮殿的宮女小廝忙活了近一個時辰,心急如焚的到處找人,都擔心自己小命不保。


    在自己宮裏看孩子的惠嬪和如今老老實實的蘇家還無辜給皇帝和穆貴妃猜忌了一番。


    等到皇後去梅園瞧了一番,心疼的差點沒氣暈過去,卻又不敢輕易去招惹,生怕這小子會說出什麽花來,給她按個罪名。


    隻看許家吃了那麽大的暗虧,都吱不了聲,皇後心疼了一陣,隻能作罷,回了宮!


    青崖見小寶全須全尾的出來,鬆了口氣,帶了他回去。


    一起走路的眾小公子都自動離他遠遠的。


    小寶臉上還是帶著淚痕,馬上就又笑起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衝冷仁愽說:


    “小愽愽,好遺憾唷,都怪許世傑,人家都沒挑到可心的梅花,不過,姑姑去花房要花去了,你喜歡什麽花兒?送你一盆?”


    冷仁愽對上小寶燦爛笑容,生硬的說了一句:


    “穆公子還是先回去洗洗臉吧!”


    說著冷仁愽進了自己的屋子,砰得一聲將屋子關上。


    青崖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冷。


    “小公子,他如此不知好歹,你別搭理他了。”


    小寶咬著手指頭,搖頭,盯著冷仁博緊閉的房門:“小崖崖,你說漠北好玩兒嗎?”


    青崖看著小寶漂亮嫩白的小臉,沒說話。


    小寶將手指頭拿出來,歎了一口氣:“哎呦,小愽愽好生無情呀,都不理人家。”


    “小崖崖,人家傷心了,沒力氣走路,你背人家回去吧!”


    不過是十來步路而已,青崖無力的蹲下來,把小寶背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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