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昊然身著黑衣如同珠玉一般散發著高貴而莊嚴的氣質,他負手而立。麵容隱約模糊不清。


    一名婢女恭敬地立於他身旁,低眉頷首。


    那婢女名為連槿,十八九歲年紀,膚光勝雪,眉目如畫,雖是身份卑賤,卻也是絕色麗人。


    “王爺喚連槿來有何事?”連槿福了福身子,溫順的問道。


    “由今日起你便到西廂房服侍翎王妃。”夜昊然淡掃了一眼低著頭的連槿,吩咐道。


    “是。”連槿低首恭敬道。


    沉默有頃,他驀然開口,神色卻稍顯不自然,聲音低低地說道:“她雙手已殘,若是半夜口幹,記得給她倒杯茶擱在床榻邊。”


    一向冷情暴戾的夜王爺卻說出這番話來,連槿雖是詫異,卻也是欠身允道:“奴婢知道。”


    夜昊然輕咳幾聲,掩去了麵上的不自在,他抬起黑眸,眼底莊嚴依舊,厲聲說道:“本王一日沒有將她定罪,她便還是本王的妃子,是你的主子。若是有半點疏忽,讓本王知道,絕不輕饒。”


    他字字鏗鏘,不容忽視。


    “是,王爺,連槿自當好好服侍翎王妃。”


    見她乖巧允道,夜昊然滿意的點了點頭。


    “蘇王妃到!”一聲尖聲洪亮的嗓門響起。夜昊然抬眉,黑眸緊眯,目光森寒往門外望去。


    隻見蘇雪衣身著緦服,發上佩戴著素白的小花。


    她蓮步款款,逕自來到夜昊然跟前,俯身請安:“臣妾見過王爺。”


    “何事?”他眉頭一皺,目光如炬,淡淡道。


    見他冷漠的態度,蘇雪衣有些微愣,稍稍一會,便回神說道:“臣妾特來問王爺想如何處置姐姐?”


    聞言,夜昊然目光緊緊的盯著她,翦翦黑眸如深水,隱隱透著些許冰冷,他抿嘴冷笑,喚了喚身旁的連槿:“可記得本王剛剛同你說的話?”


    “連槿謹記在心。”連槿乖巧的點了點頭。


    “很好,將本王剛剛所言說給她聽。”夜昊然眼角的妖魅更甚,俊臉湧起一層邪氣。


    連槿點頭,輕聲說道:“王爺告訴奴婢,隻要王爺一日沒有定下翎王妃的罪,她便還是王爺的妃子,讓奴婢好生伺候著。”


    夜昊然俊美無瑕的臉龐轉向蘇雪衣,見她微白了的麵容,黑眸泛起一絲譏笑,薄唇一掀,道:“如此,你是否明白?”


    “臣妾明白。”蘇雪衣輕輕咬唇,攥著衣擺的手,隱隱顫動。


    三月陽春時節,大地回春。雪樓裏挑花盛開。如此適宜的天氣裏,卻有一人,恍如置身於寒冰中。


    病中的顏玉穿著件寬鬆的白衣,躺在床榻上,白玉麵具已取下,露出了原本清瘦俊雅的麵容,長發未束,絲絲縷縷飄落在他身際,將他原本蒼白的麵容打落得愈發慘白,卻有一種獨特的美,讓人屏息。


    他輕咳幾聲,雙唇溢出病態的柔美。手指拂過發燙的額際,有些力不從心。


    “樓主是否太過憂心,竟在這時節染上風寒。”五駿替床榻上的顏玉換上擰幹的白布。撫了撫他滾燙的額,透出種輕輕地責備。


    “莫取笑我了。”顏玉輕輕笑著,那笑淡雅而潤澤,卻有種無奈:“如此羸弱身軀又如何率領樓裏弟兄完成大業。咳咳”他又輕咳幾聲,眼底的倦意愈濃。


    五駿無奈的歎息。他哪裏不知道樓主憂的是什麽,昨日他雖攔下了他,卻攔不下他的心。


    他雖回到了雪樓,卻也憂心忡忡的染上風寒。


    樓主並不是真的病了,病了的不過是他的心。


    “樓主好好歇息,樓裏的事就交予小五處理。”五駿終究不忍見他這般潦倒摸樣,輕聲說道。


    顏玉的眸子如透明般,望了望他,而後闔上,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閉起雙眼,隻餘耳邊清風拂過,以及院內細細的鳥吟。不過一會,便沉沉的睡去。


    一抹身影輕輕地打開了房門,靠在床邊,望著床榻上白衣的清俊男子,隻見他微蹙濃眉,氣息紊亂,額上已沁出冷汗。


    坐在床邊的慕清蓉不禁伸出手撫在他額上。


    原本熟睡的顏玉卻攥住她的手,眼眸輕輕顫動著,卻沒有睜開,似夢似醒,他攥著她的手,羽翼似的睫毛微微抖動,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翎兒。”


    他睡得竟是這般沉,仿佛做了很長的夢,夢裏麵有一雙溫暖的雙手撫在他的額上。


    “翎兒。”他一聲接著一聲呼喚著。


    慕清蓉被那一聲聲深切的輕喚,深深的震憾,聽到他夢囈般的聲音,竟讓她的莫名的心酸,澀然。


    “顏,我不是。”她聲音極輕,流有無盡的苦澀。她欲抽回自己被他握住的手。


    恍若置於夢境中的顏玉一下子拉過她的身子,將她置於身下,緊緊的抱著她的身子像是怕她會憑空消失一般,口中嗬出的熱氣,滾燙的彌漫在她臉上。病中的他輕聲說著:“翎兒,不要走。”


    她抬頭望著在自己麵前的那張俊臉,晨光傾灑在他那白淨清俊的臉龐上,顯得那麽的溫柔,雖是帶著幾分病容,卻也顯得那般俊雅。


    這便是她愛了八年的男人,口口聲聲喚著別的女子名字的男人。


    她的手輕輕的垂了下來。任其緊摟,身體被她溫暖的氣息包困著,這一刻,她的心竟平靜了下來,她低低的在他耳邊呢喃:“顏,我是翎兒,你愛我嗎?”


