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小舅媽陳美娟之前聽說二姐家做了門新買賣忙不過來,便帶著黃小豆過來幫忙。臨了一瞧,其實這活兒特別簡單,一看就會,其實就是往鴨蛋上裹她二姐和姐夫調好的料,隻要注意塗抹均勻,厚薄適中就可以了,別說她,便是沒滿十歲的黃小豆都能做得又快又好。


    這一個月處下來,陳美娟覺得比在自己家還舒適自然些。


    二姐是個性子好的,人也隨和,如今賺了錢也越發大方起來,她和閨女黃小豆吃住在他們家,他們每天都管一頓葷菜。一開始,陳美娟還以為是她二姐特意為了她們娘倆兒弄的,特別不好意思,私下跟她說了。


    “都是嫡親的親戚,全不用那麽鋪張浪費,雖曉得你們家如今是賺了銀子了,可也不必日日葷腥變著法兒的糟蹋銀子,還是要多存些下來,將來好給雪兒置辦嫁妝。”


    她二姐就笑著說了:


    “娟兒啊,這事兒你崩放在心上,姐也不是特意為了你們,你們沒來的時候,咱家也是這個吃法,你不曉得,一天沒得肉吃,你侄女就吃不飽飯,整日都提不起精神!”


    陳美娟聽了,曉得這日日開葷,竟是為了沐雪,可她在飯桌子上也沒見沐雪有多愛吃肉啊,每次還總是挑那一點兒油水沒有的精瘦肉吃。


    陳美娟雖覺得二姐寵溺閨女有些過了,但畢竟是二姐家家事,卻也不好多說什麽。


    不多幾日,她從中細細觀察,發現自己這侄女變化確實是大了,這兩年來不僅人越長越俏麗動人,便是行起事來也越來越有範兒。


    都說她二姐能幹,可如今她冷眼瞧著,二姐家裏事無巨細,皆是她這侄女做主呢!她說的話,竟比二姐,二姐夫還好使,便是那來買皮蛋的酒樓老板,回回也是隻找她商量事情,她二姐與姐夫連邊兒都靠不上。


    陳美娟心中暗暗稱奇,不免對沐雪更加親熱客氣起來。


    等到一月滿了,李二嫂尋了空當,笑眯眯的拉過陳美娟的手,給她手裏放了沉甸甸的兩貫大錢,她也就當場傻了。


    李二嫂說:


    “娟兒,雖說咱是親戚處,但也不能讓你和小豆白忙活,這二兩銀子權當是你和小豆一個月的工錢,你就好好收起來,可不能嫌少。”


    一貫大錢共一千個銅板,兌一兩銀子哩,這兩貫大錢可不就是二兩銀子嗎?她不是嫌少,她是被二姐這豪氣的大手筆給震住了。


    陳美娟當初來沐雪家幫忙,隻當是親戚處忙不過來了搭把手,天地良心,她可從沒想過要從二姐家得什麽勞什子的工錢呀!


    且這好吃好喝的一個月,她也就每日裏動動手,使不了什麽力氣,她和閨女黃小豆都長胖了一圈,怎麽敢收錢啊?這要傳出去,還不得被別人罵她見錢眼開,在自己大姑子家搭把手幫個忙就收人家錢,這像什麽話嘛!


    陳美娟一個勁兒猛搖頭,千說萬說不敢拿這錢。


    沐雪吃了飯帶著黃小豆圍著她們家的魚塘轉了兩圈消食回來,就見她娘和小舅媽在屋裏推來讓去,把兩吊大錢撞得叮當響。


    “雪兒,你來的正好,快好生勸勸你舅媽,這工錢她硬是拗著不肯收呢!”李二嫂招呼沐雪來幫忙。


    黃小豆睜大了小眼睛,死死盯著那兩吊大錢,她人小,還從來沒見過成吊的銅錢呢,一時被有些發愣,整個人看起來呆傻傻的。


    沐雪推了黃小豆出門:“小豆,去姐屋裏玩去,姐和你娘說點正事。”


    見黃小豆愣著不動,她悄悄在黃小豆耳邊小聲說:


    “姐在衣櫃裏麵藏了花生糖,你自己去找了,翻出來了全部歸你!”


