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默了兩秒鍾,從懷裏掏出來了一根煙,點燃了,狠狠地吸了一口,那隻煙就少了一半。


    女人喂完了奶,把孩子塞進男人懷裏,捂著臉背過身去。


    看到這裏,我忽然發現,這一男一女都很麵熟。女的像是吊死鬼,男的像是井底的小鬼。


    隻不過,女人的舌頭沒有吐出來,男人的身體也很凝實。現在的他們,還沒有死掉,依然是活人。我們現在看到的,應該是過去的幻象。


    果然,李長庚也看出來了,他呸了一聲,說道:“怎麽回事?又遇見他們家的事了?”


    男人一手抱著孩子,另一手把包袱解下來了,裏麵有幾塊木板。


    這木板拚起來,就是一隻很小,但很精致的船。


    男人拿出來一瓶膠水,仔仔細細的把船粘好了,然後把孩子放進了小船裏麵。這船似乎是比著孩子的身體做的,她躺進去之後,和小船嚴絲合縫,就如同躺進了棺材裏麵一樣。


    男人把船放進水裏,又拿出來了幾塊點心,放在孩子身邊。然後用力一推。那小船飄飄蕩蕩,就向河中心去了。


    河水湍急,小船在河裏麵晃了兩晃,漂了一段,就散架了。


    小孩連一聲呼喚都沒有發出來,就沉到了水底。


    “咱們走吧。”男人拍了拍女人。


    女人捂著臉,哭哭啼啼的向回走。


    風停了,雲散了,月光落下來,照在這兩個人身上。他們身後有淡淡的影子。是三個,不是兩個。


    我對李長庚說:“是不是那孩子的魂魄正在跟著他?”


    李長庚點了點頭。


    我歎了口氣,說道:“他們一家人,接連死了,我感覺很可能和這個孩子有關係。”


    話音未落,我忽然發現我們的影子有點不對勁。我和李長庚隻有兩個人,可是我們腳下,分明有三道影子。


    李長庚顯然也發現這個問題了,他皺了皺眉頭,說道:“朋友,咱們無仇無怨的,你藏頭露尾做什麽?”


    “咯咯。”我身後傳來了一聲冷笑。


    我猛地一回頭,發現身後站著一個很胖很白的女孩,正在月光下打量我。


    緊接著我就發現,女孩其實並不胖,她是被河水泡的發白發脹了。


    李長庚就比我要鎮定多了,他直接拿出通緝令來,遞給女孩說:“這兩個人,你認不認識?”


    女孩搖了搖頭,淡淡的說:“不認識。”


    李長庚撓了撓頭,說道:“孤馬鎮裏麵的孤魂野鬼,一共也沒有幾個人吧?你不能認全?”


    女孩說道:“我能認全。”


    李長庚又說:“那麽這兩個人是誰?”


    女孩說:“我不知道。也許他們不是孤魂野鬼。”


    李長庚歎了口氣,對我說:“算了,算了。咱們走吧,今天是問不出什麽來了。”


    我正要離開,女孩叫住我了:“喂,你們答應我的,要給我紙錢。”


    李長庚納悶的說:“我們什麽時候答應你了?”


    女孩指著我說:“剛才你不是說了嗎?這一位是紙紮店的少東家。”


    李長庚嘿嘿一笑:“他是第五順位繼承人,等我回去問問,其他四位願不願意讓位給他。”


    女孩臉色一變,知道被李長庚給耍了。不過在捉鬼大師麵前,她也不能發作,隻好咬牙切齒,一臉憤恨的盯著我們。


    我們走出去十幾步之後,女孩忽然說:“我知道有一個人,他見到的鬼比我見到的還要多。如果孤馬鎮還有什麽孤魂野鬼的話。他一定知道下落。”


    我和李長庚很感興趣的回過頭來,問道:“這人是誰?”


    女孩說:“你們給我燒紙錢,我就告訴你們。”


    “燒,肯定燒。你快說是誰。”李長庚催促道。


    女孩說:“那人就是孫救死。”


    我大吃了一驚:“孫救死?不就是那個開診所的嗎?他能見鬼?”


