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疼。


    慕瑾桓快速交錯的長腿驟然暫停,跟在身後的湯秘書如果不是因為反應速度快,一定會撞上老闆的後背。


    她站穩後連忙後退了兩步,有些懵逼,這馬上就要登機了啊,怎麽接了通電話就讓她搞不明白了。


    難道是太太出了狀況?


    嗯,應該是,否則泰山崩頂都能麵不改色的慕總,怎麽可能突然就變了臉。


    似乎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嘈雜的廣播、行人高高低低的交談、巡視的安保……


    慕瑾桓隻聽的到通過無線電波傳到耳畔的虛弱的呼吸聲,黑眸裏的暗色愈演愈烈,幾乎要滲出水來。


    握著電話的手指關節都泛著白色,「乖,別怕,告訴我你在什麽地方。」


    他的嗓音帶著略微的顫抖,這是絕無僅有的。


    ……


    趙櫻從後門逃走,敲門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太久沒有得到回應,外麵的人準備要把門撞開。


    周姨暈倒在地上,額頭流下的血漬來不及凝固,便有新鮮的血液湧出。


    南灣身上的冷汗和水漬混在一起,髮絲粘在光潔的脖頸上,狼狽的如同剛被人從大海裏撈出來。


    毛衣被扯開,大片的肌膚暴露在空氣裏,還有男人留下來的那些深深淺淺的痕跡。


    下身溫熱的黏膩感告訴南灣,肚子裏漸漸加重的疼痛是因為什麽。


    臉色蒼白虛弱,呼吸越來越困難,幾絲氧氣艱難的擠進喉嚨給她蓄著命,口袋裏手機的震動聲響了一遍又一遍。


    眼睛閉上,又努力睜開。


    好一會兒,她捂著肚子的手才慢慢探到被扔在一旁的外套,拿出手機,視線模糊不清,她卻依然看到了屏幕上閃爍的來電顯示。


    慕桓,你聽到了,對不對?


    按下接通鍵後,她隻憑著本能喃喃說話,肚子疼,很疼,她很害怕。


    孩子……


    意思渙散模糊,再加上門外的人撞擊門板發出『砰砰』的聲音,她聽不太清楚電話那端的人在說什麽。


    好像,是在問她,她在什麽地方……


    溫熱的液體接連不斷的從眼角滾出,聲音低喃哽咽,「我、我不知道……周姨流了好多血……孩子……」


    短短幾個字,就已經耗盡了她僅剩的力氣。


    電話從手裏滑落的瞬間,門被外麵的人撞開,恍惚之間,她似乎看到了穿著警服的男人們湧進狹小的屋子。


    緊接著,嘈雜的聲音便迴蕩在耳邊。


    「我的天,舉報者不是說這裏有人吸毒嗎?」


    「這裏竟然還有後門,你看地上還有男人的鞋,嫌疑犯應該是從後門逃走了!」


    「別廢話了!人命要緊,你們倆趕緊開車去追逃犯,我聯繫查聯繫最近的醫院。」


    「老婦人還活著,你先把孕婦抱到車上,打電話讓醫生做好準備。」


    「……」


    ————


    寬敞明亮的機場大廳,慕瑾桓一身手工剪裁的高檔西裝,高大挺拔的身體立在大廳中央。


    稜角分明的五官冷峻逼人,臉上的表情森冷的仿佛能吞噬周圍的一切,眼睛裏的黑色如翻江倒海般洶湧,比外麵天空裏的烏雲密布更加可怕。


    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像是要將手機捏碎。


    湯秘書被他周身散發出來那股濃重的戾氣逼的往後退了半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開口問,「慕、慕總,要取消航班嗎?」


    完蛋……


    到底出了什麽事?她跟在慕總身邊的時間不短,卻從未見過他這副渾身殺氣的模樣。


    電話那端嘈雜驚慌的聲音已經消失,隻剩空洞的寂靜,慕瑾桓黑眸深處凝滿了冰淩。


    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湯秘書的話,掐斷還處於通話狀態的手機,嗓音裏浸著的寒意似乎能冰凍一切,「車鑰匙。」