    黃小豆一雙麻雀小眼睛噌得發亮,整個人頓時就活了,見沐雪臉上笑的好看,卻並不是玩笑,也不管那兩吊子銅錢了,轉身就朝沐雪屋裏跑去。


    見黃小豆離開,沐雪關上門,笑著上前,按住陳美娟的手,望著她因為激動有些紅潮的臉,說道:


    “小舅媽,你快別講這些虛禮了,這二兩銀子是我做主給你和小豆的工錢。俗話說得好,親兄弟還明算賬哩,你是我小舅媽,幫著咱家怎麽多天,連雨哥兒都給丟下了,你再推脫不收銀子,侄女可要不高興了。”


    陳美娟張了張嘴就要說道說道,沐雪卻不給她機會,接著又說:


    “舅媽再不收下,沐雪隻算你是嫌少了!”她回頭衝李兒嫂喊:“娘,要不再去給小舅媽那五百文錢來。”


    陳美娟忍不住喊起來:


    “使不得,使不得,這還少啊!一年收成賣光了隻怕也就值當這個數了,雪兒,舅媽是覺得…。”


    “不嫌少就好。”沐雪再次用勁兒按了按陳美娟的手,李二嫂便順勢把兩吊大錢掛在她手脖子上。


    至此以後,陳美娟在沐雪家幹起活來更加賣力,偶爾黃小豆想偷偷懶溜出去玩兒,她都是不依的,緊盯著她跟著一起包皮蛋。


    陳美娟是實誠人,不會耍那些花架子,得了沐雪家二兩銀子,心裏隱隱不安生,總覺得要多幹些,再多幹些活才對得上沐雪一家。


    這日,酒樓的老板聽了沐雪送的信兒,說那一千個皮蛋可能要往後推些時日才能交貨,其他從他手裏進皮蛋的老板都還好說,可他金陵的表哥可催的緊得狠,每月他手裏十之六七的皮蛋都是批給了他表哥,他可是實實在在頭一等的大買主。


    老板姓安,如今心裏卻半點不得安寧,急急忙忙喊人套了馬車就往李家村趕,他必須要親自問個清楚,心裏才踏實,若那小娘子真遇著了什麽麻煩,他也好看看能不能幫上一把,畢竟如今他們兩家可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禍福得一起扛著呢!


    沐雪算來算去,一千個鴨蛋都還差三百來個,她一麵送信給黃姥姥讓她幫著在別的村收購鴨蛋,一麵親自帶了她爹去鎮上采買醃製皮蛋的材料,回來的路上正巧遇著了往她家趕的安老板。


    給安老板趕車的夥計一眼就認出沐雪,忙勒住了馬,報告了安老板。


    安老板撩起馬車簾子一瞧,那大路上跟著個大漢身後的俏麗小娘子可不就是李沐雪嘛!當即他就喊住了兩人,兩人轉過身來,安老板這才看清原來那大漢正是李沐雪的親爹,人喚牛兒的,因他比沐雪爹還要往上十來歲,又實在佩服沐雪,連帶著對她爹也多了幾分尊重。


    安老板平日見了李鐵栓都叫他一聲老弟,言語間透著說不出的親熱,倒讓一輩子跟泥巴打交道的李鐵栓頗為拘謹。


    “李家小娘子,正是趕巧了!我這準備尋你去呢!不想倒在道上遇著了!”


    安老板跳下馬車,朝兩人走去,眼睛落在李鐵栓肩頭扛著的麻袋上麵。


    沐雪見安老板嘴上雖和他們客套著,一雙賊拉亮的眼睛卻巴著他爹裝材料的麻袋不放,便催促她爹先家去。


    “爹,我和安老板在這兒閑話幾句,你先家去吧,讓娘把麻袋裏的夾子肉好生收拾收拾,和著前兩天山上采的野菌子燉上一鍋紅燒肉去,這天兒越發涼了,吃了也好暖暖身子。”


    李鐵栓莫名其妙,這麻袋裏明明裝的是醃製皮蛋的材料,啥時候裝了夾子肉了?


    “爹爹還不走嗎?”沐雪朝李鐵栓使眼色,輕輕推了他一把,朗聲道:


    “紅燒肉可得燉的軟乎乎的才好吃呢!快家去吧,不然不趕趟兒了!”


