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湖還沒回來,半芹倒是動作快,來回兩炷香就把那掃地的小丫頭往上三輩兒都打聽的清清楚楚。


    萍兒看半芹進來,一身一頭的雪花,臉凍的通紅通紅,趕緊給她遞了杯熱茶,半芹捧在手中暖著,問:“世子妃呢?”


    萍兒朝隔間努努嘴:“辰公子剛醒了,吐了一回,正難受著,世子妃在裏麵哄著呢!”


    半芹沒有馬上進去,萍兒過來幫著拍掉她身上和頭上沾的雪花,小聲說:“世子妃就是心太善了,雖說辰公子記在了她名下,可畢竟不是她肚子裏爬出來的,我瞧著綠水姨娘並沒安什麽好心,昨兒還敢親自上門來給世子妃找不痛快。”


    “世子妃又何必對辰公子那麽上心,還抱到了這裏來,世子爺本來就不喜他……”


    半芹從外麵進來,身上有寒氣不敢直接進去,喝了口熱茶,五髒六腑都暖了起來,聽著萍兒跟她小聲抱怨,便說:


    “或許,世子妃是看辰公子可憐吧!”


    萍兒拉著半芹在火爐旁邊坐下,有一肚子不滿:“他有什麽可憐的,世子妃好吃好住的供著他呢!一有個不爽快了,世子妃比誰都著急跑的快,便是他親娘,綠水姨娘卻是過都不過問一句,府裏哪個庶出的公子有他這樣的好命?”


    半芹搓了搓手,對萍兒的話也不反駁,輕輕說了句:


    “但願,辰公子長大了能記著世子妃的恩情,千萬別是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


    萍兒拿了鐵鉗撥弄炭火,豎起眉毛:“他敢,要真這樣,世子爺頭一個饒不了他。”


    半芹看了一眼萍兒:“你嚷嚷什麽,別那麽大聲,我先進去給世子妃回事了。”


    萍兒看著半芹起身,心裏還是悶悶的。


    半芹去到隔間,沐雪正坐在床邊給辰哥兒察汗,小寶站在床邊,難得的沒有鬧騰,雙手扒拉著床,滴溜溜的大眼睛望著床上的辰哥兒。


    辰哥兒醒過來吐了一回,又喝了藥,軟綿綿的躺在床上,臉色白的透明,看起來可憐巴巴的,讓人心疼。


    珠兒和雨竹在屋裏陪著,程大夫去了客房休息。


    “你回來了。”雨竹過來招呼半芹,半芹輕聲問:“我聽萍兒說辰公子吐了?”


    雨竹點頭低聲回道:“已經沒事了,也重新換了衣服被子,程大夫說養個十天半月就好了。”


    其實大家心裏都矛盾著,辰哥兒是個安靜乖巧的,從不惹事,又特別的粘著世子妃,偏世子妃管著偌大的侯府事情多,時間緊,世子爺又不喜歡他,辰哥兒便不能像小寶這樣日日在世子妃跟前。


    偶爾世子妃去瞧他,或是趁著世子爺不在,將他帶過來玩耍,辰哥兒都得高興壞了。


    其實她們並不討厭辰哥兒,隻是一想到辰哥兒的親娘,那個美麗的綠水姨娘,大家心裏難免膈應。


    半芹走到床前,給沐雪福福身:“世子妃,都打聽清楚了。”


    辰哥兒吐了一回,又吃了藥,漂亮的額頭上一層薄汗水,沐雪給他仔細擦幹淨,辰哥兒就那麽軟綿綿的望著她。


    看半芹來回話,沐雪便停了手,作勢要起來,辰哥兒軟軟的喊了一聲娘。


    沐雪摸了摸他的小臉蛋,露出個溫柔的笑容:“辰哥兒,乖,好好躺著,再過幾天就好了。”


    辰哥兒乖巧的點頭,沐雪說:“娘還有事,小寶陪著你,好不好?”