    湯秘書連忙從包裏找到鑰匙,雙手遞了過去。


    慕瑾桓沒有耐心等她走到麵前,直接伸手奪過車鑰匙,長腿交錯,大步往出口走。


    鑰匙滑皮膚帶來的刺痛感,讓湯秘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踩著高跟鞋跑出機場大廳的時候,已經看不到車尾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能忐忑不安的來回踱步。


    ……


    天空像是被潑了墨,黑壓壓的一片。


    搶救室門口的紅燈已經亮了半個時辰。


    三五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攔住浸著暗色而來的男人,為難的說,「慕先生,您不能進產房。」


    慕瑾桓周身散發的戾氣逼得醫生們不斷的往後退,後者並不敢直接伸手推搡,隻是擋在他麵前而已。


    「好,我可以不進去,」慕瑾桓停下腳步,黝黑的瞳孔隱隱泛著駭人的寒氣,「如果我太太和孩子有意外,你們都別活著了。」


    他為什麽要留她一個人在家……


    男人的嗓音平波無瀾,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威脅,他有這個資本,也不屑於掩飾。


    那眼神太過陰暗,站在最前麵的醫生根本不敢和慕瑾桓對視,垂在身側手因為緊張而無意識的收緊。


    強自鎮定,「慕先生,慕太太被送到醫院來的時候情況就很糟糕,您進去了會影響醫生的手術,我們、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的。」


    慕瑾桓眉目間帶著陰沉,看著搶救室的方向,眸底滲出濃鬱的暗色。


    薄唇輕啟,嗓音低沉淡漠,「不管用什麽辦法,大人和孩子,我都要。」


    情況那麽糟糕,能不能保住一個都是問題……


    醫生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不敢違背醫德空口說白話,隻能重複之前那保守的四個字,「我們、盡力。」


    ……


    一陣拳風襲來,但對方動作又快又狠,慕瑾桓沒有設防,結結實實的的挨了南澤一拳。


    南澤像是一隻盛怒當中的豹子,揪著慕瑾桓的領口,第二次揮起拳頭朝著後者的臉揍了上去,「你他媽是幹什麽吃的!如果灣灣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出了意外,我廢了你!」


    這是什麽鬼地方。


    向來沉靜穩重的南澤,此時雙目猩紅,似乎下一秒就會毀滅整層樓。


    慕瑾桓被掀倒在走廊裏的地板上,口腔的漫出血腥味道,他麵無表情,隻是抬手用指腹揩去嘴角的血漬,站起身,絲毫沒有要還手的意思。


    搶救室外禁止喧譁,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去阻止。


    「別打了!」沈之媚插進兩人中間,抱住怒氣極盛準備再添一腳的南澤,「三哥,你冷靜點。」


    她懷著孕,南澤自然不會再做什麽。


    控製著脾氣,淡漠的視線從慕瑾桓身上掃過,看著她的時候,眸裏的怒氣已經隱去。


    精瘦的手臂托著女人的後腰,放緩了嗓音,「嘉樹一個人在家,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去,有什麽事我打電話告訴你。」


    沈之媚下意識的去握男人青筋凸起的手,搖了搖頭,低聲說,「我陪著你。」


    在趕來的路上,車速快的驚人,她幾乎以為,如果不是因為她還坐在車裏,整輛車都會飛出去。


    沒有人比沈之媚更清楚,南灣在這個男人心裏的位置有多重要。


    那些看不到光的孤寂裏,這對兄妹是彼此的軟肋,同時也是鎧甲。


    這一次,南澤沒有妥協,「乖,聽話,這裏有些冷,一會兒可能會下雨,嘉樹怕打雷,你回家陪他。」


    嗓音是強勢的溫和,不容拒絕。


    他和慕瑾桓有話要說,沈之媚不再堅持,「那……那等灣灣出來,你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嗯,」南澤抬手把她額前的碎發整理好,然後低頭在她臉頰輕吻了一下,對司機吩咐道,「送太太回家,車開穩一點。」


    司機恭敬的應著,「好的,南總您放心,我一定把太太平安送到家。」


    沈之媚走到電梯前的時候,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搶救室的方向,水墨勾勒般的眉眼之間隱著擔心。