    李鐵栓再愚笨,也知道他閨女話中有話,故意把他支走了。


    安老板眯著小眼睛,看著李鐵栓遠去的背影,對沐雪說:


    “我咋一點兒肉腥味都沒聞著呀?你爹麻袋裏別是裝了什麽寶貝吧?”


    沐雪嗤笑,回頭拿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安老板,眼神變得有些淩厲了:


    “如今安老板可算是發了大財了,咱這鄉下人家能有啥寶貝入得了您的法眼?您想得也忒多了點。這整日琢磨正事還不來及呢,您可別老是把雙眼睛盯著我家,你曉得我最不耐煩被人盯上了。”


    安老板見沐雪說翻臉就翻臉,翻起臉來半分情麵也不給人留,連忙收了心中的疑惑,賠笑道:


    “瞧瞧,我不過白問兩句,還把你給惹著了,我今兒尋你有正事呢,咱先說說正事兒?”


    沐雪四下裏看了看,這也快到村口了,免不得有村民進進出出的,看著她和安老板站在路邊說話不恰當,便建議兩人到馬車上去說。


    “說吧,尋我啥事兒?”沐雪端坐在馬車中,還是對安老板看他爹麻袋的灼灼眼神有些在意,語氣便沒那麽軟和了。


    “還是那一千個皮蛋的事兒,你送信來說要推遲些日子交貨,是不是出了啥岔子?看看我能不能幫上一把?”


    “也算不上啥大問題,隻如今還差上三百來個,我準備到時候隻給交五百個,餘下的一半留著臘月裏再交。”說起買賣的事兒,沐雪正色起來。


    “別呀!你如今已經湊了七百個,為啥不一起交了啊?你是不曉得,如今皮蛋在金陵銷得好著呢,隻怕到了臘月,這訂貨量還要往上提一提呢!你怎麽還給減了呀?”


    安老板一聽沐雪打算減少供貨量,就急了。


    “這眼看就到年關了,正是賺錢的當口,你可不曉得,金陵的人過年花起銀子來,如流水嘩嘩嘩的,這銀子咱是不掙白不掙啊!”


    “安老板放心,即便我減少了皮蛋的供貨量,銀子,我保證你不少掙一分。”


    安老板伸長了脖子,努力睜大那雙小眼睛,好奇問:


    “怎麽個說道?”


    沐雪細細與他說:


    “一來,眼下咱確實是湊不齊一千個鴨蛋,時間上也有些不趕趟,怕是年關的時候出不了多少貨;二來這皮蛋咱賣了兩三個月,如今瓊州各地方上怕也把皮蛋瘦肉粥的名兒給傳遍了,很有了些名氣,所以即便消減了皮蛋的供量,咱全不用擔心大家的熱情會減退;三來咱可以趁著這機會再把價格給提一提。物以稀為貴,如今咱也不是有求必應,他們想買多少皮蛋就有多少皮蛋,在年關下卡著皮蛋的銷量,也讓他們曉得曉得,這門買賣的主動權到底在誰手裏。”


    “我想,他們為了在年關利用皮蛋瘦肉粥多賺銀子,肯定是會提價的,可咱辛苦了半天也不能總為別人做嫁衣裳啊!有粥一起喝,有銀子一起賺,這才是道理,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安老板拍著手,笑得如老狐狸:


    “妙啊!如此該著急的不是咱們,而是他們了。可咱雖說賣的量少了,可銀子還是照樣賺著,小娘子,你這招實在讓我佩服,佩服!”


    不過是饑餓營銷法,沐雪實在沒得好的辦法,想了半天也就隻有拿它出來抵上一陣子。


    沐雪又與安老板商量了些細節,年關下他們把皮蛋的批發價提高多少合適,這饑餓營銷的法子到底持續多長時間等等,也不必一一細說。


    隻道沐雪回得家去,她前腳剛一進門,後腳就來了稀客。


    來人正是裏正家大兒媳婦。


    因裏正家小兒子托了沐雪三舅舅的福,得了金陵銀礦的美差,他家媳婦便待沐雪家與別家不同了來,平日裏多了走動,有啥事兒也會來主動幫幫忙,從來都是掛著一副笑臉,全沒有往日的清高樣兒!