    辰哥兒看了一眼旁邊的小寶,笑了一下,小寶也跟著笑,拿了沐雪的帕子,學著她的樣子,踮起腳去給辰哥兒擦汗,似乎覺得很好玩。


    沐雪看著兩個漂亮的小娃娃,心裏突然惆悵,趕緊起來招了半芹跟她出去。


    兩人出了隔間,去到沐雪裏屋,半芹才開始說:


    “奴婢打聽了,她原是城東一戶莊稼漢的女兒,祖上幾輩兒都是種田的,爹娘死的早,一直跟著哥嫂過活,後來她嫂子三年抱倆,家裏的口糧便有些不夠了,給她賣了。”


    “算起來,來咱們府上已經是第七個年頭了,沒什麽背景,又不會說話,一直當個掃地的粗使丫頭,沒升上來。”


    沐雪點頭:“瞧著她記性到挺好。朱婆子怎麽說?”


    半芹想起朱婆子聽說世子妃要把那小丫頭留在院子的話時,那張嫉妒羨慕得扭曲的老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能有什麽話,全府的丫鬟哪個不歸世子妃您管,她也不過隻有眼紅的份兒。”


    沐雪便說:“那先把她留著,先當個三等丫鬟。”


    半芹應下了,出去吩咐。


    又有差不多半個時辰,紅湖才帶著兩個二等丫鬟從外麵回來,沐雪聽到紅湖在外麵與萍兒、半芹說話的聲音,趕緊喊她進來。


    “可是問清楚了?小姐們都說了些什麽?”


    沐雪明確表態要扣著小姐們的貼身丫鬟和嬤嬤一段時間,太太們知道了原委也不敢來要人。


    沐雪尋了個借口,說大過年的,小姐們少了得力的貼身丫鬟和嬤嬤伺候,心裏免不得不得勁兒,於是就派了她身邊第一得臉的大丫鬟紅湖,挨個兒帶了些賞賜去安慰一番。


    紅湖借著這個機會,把各房小姐們的門都認了一遍,順便拉著小姐們說了幾句,這時間便耽擱得有些久了。不過,該得到的消息,也算是問了出來。


    紅湖努力過了過從小姐們那兒得到的信息,組織語言回道:


    “世子妃,據小姐們說,昨兒小姐們在侯夫人那兒吃了飯,大家一起守歲,玩了些遊戲,後來是九小姐最先提起來說的。”


    “九小姐?”沐雪看向紅湖,沒什麽影響。


    紅湖解釋說:“就是三老爺家的九小姐。聽說三老爺外放瓊州好多年了,三房的小姐和公子們都是跟著去了任上,逢年過節也不一定能回來一次,去年老太太不知為何,突然派人把三老爺家的公子和小姐們都接回了京來。”


    聽紅湖這麽一說,沐雪突然就記起來了,三老爺穆楚瀟,可不就是之前的瓊州知州,好像聽穆楚寒提過。


    紅湖繼續說:


    “奴婢聽說,老太太對外說,三房公子小姐都大了,該相看定親了,盛京權貴多,為著能給三房的公子小姐們相一門好親,這才使人將他們接了回來。”


    “可奇怪的是,小姐和公子們被接回來了,老太太卻似乎將他們忘了一般,從未提起,也未吩咐過侯夫人,和當時管家的大太太為他們留意親事。”


    “三老爺幾次寫信回來說,要接小姐和公子回瓊州去,老太太皆是不同意,還寫信去狠狠將他責罵了一頓,說他不忠不孝。”


    沐雪看了一眼紅湖:“這些你都是從哪兒聽說的?”


    紅湖抿嘴笑了笑:“世子妃不是那愛管閑事的,奴婢們也不敢隨便說嘴,這些事兒,大家心照不宣的,府裏的人沒幾個不曉得的。”


    沐雪點頭,的確,她一開始進穆侯府的門,就從沒想過要管穆侯府的閑事,一心一意隻想守著自己的院子和穆楚寒過日子。


    後來被趕鴨子上架,當了世子妃,當了主母,也沒耐煩去管這些破事兒,而後逼不得已懲治了那些刁奴,又製定了一套規矩來,將權利下放給了各房院子,整個府裏也清靜了許多,沒發生什麽事兒。


