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揉了揉沈瑾瑜的頭發,新洗的發,瀑布般散落下來,帶了皂角的香氣,細細碎碎的亂發擾到玉衡的臉上,有些奇異的,不真實的觸感。


    癢癢的,伸手去撥,空無一物,手縮了回來,那種難受感,還是沒有減少分毫,如同這幾天來,玉衡所遭遇到的所有的事情。


    孩子一般無條件信賴她的沈瑾瑜,孩子……


    玉衡的心緊了一下,該怎麽同沈瑾瑜說起這個事情?若是她細問,又該怎麽回答?


    恍惚的中,聽到沈瑾瑜的話才回過神來


    “玉衡,我這一陣子會很忙,在這個期間,有些事情看起來會及其凶險,但是實際上,有程軒幫我,我一點罪都不會受的,你安心幫我守著這院子,照顧好我的人,還有你自己,畢竟這院子是我師傅的,我們要等他回來的。”


    玉衡坐起身道:“我不明白,你現在可以過些安穩的日子,為什麽還要這樣呢?”


    沈瑾瑜道:“那要問你啊,你明明可以平康坊過的好好的,卻偏要出來跟我受苦。”


    玉衡此刻居然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她有些羞愧的瞬間明白了當年桑田知道沈瑾瑜入宮的那份心情。


    原來是真的,有些事情,必須要親身經曆過,才可能完全了解。


    桑田當年不是怯懦,有些事,就是無法開口,也沒有辦法當下做決斷。


    玉衡隻能接受,低頭道:“我知道攔不住你,就像當年公子也攔不住我一樣。其他的,我也幫不了你,但是我會守好這個小院,你放心吧。”


    沈瑾瑜笑了,想起早上送走的玲瓏,她是下了決斷,就一定會繼續,不會後悔的性格,可“大戰”在即,她未免還是會害怕躊躇,一點地小事,就容易影響到她的判斷。


    玲瓏事情雖小,卻讓她覺得,哪怕是過了這些年,歲月虛度,仍舊是沒有任何的進步,要保不住的,她同樣保不住。


    夜裏,是最不適宜反省的時間,一絲絲的引子就讓沈瑾瑜牽扯到浪擲時光,一事無成之類的詞語,讓她心驚不已,不由得黯然道:“除了你這麽傻,誰會到我這裏來,人家玲瓏早就回去了。”


    玉衡笑道:“她回來了,你沒見著她?說要在廚房幫忙,好好的磨練一下自己,以往太過任性了。”


    沈瑾瑜的淚一下子滾了出來,在這樣的夜裏,這樣的小事,對她太重要了。玲瓏竟是回來了,碧玉你看到沒?若是你活到今日,便不會再走回往常的老路,我也不再是似往日一般無用,終歸是能保住你,讓你留在我身邊,而不受折磨了。


    沈瑾瑜帶著淚對玉衡笑道:“你看,隻能在你麵前軟弱,稍一示弱,便整個人都停不下來了。”


    玉衡親身經曆過碧玉之死,知道此事對沈瑾瑜的觸動有多大,也明白眼淚從何而來,幫她擦了淚道:“這事無妨,玲瓏性子剛烈,卻也單純,人是個聰明人,隻是現在有些自困罷了。過陣子真的清醒了,是個不錯的幫手。”


    “玲瓏,我原本並不太了解她的品格心性,留她下來,你來安排好她。還有我從錦州帶回來的桃娘呢?她來這麽久,可有異狀?”


    “她每天在這裏也稱得上安分守己,年紀雖小,也多少有點貪玩,學東西倒還挺快的。”


    沈瑾瑜道:“這些人你看好了,能用則用,不能用就趁早打發她們走,旁人都不重要,你保重你自己,是頭一件的要緊事。”


    玉衡心中一暖,笑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趁著她忙的時間,無暇顧及到自己的時候,將煩心的事情處理好,等她回來……便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第二天下午,沈瑾瑜便如願入宮。


    永嘉帝王逸山並未像尋常一樣在殿內,而是在禦花園中的一個涼亭之中等她。


    涼亭內的小桌前,擺了以前程府裏程婉常用的那張綠綺琴。


    沈瑾瑜行禮之後,永嘉帝未讓她平身,卻道:“愛卿好久不見,今日朕興致甚好,你來撫琴一曲吧。”


    沈瑾瑜雙手掌心向上舉過頭頂道:“微臣萬死,在嶺南傷到了手上的經絡,彈不了琴了。”


    永嘉走到她身前,捏住了她的指尖,拉到眼前看了又看,久到沈瑾瑜的膝蓋都跪的發疼,才放開道:“平身吧。”


    永嘉帝自己坐下來隨手撥弄了兩下琴弦道:“你們這些人呐,真是有趣。朕當年在程府見你第一次,便是你扮作小蝶彈琴的模樣,後來又在程府荷花池邊的芙蓉花叢中聽過第二次,當初以為這些都是平常小事,豈料居然能記到今日。而朕,在你們心中大約也是個蠢貨。入宮後,朕的皇後再不肯彈琴。想來是因為愛卿的手受傷了。”


    這事超出沈瑾瑜心中預期,可是琴聲,皇後,芙蓉叢,蠢貨這些詞聽起來已經非同尋常,危急存亡之際與她閑話家常?說的還是穩他京畿的晉王之妹程婉?


    照常理,她該立刻匍匐下跪口中山呼惶恐。


    可這個時候,不是要講常理的時候。


    沈瑾瑜笑道:“微臣的手受傷,不止是彈琴,以後也未能再做任何精細的事情了。”


    她說罷抬手,做了一個針灸的動作。


    周圍有太監宮女林立,但大都低垂著頭,說什麽可以聽見,沈瑾瑜手上的動作,因為是站著做的,並未能見到。


    你說過去,那我也與你談論過去好了,你說了那麽多的琴,我就來說說針好了。


    從你未登帝位,尚是弱勢的皇太孫起,我為你做的事情,便不是少數了。


    這一段程軒為了保護她,肯定沒有跟王逸山提過,可是此刻,反正已經是攪入渾水之中,索性將水弄的再渾一些。


    往後的事情,還亂著呢。


    永嘉帝低著頭,看不到表情,沈瑾瑜也不急,緩緩道:“微臣記得第一次見到陛下,是在桃源,第二次是在程府暖房賞花時。微臣資質愚笨,雖得名師指點,指法卻是粗陋笨拙,與京中名門淑女有天壤之別,從不敢班門弄斧。而程府之中,也並未有人誇過微臣琴技過人。”


    一切合情合理,雖然沒有解釋半句,卻也讓永嘉帝聽的非常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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