    這沐雪家在全村收購鴨蛋,裏正大兒媳婦見妯娌把自家的鴨蛋全湊了賣給他們不說,還跑到她娘家去湊了一百來個鴨蛋,巴巴兒的給他們家送去。


    按說她們就是比別人命好,嫁到了裏正家當媳婦,不管天幹地旱,收成好壞,都是不愁吃喝的,這沐雪家比別人多出一文銅錢的鴨蛋錢,別人急吼吼的趕著去掙,她們還真不必看放在眼裏。


    大兒媳婦看著她妯娌屁顛屁顛的往沐雪家跑,很是瞧不起她,不想她在院子裏渾說了一句:


    “堂堂的官家兒媳婦,還上趕著去討好個泥腿子,真是沒出息,掉價兒!”


    不想被她婆婆聽了去,當即就出來把她臭罵一頓:


    “你曉得個屁!你公爹做個裏正就是個官啦?沒見識的蠢貨!”


    大兒媳婦本來就不滿家裏把去礦場幹活的差事給了小兒子,當即就和婆婆在院子裏你一嘴我一嘴的拉扯起來,她婆婆見大兒媳婦腦子轉不過彎兒,最後隻得給她點明了:


    “別以為你一天叭叭叭的在家裏厲害,我看你連你弟媳婦一根手指頭都趕不上,這如今村子裏吹的什麽風,要下什麽雨你心裏可有一點兒譜?”


    她婆婆可就說了,其實不是他們做爹娘的偏心,之所以把銀礦的差事給了小兒子,是因為她公爹有意把大兒子拴住身邊培養,往後好接他的班,做村裏的裏正。


    可誰做裏正雖說是有前任裏正推薦,可也得鄉長批了才算,而這任鄉長窩在自己小院,不輕易出門,他們就是有心想巴結都巴結不上,隻能把心思動到鄉長麵前的紅人黃三爺身上去。


    放眼望去,也就沐雪家這一條道是通黃三爺的捷徑,你不好好抓住了往他家跑勤快些,還有工夫在這兒磨嘴皮子?


    大兒媳婦被她婆婆一陣理罵,終於算是醒悟過來,忙丟下手中的活,也跑娘家去湊了鴨蛋,尋機會給沐雪家送去。


    村中的人沐雪一概不願應付,自己洗了臉去查看了一番皮蛋,就回了屋子歇腳。


    李二嫂見裏正家大兒媳婦蹬了他們家門,還說是特特給送鴨蛋來的,簡直受寵若驚,拿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趕忙把人請了進來。


    裏正大兒媳婦有心和李二嫂套近乎,便東拉西扯,屁股坐在板凳上半天不挪動,李二嫂隻得在一邊笑臉陪著。


    兩人說了一番,就又聽到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卻是沐雪奶和三嬸氣勢足足的找上門來了。


    沐雪剛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隻得出來招呼。


    給兩人倒了杯熱水,沐雪也不急著走了,也挨著她娘坐下來,沒辦法,這兩人上門向來沒有好事,她必須得給她娘撐著腰杆,免得她娘被兩人欺負了去。


    果真,聽了她奶和三嬸的來意,沐雪差點沒能拿菜刀翻臉砍人!


    聽聽她們這兩個臭不要的說的啥。


    說什麽他們二房是老李家的人,想出了做皮蛋的方法也算是李家共同的秘方,萬沒有老爹老娘還在世,就自己死拽著秘方悶聲發財的道理,不然就是大不孝。


    沐雪冷著眼看兩人說的口水四濺,說來說去就是眼紅他們家賣皮蛋,想要來討做皮蛋的秘方。


    呸,世界上怎麽有這麽不要臉的人!


    裏正家的大兒媳婦都聽得有些著急,她平日自視清高不怎麽與村裏的人來往,就是嫌棄村裏人蠢笨又無理,如今見了兩婆媳上門來理直氣壯的討做皮蛋的秘方,更加堅定了要與這群村婦保持距離的決心。


    李二嫂礙著裏正大兒媳婦還在,並不好馬上就和婆婆兩人吵起來,隻說讓她們改天再說,可李老太和劉桂英可不是能輕易打發得了的人。


    李老太一口一個不孝子的叫喚著,瞪著雙吊稍眼,歪著嘴不管不顧的叫罵起來。


    沐雪爹還在外麵割魚草,她小舅媽聽見響動出來,見是二姐的婆婆來了,也不好插嘴,黃小豆被凶神惡煞的李老太嚇的直往她娘身後躲。


    真是好一番熱鬧啊!