    至於太太們之間的鬥爭,隻要不惹到她頭上來,不要影響了她,她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一直最為擔心的還是穆楚寒在外麵做的事。


    如今,府裏給她管的這般嚴實的情況下,居然都能讓人鑽了空子害辰哥兒,下毒害她,不得不讓沐雪打起了精神。


    “你繼續說。”


    紅湖看了一眼明顯更加正色的沐雪,接著說:


    “關於這件事,府裏的人都在傳,說是三老爺在穆侯爺麵前告了咱世子爺的黑狀,惹惱了老太太,故而老太太這是故意整治他呢!”


    沐雪愣了一下:“是我們還在金陵時候的事兒?”


    紅湖點頭:“反正聽說,老太太本來就挺不喜歡三老爺的,三房的小姐和公子們獨自在盛京,沒有爹娘撐腰,老太太又刻意不管,日子過得當然沒有在瓊州舒心。”


    沐雪一邊認真聽紅湖講著這些秘事兒,一邊想,難怪三太太看起來比別的太太都沉默,氣勢也弱了許多。原本沐雪還想不明白,按說雖然三老爺是庶出,但他那四品的瓊州知州可是實缺肥缺啊,六老爺也是庶出,官還沒三老爺大,六太太可就比三太太精神得多,按說不應該啊!


    如今一想,老太太不喜歡三房這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怕是三房一家外放時間太久,與盛京各房的關係也沒那麽緊密,漸漸就淡了。


    難怪三太太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大太太和五太太那裏攀不上,四太太、五太太她們那夥她又沾不上,可不是有些被孤立的意思了。


    隻是沐雪卻不知道,三老爺和自家爺有過節這件事兒,而且老太太還出了手。


    老太太拿了三房的小姐公子做要挾,對於這件事,三老爺和三太太難免會記恨穆楚寒。


    “你說大年初一辦賞花宴的事兒,是三房這位九小姐提的頭?”


    紅湖點頭:“是的,世子妃,奴婢都打聽清楚了,當時小姐們玩了幾輪投壺,休息的時候,九小姐就說到了瓊州過年的不同之處來,說她在瓊州,每年都會約了要好的小姐一起賞冬梅,煮雪茶…。”


    “十一小姐附和著,說著說著就把初一姐妹們一起賞梅煮茶的事兒敲定了。”


    沐雪在心裏過了過,覺的不太可能,三房怨恨穆楚寒可能是真,即便是想殺了自己給穆楚寒添堵,可為何一定要選到大年初一這天呢?


    完全沒有原因啊?難道這天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沐雪一時想不明白,便暫時丟開,問紅湖:


    “你再說說當時是誰管著賞花宴的器皿,原本是準備了些什麽食物。”


    紅湖聽了吩咐,繼續說:


    “奴婢打聽了,雖然這話是九小姐提出來的,但賞花宴卻是大房的五小姐一手包辦的。”


    五小姐便是穆雲霜,她之前已經跟著穆大太太學過兩年管家,加之她年紀大,身份也貴重,小姐們都服她,理應該她來操辦,這沒有問題。


    有問題的是,那裝鹿肉的盤子染了砒霜。


    這樣看來,事情又指向了大房。


    沐雪示意紅湖繼續。


    “關於當時吃食的安排,都是五小姐安排的,奴婢尋了小丫鬟抄了份當時準備點心單子,世子妃過目。”


    沐雪接了紅湖手中的單子看了看,都是府中尋常做的一些糕點,並沒有不妥。


    可問題來了,如果小姐們邀請她沒成,總不能就打著借口給她送兩碟普通點心吧,這也太奇怪了,根本說不過去。


    沐雪收了單子問:


    “就沒有準備別的?”


    紅湖搖頭。


    說來說去,現在嫌疑最大的便是大房和三房了。


    沐雪揮手讓紅湖下去,自己靜下心來想整件事情,思來想去,都覺得事情蹊蹺的很。


    大房與她的不對付是擺在明麵兒上來的,怎麽會那麽蠢?