    灣灣,嘉樹一直在問,姑姑肚子裏的寶寶叫什麽名字,是弟弟還是妹妹,會不會總是哭……


    所以,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


    窗外的雷聲打破了走廊裏的寂靜。


    兩個小時了,搶救室的門依舊是關著的狀態。


    空氣裏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刺激著慕瑾桓的神經,他站在走廊的盡頭,微微低著眸,潭底的情緒和焦灼藏的很隱蔽。


    就像是一棵百年寒鬆,清淩淩的立在寒天雪地裏,冰冷、疏離、冷漠。


    南澤從院長辦公室回到搶救室外,西方化的深邃五官沒有一絲表情,走到窗邊,從西裝褲口袋裏拿出煙盒和打火機。


    先抽出一根點燃,吸了兩口之後,才給慕瑾桓遞了一根,看著窗外的無邊黑夜。


    嗓音淡淡,「南懷煜的事情我來辦,你別插手了。」


    從南灣回到北岸別墅開始,慕瑾桓就很少抽菸了,除了偶爾遇到棘手的事情會抽兩根,但也不會在家裏,更不會在她麵前。


    對男人而言,尼古丁有種奇妙的能力,可以在千頭萬緒中冷靜下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後,接過,點燃。


    青白色的煙霧從削薄的唇間溢出,一圈一圈,漫過稜角分明的五官,漫過黑色的短髮,最後消失在空氣裏。


    低沉的嗓音被菸草浸染的略微沙啞,「南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巴黎雖然有點遠,但伸伸手,還是勉強能夠著的。」


    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他的雙腳有些麻木,緊繃的神經沒有一刻鬆懈過。


    醞釀了一整天的大雨終於劃破天際,狂風卷著豆大的雨點,像是無數條鞭子,狠狠的甩在玻璃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如果她的母親沒有出意外,如果療養院沒有給他遞消息,如果他沒有打電話回家……


    那,在她躺在冰涼的搶救室裏的時候,他應該是在飛往巴黎的機艙裏,毫不知情。


    灣灣,我聽到了,我聽到你在叫我。


    你很疼很疼,我也是。


    灣灣,我要你,所以,你也一定不能丟下我……


    南澤沉靜的黑眸蓄著煩躁,撚滅手裏的菸蒂後,點了第二根,「你還是把精力用在解決那些所謂的責任和麻煩上,我希望這種情況不會再有下一次。」


    比起陸離,這個已經認識了三十年的朋友更適合他的妹妹,會放心把灣灣交給慕瑾桓,就是相信慕瑾桓有能力保護好灣灣。


    而不是……把他南澤護在臂彎裏的公主推進另一個深淵。


    下一次?


    怎麽會有下一次……


    燃著的香菸還剩一半,慕瑾桓擔心慕太太醒來的時候,聞到他身上的煙味會不喜歡,所以不再繼續抽,隻是夾在手指間。


    手臂垂在身側,青白色的煙霧蔓延而上,整個人諱莫如深,半磕著的黑眸陰沉沉的。


    他當然不會弄死那個人,而是要讓這個不知死活敢動慕太太的人……生不如死。


    「療養院的事情,你查清楚了麽?」


    雖然南承智早就撤了療養院1105病房外的那些黑衣保鏢,但親生母親薑小曼如今被困在四四方方的監獄裏,南懷煜是有血性的男人,一定不會就此罷休。


    所以,南澤在醫院附近留了自己的人。


    南澤西方化的五官冷冽逼人,嗓音淡漠,「趁保鏢換班的間隙,混進了病房,顯然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監控被破壞,畫麵模糊,連是男是女都辨認不出,隻能看到穿了件白大褂。」


    療養院裏每天來來往往的人太多,尤其是在交班換班的飯點,隻憑著一個模糊影像,很難在幾個小時之內找到那個人。


    誰也沒有再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漫長的等待。


    外麵的雨勢越來越大,劉安回到審訊室,看了一眼帶著手銬的兩男一女,撥通了慕瑾桓的電話。


    「慕總,計程車的司機和綁架太太的人找到了,都在警局,您看……」


    慕瑾桓慢慢撚著已經熄滅的菸蒂,稜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冷厲,整個人隱在走廊角落的暗色裏,如同黑夜裏能一劍封喉的殺手。


    危險,可怕。


    沉沉的嗓音暗流湧動,「把人帶出來。」


    劉安有些詫異,「帶、帶出來?」


    害得慕太太在急救室裏躺了五個小時還沒有出來的人,就這麽從警局裏帶出來???