    “愛。”他清冷的聲音恍若從隔世中傳來,透著無限的感情。


    她手一僵,咬緊下唇。心底的那股疼澀,真的好難受,喉嚨好像被刀子卡住。她推開他的身子,起身。


    “慕姑娘?”五駿詫異地望著她低頭離去的身影。


    在那一瞬間,五駿瞧到了她眼底的淚花。


    “王妃要到花園裏走走嗎?”


    連槿輕柔的聲音傳來,上官雪翎驀然的抬起頭,望著眼前的婢女,搖了搖頭。她一向不習慣婢女伺候,茗香雖表麵上是她的婢女,兩人間的關係更像是姊妹,很多事她都習慣親力親為。


    眼前的這位連槿姑娘雖對她十分恭敬,生怕她擱著碰了,她越是這般,就越讓她覺得自己是廢人。她明白她沒有惡意,連槿會對她百般小心也不過是因為夜昊然的命令。


    “連槿,今兒初幾了?”她輕聲詢問道。


    “回王妃,初三。”


    初三了,也僅剩下兩日了,他…快要成親了吧。


    微微的失落湧上心頭。


    “王妃該服藥了。”


    “這藥…你是不是擱太多水了?”她望著藥碗裏稀稀的藥汁,皺起眉頭。這藥三碗水熬成一碗,見到碗裏的藥汁她便知道這藥熬製的時間與火候並不對,連槿在王府裏呆了這麽久了,為何會熬出這樣的藥汁。上官雪翎沉默不語。


    想起連槿剛剛來時,竟還不小心打碎了她的玉鐲子,煮給她喝的湯竟也忘了擱鹽巴。這些錯誤對於一個已在王府服侍多年的奴婢來說,確實很稀奇,更何況她原本服侍夜昊然,又怎麽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上官雪翎抬眸望著她怯怯的麵容,深沉的打量起她來。


    她咚地一聲跪倒在地:“請王妃恕罪,是奴婢疏忽。”


    “連槿,你是否不願到我這西廂房?”


    “連槿不敢,連槿能服侍翎王妃是莫大的榮幸。”


    她盯著連槿噙滿淚的雙眼,不再言語。


    微微抬起頭,有些倦意。


    夜深人靜的王府,一抹黑影無聲無息的潛入東廂房。


    察覺到異樣,蘇雪衣驚慌的從床榻上起身,睜著黑眸望著漆黑一片的屋子。夜光打在牆上,映出一抹黑影。


    那黑影分辨不出男女,猶如死物般一動不動,蘇雪衣驚慌的往後退去,雙眸炸圓,恐懼地望著牆上的黑影:“是誰!”


    空氣裏沒有聽到回答,那牆上的黑影竟稍稍動了下,猶如從地獄般傳出的低沉聲音:“幫你之人。”


    那聲音是名女子,卻有著強烈的惡毒,使床榻上的蘇雪衣不由得顫抖起來。


    “幫我?你有何企圖?”蘇雪衣疑惑的望著那牆上的黑影。


    “你不想將那女人趕出王府?”那聲音接著說道。


    “她害我兒,王爺自會趕她。”


    那黑影人驀地冷笑,像是聽到笑話,冷哼了聲,喃喃開口:“你以為王爺會相信你那蹩腳的陷害?恐怕,他現在更懷疑你。”


    “胡說。”蘇雪衣斥道,雙眸泛起一陣波然。那黑影人說得確實沒有錯,她蹩腳的陷害如何能瞞得過王爺銳利的眼睛,但她不得不這麽做,她原本一心以為生下男嬰,王爺便會對她全心全意,卻不想生下卻是那怪胎,她隻要一睜開眼睛看到那怪胎,就不禁一陣恨意,若是在這樣下去,王爺肯定會懷疑她。她知道自己陷害不了上官雪翎,隻能從她身邊的婢女著手。


    可是王爺還是不信她。王爺他真的對那女人動了情。


    蘇雪衣發出惡毒的眼光。


    那黑影見她沒有反應,又低低說道:“我是不是胡說你以後就會知道了,既然你不肯接受我的好意,那我就走了。”


    “等等。”蘇雪衣急忙說道:“你打算如何幫我?”


    “苦肉計。隻要你服下毒藥指控她下毒王爺不得不信。”黑影毫無波動的聲音低沉的流轉於室內,卻驀然綻開惡毒的意味。


    蘇雪衣搖了搖頭,她並不是沒有想過這個辦法,卻不可行,她盯著眼前的黑影,隻道:“若王爺以為我是自己服毒陷害她呢?”


    “如果你服的是一味沒有解藥的毒藥,王爺又如何不信。”


    “你是讓我以生命去陷害她,好讓你坐收漁翁之利,我沒那麽傻。”蘇雪衣聽出了黑影的計謀,斷然拒道。


    “你可能不知道王爺有一株天山雪蓮可以解天下奇毒,如果你與她同時中了毒,你覺得王爺會把雪蓮給誰?”


    “我”蘇雪衣沉默,若是以前王爺肯定會給自己,但現在她卻沒有辦法確定了。


    “怎麽?沒有信心?不過若是王爺不知她中了毒,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憑什麽相信你?”


    “你不得不信,因為你已無路可走!”


    蘇雪衣眸中在黑夜中迸發寒芒,她手指捏緊,手心沁出薄薄的冷汗,那黑影說得不錯,她的確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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