    沐雪心裏怒火一層層的堆積著,臉上卻紋絲不動,還坐在桌旁小口小口的喝起了溫開水來。


    “二嫂,不是我這做弟妹的說你,你看娘都親自來了,你就把做皮蛋的秘方交出來吧,也不是說不讓你做皮蛋了,咱李家人一起做皮蛋也好一起發財,是吧?”


    呸!


    沐雪含著嘴裏一口溫水,噴了劉桂英一頭一臉,不待她發火,就把裝水的碗往她腳下一摔,頓時摔個稀耙爛。


    “三嬸,我叫你一聲三嬸,是給你麵子。”


    沐雪站起身來,走到她娘前麵去,端出架勢來,冷著眼睛罵道:


    “別說咱早就分家了,就是沒分家,這做皮蛋的法子是我想出來的,我就不樂意告訴你,你能把我咋樣?”


    劉桂英被摔在她腳下的碗駭了一大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牙尖嘴利的沐雪衝到了她麵前,指著她鼻子罵:


    “早知道你臉皮比城牆還厚,不想你的心勁兒也同樣又黑又大啊!我呸,還想要我皮蛋的秘方,你還真是什麽都敢說出口來,你這麽能耐,怎麽不去鎮上叫那賣醬的把做醬的秘方告訴你呀,不叫姑父把那殺豬的巧勁兒教給你呀?”


    “照你怎麽說來,咱整個李家村,乃至整個青石鎮大家夥兒都在同一個地界兒呆著呢,也是鄉裏鄉親的,幾輩子上去指不定大家都是一個祖宗生的,是不是大家手裏握著什麽秘方秘術的都要大公無私的拿出來給你呀?”


    劉桂英被沐雪這稀裏嘩啦一陣擠兌,頓時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偏一時找不出話來反駁,把李老太推了出去。


    “娘,你看這死丫頭,真是要翻了天了,你還不去教訓教訓她。”


    李老太仗著自己是長輩,撲上來就想狠狠扇沐雪一巴掌,看她那嫣紅小嘴一張一合,說的每個字都讓她聽了那麽心煩動怒。


    沐雪見她奶還真是願意當她三嬸手裏的一杆出頭槍,直接就朝她撲過來,沐雪反應快,拉著她娘往旁邊飛快的一閃,李老太便撲到了李二嫂身後的裏正大兒媳婦身上,那用足了力氣的一大耳刮子一下就扇到了她臉上。


    啪的一聲,嚇得黃小豆一聲尖叫,屋裏眾人都閉了氣,不敢置信的看著李老太。


    裏正大兒媳婦平白無故遭了那池魚之殃,臉上頓時火辣辣痛起來,唬得一下就變了臉站了起來,推了一把嚇呆了的李老太,語氣說有多衝有多衝:


    “四娘,咱們可是平輩,別仗著你比我白吃了二十幾年幹飯,就敢這般瞧不上我糟踐我,這沒頭沒腦就撲上來給我一大耳刮子啊!”


    裏正大兒媳婦的臉色難看的很:


    “今兒你非得給我說出個一二三來,不然我可不依,咱去找我公爹讓大夥兒評評理去。”


    “哎喲,大妹子,是我打錯了道兒,我哪兒敢對你動手啊!我是要打二丫那死丫頭!”