    三房即便因為怨恨穆楚寒,想殺了她泄恨,這挑的時機卻太不好了,如此高調,可不是為官二十來載的三老爺幹的出來的事兒。


    又想起辰哥兒無緣無故中毒,沐雪心裏真是亂成一團糟,那個鬼鬼祟祟的丫鬟大年三十的又是在假山處搞什麽鬼?


    沐雪想得頭都痛了,也沒理出個什麽頭緒來。


    吩咐了明路好生看管監視著那些關押的丫鬟嬤嬤,誰要是能報出有用的信息來,就給誰飯吃。


    酉時,侯夫人派人來請沐雪過去一起用晚飯。


    沐雪沒見穆楚寒回來,便吩咐廚下給他熱著飯菜,讓紅湖陪著去了侯夫人院子裏。


    她去的時候不巧穆侯爺也在,正和侯夫人商量給宮中的貴妃娘娘送多少銀子去。


    雖皇帝初一就要開封,開始上朝了,但命婦們進宮去參拜卻要從初一一直持續到十五。


    貴妃娘娘身份尊貴,又育有皇子,是可以和皇後一起接受命婦們的參拜的,當然是少不得賞賜的,整個正月下來,要花好大一筆銀子。


    宮中的娘娘沒有營生,全靠娘家的財力支持,每年這個時候,各府有女兒在宮中的,都會給準備好了銀子,托人帶進去。


    原本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兒回娘家的日子,娘娘們不能出宮,都是娘家人進宮去陪著,見一次麵兒。


    這個習俗從幾百年前就傳下來了,命婦們也看事,不會在這一日去給娘娘們參拜,免得占用了娘娘們一年一次與家人團聚的時間。


    穆侯爺和穆楚寒幾乎是徹底鬧翻了,自己還那麽大一個把柄給他捏在手中,於是更加看重自己這個在皇宮當貴妃的女兒,便與侯夫人商量,這次多帶些銀票給貴妃娘娘。


    正巧,皇後因左相家的醜聞牽連,一直沒有複寵,穆侯爺的意思是,讓貴妃娘娘抓住機會,再懷一胎,以鞏固地位。


    沐雪的院子到侯夫人的院子需得走上一刻半鍾,侯夫人原本想著等到她來,穆侯爺也走了。


    不料沐雪在屋裏把辰哥兒中毒,有人要毒殺她這兩件事情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想得腦子有些發痛發暈,閉著眼睛想小憩一下,不料用腦過度,腦子一時迷糊,模模糊糊瞧見了自己躺在醫院裏,夜子寒在摸她的臉,嚇得她趕緊睜開眼睛,再也不敢合眼。


    揉了揉發痛發沉的腦袋,心慌撩亂,趕緊吩咐萍兒去把程大夫叫了來。


    程大夫給她把脈,說她可能有些受寒了,又思慮過度,才導致頭暈眼花,沐雪心裏怕極了,一把拉住程大夫的衣袖:


    “程老狐狸,你得救我,我可不能生病。”


    程大夫看著沐雪驚恐的眼睛,撇嘴:


    “又不是什麽大病,吃一兩副藥就好了,你緊張個什麽勁兒啊?之前得知有人要用砒霜毒死你,也沒見你這麽慌張啊!”


    沐雪一顆心七上八下,慌得不行,心裏苦澀,不知道要如何與程大夫解釋,隻有一個勁兒催促他趕緊給自己開藥,讓蓮兒拿去馬上煎起來。


    等一口氣把一大碗苦哈哈的中藥喝了個底兒朝天,感覺自己頭痛有些緩解了,才稍稍放心。


    又喊了珠兒把溫禦醫給她開的溫補方子給程大夫過目:


    “程老狐狸,你給瞧瞧,這方子可還中用?”


    程大夫拿過去仔細看了,連連點頭,有些欣慰的看著沐雪,捋胡須:


    “你終於算是想通了,肯好好調養身子了?我早就說過你這體弱怕冷的,需要好好調養,你就是不信,如何,來了盛京,這一下雪就是兩三個月,冬長夏短,天寒地凍的,受不了了吧?”