    女孩嘿嘿一笑,說道:“他當然能見鬼,在他手中,有人死,有人活,時間長了,他就可以見鬼神了。”


    我沉默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孫救死,名字叫救死。可是死在他麵前的人也很多,畢竟不是所有的病人都是可以被治好的。”


    女孩意味深長的說道:“是啊。不是所有的病人都可以被治好。不過呢,有些本可以治好的,可以選擇不治。有些本可以救活的,也可以選擇治死。”


    我聽女孩話裏有話,好奇的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孫救死故意殺過人?”


    女孩打了個哈欠:“這些事,你們不用問我,去問孫救死吧。”


    隨後,她緩緩地走到了河中央,沉入了河底。


    我和李長庚對視了一眼,我問道:“咱們要不要去診所看看?”


    李長庚看了看天色,說道:“還有點時間,咱們現在去吧。”


    孤馬鎮不大,我們很快就從河邊到了孫救死的診所。


    孫救死白天的時候,說不上精神奕奕,也看不出來困倦。整個人都是一副不悲不喜的狀態。我很好奇他晚上是什麽模樣。


    一般情況下講,白天越淡定的人,晚上就越瘋狂。所以我們要問鬼神的事,最好晚上過去。


    診所的圍牆並不高,我們直接翻進去了。


    這個小院,臨街的門臉是診所,穿過小院,就是住人的臥室,和樊姨家有些相似。


    臥室裏麵黑著燈,估計孫救死正在睡覺。


    我們倆輕輕推了推門,發現門沒有反鎖。門軸很好用,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於是我們兩個就直接進去了。


    我看到孫救死躺在床上,正在熟睡。然而,他本來是在輕微打鼾的,在我們進來的那一刻,鼾聲突然消失了。


    我心裏一跳,心想:“這是怎麽回事?難道他這麽驚覺?我們已經驚動他了?”


    有時候,真的是怕什麽來什麽。孫救死忽然翻了個身,說道:“你們又來了?”


    我和李長庚先是一驚,但是很快,我們就冷靜下來了。孫救死肯定把我們錯認成別人了,畢竟我們是第一次來。


    我們沒有吭聲,站在屋子裏不動。反正這裏黑乎乎的,誰也看不見誰。我們打算靜觀其變,先掌握孫救死一點秘密,回頭問話的時候就有把柄了。


    孫救死歎了口氣,說道:“來吧,來吧。飯菜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就在隔壁屋子裏,你們聲音小一點,不要吵醒我。我明天還要給人看病。”


    然後,他就不出聲了,他的呼吸漸漸均勻,好像睡著了。


    我內心深處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孫救死是在救助流浪兒童?


    這種故事不是沒有,比如餓極了的小孩,趁著夜色偷偷溜到地主家偷吃的。那地主心地善良,發現之後並沒有把小孩抓起來,而是每天特地預備上一桌飯菜,然後假裝去睡了……


    當然了,故事的後半段講不講就無所謂了。總之,小乞丐參加了工作隊,而地主恰好趕上了打土豪分田地……


    我和李長庚悄悄地走到了隔壁屋。李長庚在牆上摸來摸去,找電燈的開關,一邊找,一邊低聲說:“不知道孫救死準備了什麽飯菜,好吃不好吃。”


    我說道:“你還真要吃飯啊?咱們先辦正事行不行?”


    片刻之後,李長庚罵了一聲:“這屋子根本沒燈啊。”


    隨後,他從懷裏掏出一盒火柴來,刺啦一聲,劃著了。


    火光一閃,隻能看見屋子的一角,可是這一角也已經把我驚呆了。


    我好像……看到了一疊紙錢。


    李長庚已經點燃了幾支蠟燭,然後我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我發現這間屋子裏擺著很多桌子,桌子上麵有擺著很多牌位。每一個牌位跟前都放著一碗飯,一杯酒。


    這些飯菜,是給鬼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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