    李老太連忙收了手,臉上不尷不尬賠著笑,不想她嘴都歪到耳朵根上了,這笑起來既難看又可怖,讓人看了倒胃口。


    裏正大兒媳婦瞧了一眼李二嫂,有心和她們家交好,氣衝衝的對李老太說:


    “那我也不能白挨你一大耳刮子,早前聽說四娘生了場大病,還以為你好全乎了,沒想到病好了人卻犯起糊塗來。”


    “這牛兒一家尋摸出了好買賣,掙了錢有了出息,你臉上也有光,怎麽你還天天的領了老三媳婦來又吵又鬧啊?也不嫌老臉臊得慌,竟還想著討要人家的獨門秘方。”


    裏正大兒媳婦平日少與人接觸,卻也不是個好惹的,隻看她平日在家裏不高興了連自己婆婆都敢頂撞就知道。


    這挨了李老太一巴掌,臉上又痛,又覺得丟麵,說起話來就更加難聽:


    “如你們兩家真拉扯不清楚,不如我這就回去告我公爹有一聲,讓他老人家出麵請你們到官裏去斷斷這樁事兒,牛兒親舅子在官裏有人脈,到時候別把你判輸了,賞你個二十打板子,怕你這身子骨吃消不起!”


    “娘,你別聽她盡哄人!”劉桂英見李老太嚇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馬上就趕上來。


    沐雪笑著出聲了:


    “三嬸,這可不是哄你玩兒哩,不過你向來最是孝順奶,都時候若判了板子,不如你去替奶挨著就是,反正這事兒我看也是你攛掇的,就當你給奶盡孝心了。”


    劉桂英和李老太聽說要拉她們去官裏理論,心底也清楚在這件事上她們是輸了道理的,隻不過是想仗著一個孝字壓她們一壓,沒想到卻惹了這麽大的麻煩,心裏著實害怕,再不敢提想沐雪討要製作皮蛋方子的事兒,灰溜溜的夾著尾巴走了。


    不管裏正家大兒媳婦是為了啥原因,畢竟今日她幫了她們,還替她們挨了她奶一巴掌,沐雪便讓她娘撿了十個皮蛋給她帶回去吃。


    說實話,沐雪家皮蛋做出來的粥的確是香,可惜全村都知道她們家和鎮裏安老板立了字據,不準私下買賣皮蛋,村裏人又舍不得去鎮上花那三十文吃一碗皮蛋瘦肉粥,於是隻能盼著每回沐雪家出皮蛋的時候送的那一兩個解解饞了。


    眼見沐雪如此大方,一送就是十個,裏正家的大兒媳婦心裏那點子不快,馬上就煙消雲散了,高高興興的提著皮蛋家去了。


    心裏道:果真,聽她婆婆的沒錯,和沐雪她們家打交道,決計吃不了虧去。


    話說,到了臘月,沐雪小舅媽家的雨哥兒突然鬧起了肚子,拉了幾日不見好,黃姥姥給送到鎮上看了大夫開了藥,藥苦難吃,雨哥兒沒了爹娘在身邊,便更覺得委屈,天天哭兮兮的喊著要娘,李二嫂曉得了,隻得送了沐雪小舅媽家去。


    小舅媽陳美娟在沐雪家幹了兩個多月,每個月結了二兩銀子,吃住又全不用花費,這就輕輕鬆鬆存下了四兩銀子,心中雖著急見兒子,免得又高興的很,就拉著黃小豆去鎮了扯了幾身衣服的布,又給雨哥買了一大包零嘴。


    等到家去抱著拉肚子瘦了一圈兒的雨哥兒,陳美娟心疼的一陣心啊肝啊的亂叫,隨即拿了零嘴出來哄他吃。


    黃姥姥問起李二嫂家的情況,陳美娟便一五一十的說了,還把四兩銀子也交了出來,黃姥姥當即就給嚇懵了。


    她隻曉得閨女家的皮蛋買賣掙錢,卻不曉得如此掙錢,這一出手就那麽些銀子,便是幹一個月就夠養活一家子一年了。


    雖說沒分家,黃姥姥也心疼小兒媳婦一個人在家帶兒帶女的,還要下地幹活兒,便隻拿了二兩,其餘的叫她自己收起來。


    這事兒不知怎麽的就叫沐雪大舅媽張開芬給曉得了,這不,她就跟黃姥姥埋怨上了。


    “兒媳曉得為了之前挖人參那檔子事兒,菊花怕是惱了我了,她如今得了這麽個掙錢的買賣,也隻招呼娟子去發財,全把我們一家撇在外麵。”


    張開芬在黃姥姥麵前哭將起來,繼續說:


    “可再怎麽說,平哥兒也是她親侄兒,我男人也是她親大哥呀,她怎麽就那麽狠心,是要恨上咱一輩子嗎?”