    程大夫又在裏麵加了兩味藥,遞給旁邊的珠兒:


    “好好給你們世子妃收著,今年冬天比往年都冷,每日按時煎了來服下,不會有什麽大礙的。”


    珠兒小心將方子收了起來。


    程大夫逮著機會把沐雪嘲諷了一頓,才離開。


    沐雪愣愣的看著窗外的紅梅,摸著手腕上的佛珠,那是穆楚寒讓百裏往他頭顱中硬生生釘了一根淬寒釘才得來的,說是與她固魂。


    之前不管是在金陵,還是生了小寶後,都是這佛珠將她拉了回來,想起這次生病,不過就是普通的風寒發燒昏迷了一夜,她就差點沒回來。


    夜子寒找的那個美國的博士,看起來十分厲害的樣子,能把她催眠了,是不是也始終有法子把她喚醒。


    她剛剛明明看見自己躺在醫院裏,夜子寒那個王八蛋還在占她便宜,他會想方設法把她弄醒嗎?


    沐雪咬緊牙,用力掐著自己的手心,總之從目前看來,隻要她一直保持頭腦清晰,應該就不會給他機會把自己喊回去的。


    如此這般想著,沐雪又讓紅湖給自己加了一件衣服,並吩咐萍兒去喊軟轎來。


    到侯夫人院子去,也不走路了,直接坐軟轎。


    從此之後,沐雪在自己府上還坐軟轎,特別惜命怕寒,異常嬌氣的名聲就傳出去了,這是後話。


    因是坐了軟轎,沐雪就比尋常早半刻鍾到了侯夫人處。


    穆楚寒和穆侯爺之間發生的事兒,誰也不知道,丫鬟們見沐雪來,就高高興興的領了她進去,於是,穆侯爺和沐雪便突然對上了視線。


    沐雪看著穆侯爺,愣了一下,隨機恢複常色,給他下禮,恭敬的喊了聲父親。


    穆侯爺瞧著她,一時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沒麵子是肯定的了。


    自己的兒媳婦瞧著兒子拿劍要殺他,隻是一聲不吭的站在門口,當時她可是一句話都沒勸。


    侯夫人沒發現穆侯爺和沐雪之間的奇怪氣氛,連忙過來拉沐雪的手:


    “今兒你倒來得快,正巧你父親也在。”


    侯夫人回頭看著穆侯爺:“侯爺,我真想跟你提個事兒。”


    “何事?”穆侯爺把眼睛挪開,不再看沐雪。


    侯夫人說:“今日有人下毒要毒死小九媳婦。”


    穆侯爺聽了,又轉頭用那雙鷹眼看了沐雪一眼:“你怎麽說?有懷疑的人嗎?”


    聽了這事兒,穆侯爺心裏還是有一些擔心的,不是擔心沐雪的性命,而是擔心穆楚寒那個孽障會以為是他和老大做的,怕他會發瘋幹出什麽事兒來。


    沐雪一下就猜出穆侯爺在想些什麽,於是淡淡的說:


    “回父親,如今兒媳正查著呢!”


    穆侯爺給沐雪不鹹不淡的態度弄得十分不滿,甩了袖子,就往外走,語氣也不好;“那你就查吧!”


    侯夫人頓時就怒了,幾步追上去,拉住穆侯爺:


    “你怎麽回事,府裏有人下毒毒殺主母,你也不管?”


    穆侯爺背對著沐雪,冷冷的丟下一句:“她不是沒死嗎?”


    說著掙開侯夫人的手,走了。


    侯夫人氣得死死盯著門簾,半天緩不過神來。


    沐雪冷笑一聲,臉上揚起溫和的微笑,去扶侯夫人:


    “母親別惱,父親說的對,歹人又沒得逞,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侯夫人回頭,怒氣未平:“要是歹人得逞了還有什麽用?人死不能複生,即便在查出來,也不過是泄恨而已。”


    “可恨你父親這個冷心冷腸的人,一輩子眼睛裏隻有他的權勢利益,何曾將你們放在心上。”


    沐雪聽侯夫人咬牙切齒抱怨穆侯爺,也不好開口說什麽。


    “好孩子,你放心,不管是誰,這次咱非得查個水落石出,要了他的狗命。”


    沐雪看侯夫人實在氣的狠了,趕緊拉她坐下,親自提起水壺給她倒了茶,送到她手邊:


    “母親先喝口茶,這件事情終極是會查出來的,咱們不急。”


    侯夫人喝了口茶,稍微鎮定下來,看著沐雪問:


    “這事兒,小九知道了嗎?”