    約莫半分鍾後,劉安聽到電話那端的慕瑾桓這麽說,「帶到南郊那棟別墅的地下室,找幾個朋友陪他們玩玩兒,記得留半條命給我,多一口氣都不行。」


    就像是地獄裏陰戾的惡魔。


    這樣的慕總,是他從未見過的,所以連他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把手機放進西裝褲口袋裏,走到審訊警察旁邊,態度禮貌,「這三個人是慕先生要的,希望您能行個方便,讓我帶走。」


    審訊警察站起身,「我做不了主,局長在辦公室,我帶您過去。」


    劉安點頭,「也好。」


    上司不發話,他們確實不太好辦。


    局長辦公室裏,劉安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剛從家裏冒著瓢潑大雨趕過來的局長半邊身子都是濕的,腦袋上僅剩的幾縷頭髮可憐兮兮的貼在頭皮上,麵露難色,「這、這不和規定。」


    「表麵上確實是這樣,但其實也就是局長您的一句話而已,」劉安的態度依舊謙卑禮貌,隻是看著局長的眼神多了些犀利,「難道,是需要慕先生親自過來?」


    ……


    中國時間,晚上十二點零九分。


    搶救室門口的紅燈熄滅,精疲力盡的醫生從裏麵走出,她是這家醫院婦產科最有經驗的醫生。


    四十五歲,將近六個小時的手術,身體有些吃不消。


    慕瑾桓大步走過去,南澤緊跟其後,同樣優秀的兩個男人,眼眸裏都帶著一絲緊張,「怎麽樣?」


    醫生取下口罩,麵龐疲憊,「孩子的生命體徵暫時沒有異樣,但是……這姑娘的底子本就不好,似乎之前還受過很重的涼氣,如果、如果二十四小時內沒有脫離危險,那就有些麻煩了。」


    如果二十四小時內沒有脫離危險,那就有些麻煩了……


    這兩句話,像是魔咒一般迴蕩在慕瑾桓耳邊,一字一字,似乎要撕碎他的理智。


    眉宇之間的褶皺愈演愈濃,垂在身側的大掌漸漸收緊,再慢慢鬆開。


    對醫生頷首說了兩個字,「辛苦。」


    搶救室裏的助理醫師推著病床出來,躺在床上的人閉著眼睛,長發被汗水浸濕粘在臉頰上,氣息很微弱。


    慕瑾桓凝著那張蒼白的小臉,心髒像是被一隻手攥緊,一陣一陣的抽疼。


    所有的目光和神經都被她牽引著,慕瑾桓邁開沉重的雙腿,跟著病床往前走。


    護士把嬰兒放進恆溫箱後,走出病房,對南澤說,「是個男孩兒,四斤半。」


    天使比預產期早了兩個月,從母親的肚子裏來到這個世界。


    南澤站在病房外,隔著玻璃,隻看得到兩隻小的不能再小的腳丫,他突然想起嘉樹出生的那個晚上。


    也是這樣的黑夜,也是這樣的大雨。


    「我是南澤,去告訴你們領導,不管別的孩子是什麽待遇,這裏二十四小時都要有人照顧,」南澤說完之後,轉身拿出手機給妻子打電話。


    很快,南灣被推進了這家醫院唯一的icu病房,消毒水的味道比走廊裏更濃重,很幹淨,但牆壁白的有些刺眼。


    氧氣瓶裏沽出的氣泡,精密儀器發出『滴滴滴』的聲音……


    慕瑾桓俯身,薄唇貼在女人的耳邊,形成擁抱的姿勢,「灣灣,您聽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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