    黃姥姥看大兒媳婦哭的難看,扁了扁嘴,卻不敢替自己閨女接她的滑頭,之前那一場,聽說閨女家的房子都差點給村民們給掀翻了。


    要說心裏不埋怨大兒媳婦,那是不可能的。


    可大兒媳婦再怎麽不懂事,可平哥兒卻是個好的,眼看著定下了親,再過一年就要辦酒席了,又要給他在鎮上找工作,找了工作少不得還要在鎮子上去租房子,用錢的地方多的很呢!


    黃姥姥不想老兩口全給出了這些錢,畢竟沒分家,如今給平哥兒出了,過兩年雨哥兒該念書了,錢便不夠用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平哥兒和雨哥兒她都疼。


    還是讓老大家的自己去掙一部分錢去,他們老兩口再出一部分,這樣才是正理兒。


    “娘,菊花妹子向來聽您的話,你就去給她說道說道吧,也讓我給平哥兒掙下點酒席錢啊!”


    張開芬見黃姥姥不接話,急切的懇求著。


    黃姥姥沉下臉來:


    “不要恨你菊花妹子不幫你,實在是你之前做的事兒傷了她的心了,你想想那事兒逼得雪兒一個未出閣的女娃,大白天拿著菜刀砍人,這事兒要擱誰心裏誰都得有個疙瘩。”


    “你侄女的悍名兒這就傳了出去,以後相看人家怕是難了,你菊花妹子沒來家裏指著鼻子臭罵你一通,你就偷著樂吧!如今還想去沾她們家的光,這事兒啊,娘也隻能厚著臉皮去幫你問上一問,成與不成的,你都怨不著人!”


    “兒媳曉得,兒媳那是被豬油蒙了心,做下了糊塗事兒,隻要菊花妹子還肯拉我一把,往後我決計忘不了她的恩情。”


    黃姥姥見大兒媳婦說的真誠,便真的去問了李二嫂。


    李二嫂聽了黃姥姥的來意,沉默了好一會兒。


    “菊花,你要真覺得為難,這事兒聽過就算了,娘也隻是一問,你別放在心上,你大嫂那兒,有我呢!”黃姥姥還是心疼閨女的,連忙安慰。


    沐雪見她娘搖頭,就要答應,馬上插嘴說:


    “姥姥,不是娘不想拉一把大舅媽,如今咱們已經先請了小舅媽了,加上小豆妹妹也是個勤快的,完全是夠忙活的了,暫時用不著那麽多人。”


    “且姥姥想想,人參那檔子事兒畢竟是大舅媽惹出來的,她日日在咱眼皮子底下杵著,難保互相看了不順眼。”


    “姥姥曉得。”黃姥姥的臉上有些尷尬起來。


    沐雪挨過去,抱住黃姥姥的胳膊,笑著撒嬌道:


    “姥姥您也別急嘛,雪兒曉得您願意舍了臉來走這一遭定不是為了大舅媽,肯定是為平表哥吧!”


    “其實沐雪不是個小氣的,有了賺錢的門路也是願意拉大家一把的,若是要讓大舅媽如小舅媽一般來咱家吃住著幫著包皮蛋,實話說吧,我是不樂意的。”


    沐雪眨眨眼,笑得如一朵花:


    “我這裏另有一條路指給大舅媽發財,隻不過要辛苦些,不知道她樂意不樂意。”


    “是什麽,快說來。”黃姥姥迫不及待的問,李二嫂也好奇的望著沐雪。


    沐雪笑著說:


    “如今姥姥也曉得,咱這皮蛋是供不應求,我想著可以讓大舅媽專門去養一批鴨子。”


    “比如大舅媽養一百隻鴨子,也不過兩三個月就可以下蛋了,保守估計,一日下個三四十個是不成問題的,這一月下來就是近千個。”


    “她拿來賣與我,我每個比市場上多出一倍價錢,四文一個收購,她做的好一個也有幾兩銀子收入,出去養鴨子的成本,每月怎麽也能剩下一兩銀子來。”


    黃姥姥眼睛發亮。


    沐雪接著說:


    “如今咱收購的鴨蛋都是三文一個,這養鴨這段時間,大舅媽也可以幫著去到處收購鴨蛋,隻要她能拿了來,我均可以比別人高出一文,以四文一個的價格收購,姥姥,你看這條路可還行?”