    沐雪點頭:“爺曉得了,但我想著也不能總是讓爺護著,便讓他先別管,讓兒媳自己來,若實在不行,爺再出手。”


    侯夫人鬆了口氣,她家小九有多看重如今這個兒媳婦,她還是曉得的,她真怕小九怒氣一上來,就要把全府的奴婢們都打殺了泄恨。


    大年初一的,把整個侯府都弄得血流成河,一時半會補不起缺不說,傳了出去,又是一場風雨。


    侯夫人拍拍沐雪的手:“你是個懂事的,隻是委屈你了。”


    沐雪笑著說:“兒媳不委屈,若是母親疼我,兒媳有件事想麻煩母親。”


    “何事?”


    沐雪收起臉上的笑,這才把辰哥兒昨晚上給人下了毒的事兒說了出來。


    侯夫人睜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辰哥兒是在我院子裏中的毒?竟然有人膽大包天在我院子裏弄鬼?”


    沐雪看侯夫人氣的臉色都白了,連忙安慰:“母親別急,如今程大夫給辰哥兒紮了針,又給開了藥吃,已經無甚大礙了。”


    侯夫人一把抓住沐雪的手:“雪兒,他們不會是想向卿哥兒下手吧?”


    “到底是誰?如此狠毒,連孩童都不放過。”


    “你怎麽不早些來告訴我?”


    沐雪被侯夫人的手抓痛了,輕皺了皺眉,看侯夫人極怒的樣子,倒有些後悔告訴她了,隻是辰哥兒畢竟是在侯夫人院子裏出的事兒,要查,還得侯夫人幫忙才行。


    “母親,您別急,小寶我讓人一瞬不動的盯著呢,不會有事的。”


    “隻是辰哥兒雖不是我親生,到底是養在我名下的,雖不敢說對他能比小寶還親,兒媳也是真心希望他能健康長大成人的。”


    “或許歹人是想害小寶,陰差陽錯害了辰哥兒;又或許是歹人本來就是想害辰哥兒,然後把這個髒水潑到我身上來。”


    “若辰哥兒真出了什麽事,指不定外麵就會傳說我容不下他,將他害了的流言蜚語。”


    侯夫人聽沐雪分析的頭頭是道,漸漸冷靜下來,握著沐雪的手都在發抖:“都是母親沒用,幫不上忙,若你祖母在,又有誰敢猖狂至此!”


    沐雪聽侯夫人念叨起穆老太太,也一時心裏發酸,可不是嗎,老太太在的時候,府裏甭說太太公子小姐們,便是幾位爺,連同他們的老子穆侯爺,都給老太太壓製得不敢輕舉妄動。


    誰要是膽敢弄出人命來,就得承受朝陽大公主的雷霆之怒。


    當然也有例外,穆楚寒這廝,一下子杖殺上十人,穆老太太也沒過問。


    偏心到如此地步,也難怪其他人心生不滿了。


    這樣的不滿應該是從穆楚寒一出生,得到穆老太太特別的關注和喜愛之後就開始了,一直到穆侯爺請了夫子來給穆楚寒開蒙,穆楚寒表現出超人的智力,穆老太太更加看重他了。


    然後便是進宮伴讀,三元及第,得帝後寵愛,與太子交好,展現過人的鬼才,滿朝文武讚不絕口,連眾皇子都要逼其鋒芒,似乎天下的好事都讓他一個人占完了。


    皇太子、穆九爺、百裏破風,三人風采絕代,鮮衣怒馬,實為盛京一道最為亮麗的風景。


    皇太子便不說了,身份尊貴無比,欽定的下一任國君;


    異域來的百裏破風,身份成迷,不好猜測;


    唯一這穆侯府的第九子,朝陽大公主的孫兒,可是實打實放在麵前的,盛京多少人家做夢都想攀上去,將女兒嫁給他,引得其他公子黯然失色。


    想必,多年積累的嫉妒和怨恨,一直都在膨脹,知道穆楚寒再次抗旨回京,做下許多大逆不道之事,穆老太太還是那麽護著,可想而知,那些嫉妒和怨恨穆楚寒的人有多痛苦不滿。


    但是穆楚寒再回來,性格大變,手段殘忍不堪,他們一邊嫉妒怨恨他,一邊又不敢輕易對他下手,所以就從自己下手嗎?


    其實沐雪心裏已經偏向與,對她下毒這事是府裏自己人幹的了,隻是如今大房、三房都有嫌疑,還看不清楚。


    至於對辰哥兒下手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做的,還有待調查。


    沐雪跟著侯夫人緬懷了一陣穆老太太,看侯夫人眼中帶淚,趕緊拿了帕子來給她擦:


    “母親,祖母去了,我們更要把侯府給她管好了,這樣的事情,萬不可再發生第二次。”


    侯夫人紅著眼睛:“你說的對。”


    “母親可否將當晚進屋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叫來,我有幾句話想問問她們。”


    侯夫人點頭,揮手讓嬤嬤將當晚進來過的丫鬟全部叫了來。


    年三十因為太太小姐們太多,跟著來的丫鬟嬤嬤們也多,就沒讓進花廳。


    因是過年,大太太都去服侍侯夫人用飯,其他太太也不好讓丫鬟伺候布菜,小姐們更是隻能自己動手了。


    在旁邊服侍的全是侯夫人院子裏的丫鬟,公子們那兩桌,也沒留自己的布菜丫鬟的。


    小寶和辰哥兒年紀雖小,在公子們那輩,身份卻最尊貴,奶娘抱著去見過了侯爺和幾位伯伯,在公子那桌略坐了坐就回花廳了。


    之後一直跟嫡出的小姐們坐一處。


    沐雪直接讓當晚進過花廳的丫鬟嬤嬤去了花廳,讓她們按照昨晚的位置站好,發現站在小寶和辰哥兒身後的兩個丫鬟很眼熟。


    侯夫人說那是以前在老太太院子裏服侍的,沐雪看過去,果真是老太太院子裏的,其中一個鵝蛋臉的俏丫頭好像還來她院裏跟老太太傳過話。


    丫鬟見沐雪盯著自己,大大方方的出來對著她福身行禮:


    “奴婢鶯歌,見過世子妃。”


    沐雪看她眼神坦蕩,又是伺候老太太的,心下頗為喜歡。


    不過正事要緊,沐雪還是仔細問了昨夜從進門到吃飯一直到她帶著兩個孩子離開的各處細節。


    不過隔了一晚上,丫鬟嬤嬤們把事情都記得很清楚,說起來口齒清晰,整件事情沒發現一點異常之處。


    一直跟在侯夫人身邊的嬤嬤看沐雪突然大費周章調查侯夫人院裏的丫鬟,便說:


    “昨兒是團圓夜,丫鬟嬤嬤們都仔細精心著,不敢有誤,不敢出了一點子岔漏,會不會搞錯了?”


    沐雪反複看了廳裏的丫鬟幾遍,又換著角度問了幾遭,得到的結果都一樣,哪兒都沒有問題。


    這時有人來報,問是不是要擺飯了。


    沐雪看侯夫人臉色疲憊,便抱歉的對侯夫人請罪,先讓丫鬟嬤嬤們散了,扶著侯夫人去用飯。


    丫鬟上來伺候著淨了手,看兩人坐下,這才把中間一個砂鍋蓋兒揭開。


    “夫人,瑉公子孝順,今兒特意使人送了小香獐來,說冬日吃了最是滋補,廚娘燉了兩個時辰了,如今最是好時候。”


    說著丫鬟看向侯夫人:“夫人可要嚐嚐?”