    黃姥姥不住的點頭,抱著沐雪愛的不行:


    “行,怎麽不行,你大舅媽要是肯下力氣好好幹,一年掙個十來兩銀子是不成問題的。”


    “隻是,你這價格是不是也太高了,雪兒,你可別想著幫你大舅媽把自己虧了!”黃姥姥又擔心起來。


    “姥姥放心,雪兒心裏有數。”


    等黃姥姥歡歡喜喜走了,李二嫂私下問沐雪:


    “你大舅媽是個心大的,要是她養個幾百隻鴨子,每月裏給你拿來兩三千個鴨蛋,咱吃消得起嗎?”


    “娘放心,往後皮蛋的訂貨隻有越來越多的,萬沒有家裏壓著皮蛋賣不出去的。”


    今年不過是發展到了瓊州,等那看準了商機把皮蛋帶到全國各地去了,他們家怕是要哦忙不過來了。


    沐雪心裏計劃這是不是該重新選地建房子了,到時候也要顧幾個能讓人放心的長工,日日在家住著,包皮蛋,往後光靠她娘和小舅媽該忙不過來了。


    且開了年,她家的魚塘的魚兒應該也長大了,也該抽空去縣城把漁網給買了,找人做艘木船去。


    想一想,事情還真是多。


    一晃眼,年關就近了,沐雪算了算賬,半年皮蛋買賣做起,她就賺了近三百兩銀子,這還是剛開頭呢!她不曉得安老板賺了多少,反正過年的時候安老板買了一頭肥豬給他們家送來,羨慕了大半個村子的人。


    雖說過年這月沐雪縮減了皮蛋的供貨量,卻一口氣留下了兩百個皮蛋下來送年禮。


    村裏凡是賣過鴨蛋的人家每家送去三個皮蛋,裏正家和她爺家、她四爹家、她大姑家都送了十個皮蛋,外加一塊肉。


    三舅舅家和榮和堂各送了三十個,另三塊大肉,同時也托了三舅舅給鄉長送去了三十個皮蛋,也沒敢送肉,鄉長哪兒是能缺肉的人家。


    姥姥姥爺家是少不了的,因她們沒分家,沐雪便送了四十個,另給送了三塊大肥肉。


    這一番送禮下來,村裏誰人不誇沐雪家會做人,全把之前那出逼人拿刀砍人的事兒給選擇性遺忘了。


    這個年過的和和氣氣,興興旺旺的,就沒有人不高興的。


    若說有什麽不順心的,便是臘月尾巴上,蘇老爺家伺候他家二小姐的一個小丫鬟回去走親戚,不小心掉水井淹死了,按說寒冬臘月的,誰大晚上的回去那水井邊打水,都傳說是那小丫鬟家父母要逼丫鬟嫁人給哥哥換媳婦,小丫鬟一時想不開投了井。


    不管傳言真假,反正那小丫鬟是死了,蘇家二小姐少了人伺候,過年事兒又多,蘇家便張羅著趕緊給再給她買個丫鬟去,這次為著丫鬟家裏的人壞事,說是要簽死契,一遭為奴,終身為奴,往後生死就掌握在別人手中了。


    這兩年光景好了,家家都能吃上一口飽飯,誰也不是天生狠心的爹娘在,自然舍不得把閨女和蘇家簽了死契。


    選來選去,全鎮子竟沒一家舍得賣閨女的。


    阿男爹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聽說蘇家把價格出到了三兩銀子,二話沒說回家把阿男綁了就給賣去了蘇家。


    等阿男娘曉得的時候,雙方在賣身契上手印都按了,再不能反悔,頓時氣的暈死過去。


    沐雪聽旁人說的起勁,說阿男醒過來倒是不哭不鬧的,反而安慰她娘呢,說她是去大富人家吃香喝辣去了,往後也不用再挨爹爹的毒打,不用擔心爹爹把她胡亂嫁人了,如此去蘇家當丫鬟也是一條不得已的出路。


    阿男娘隻哭的死去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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