    侯夫人沒什麽胃口:“給世子妃盛一碗。”


    丫鬟便給沐雪舀了小半碗,放在她麵前,笑著說:“世子妃嚐嚐,可鮮著呢!”


    沐雪不好拂了侯夫人的好意,夾可一塊送到嘴裏,感覺像牛肉,又比牛肉嫩滑,倒還可口。


    侯夫人看她一連吃了好幾口,慢嚼細咽,斯文可愛,心情也漸漸好起來,便笑了:


    “去年你病著,倒是錯過了,這小香獐的確口味不錯,新鮮送來當即烤著味道很好好,怎麽,莊子今年沒給你送來?”


    沐雪咽下嘴裏的肉,擦擦嘴,笑著說:


    “應該是送了來的,爺不喜歡吃肉呐,每頓都要見葉子菜才肯吃飯。”


    侯夫人聽了有什麽不明白,想來為了將就他家小九,房裏的飯菜都沒大葷。


    “他從小就是個挑剔的,你也別慣著他,想吃什麽隻管讓下人去做。”


    盛京冬季又長又冷,樹葉都難看到片綠的,更別說新鮮蔬菜了,又不像現代有大棚技術,每頓穆楚寒吃的那點青葉子,還是從南方抓緊運來的。


    兩人吃了飯,要看天快黑了,侯夫人院裏的丫鬟一時又問不出和所以然來,沐雪便先告辭。


    剛到了自己院子,就有人來找,說是瑉公子院裏的一個小廝。


    沐雪喊了他在外間侯著,等她換了衣服出來,小廝才上前一步給她行禮,笑嘻嘻的說:


    “世子妃,我們公子聽說您喜歡吃獐子肉,差小的給你送就兩頭新鮮的來,關在籠子裏吱吱叫呢!”


    “公子讓小的帶話給世子妃,說這小香獐還是現烤著好吃,世子妃得空了,可以一試。”


    沐雪看著笑嘻嘻的這個小廝,突然問了一句:“瑉少爺可給別人送過?”


    小廝笑著回答:“今兒小姐們開賞花宴,瑉公子還想著送了一頭去讓小姐們烤著吃呢,後來聽說世子妃送了鹿肉去,便左罷了!”


    沐雪眼皮一跳,盯著笑嘻嘻的小廝,突然想了很多,最終深呼一口氣,強忍著激動,對小廝說:


    “回去謝過你們公子,我這兒就收下了。”


    “紅湖,給他拿個荷包來,天寒地凍的,提著獐子走這一路凍壞了了吧,去明路屋裏歇一歇,喝口熱茶,暖和暖和再走。”


    穆非瑉幾個都是不正經的,對小廝也不嚴格,小廝好不容易搶著來辦這趟差,想要巴結巴結,見沐雪又是賞賜又是留茶,眉開眼笑的去了。


    沐雪臉色突然嚴肅,把明路喊了來吩咐:


    “去探探他的嘴,看是瑉公子從何處得來的獐子,又是為何起意要送給小姐們,既然後來沒送成,連小姐們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還有哪些人知曉!”


    明路應下去套那小廝的話不提。


    沐雪眯著眼,穆非瑉是六房的,現在是大房,三房,六房都牽扯進來了嗎?


    沐雪把事情串起來又想了一遍,覺得這三房都有嫌疑,又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誰!


    正細細思索著,半芹木著臉進來說:


    “世子妃,九小姐的丫鬟有話想對您說。”


    沐雪收起心思,讓半芹把人帶了進來。


    丫鬟怯生生的,一點兒沒有大丫鬟的樣子。


    “你有何事對我說?”


    丫鬟根本不敢抬頭看沐雪,跪在地上低著頭,帶著哭腔說:


    “世子妃,奴婢……奴婢記得……好像哪個盤子是十一小姐放在那兒的!”


    “十一小姐?五爺家的十一小姐?”沐雪瞬間瞪大眼睛。


    丫鬟嚇得渾身一抖,又改了口:


    “好像是,奴婢……奴婢也不太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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