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一個月的院,整個人都養得嬌氣了。


    身子還好,和以前並無大礙。她緩緩地攙著男人的手,一步步走出,“錦楠,我在醫院這幾天,總是感覺病床前有人。”


    “我啊。”男人的語氣溫柔,小心地攙著她,“你不知道看著你睡覺,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嗎。”


    她抿唇一笑不再說話,可是錦楠,你身上沒有龍涎香。


    不僅如此,在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她總是感覺有人緊緊將她的手握著。那種熟悉的感覺,簡直有點致命。


    她告訴自己,不可能的。


    那個遠在海洋那邊的人,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


    不管如何,她都希望他好。


    突然想起一句話——


    每天早晨睜眼就想到的人,和每天晚上睡前都想著的人,不是你最愛的人,就是傷你最深的人。


    他對於她,兩者都是。


    *


    來年,冬。


    兩歲的小殊已經可以走得很穩了,經常在院子裏麵蹦躂。雖說蘇南淺看不見,但是她總能夠準確無誤地抓住孩子的小手,“寶貝,小心摔著,你不能這樣子跑,知道了嗎?”


    “媽媽——”


    孩子特有的軟濡嗓音夾雜撒嬌的意味,軟綿綿地叫出來,“你看!叔叔!”


    小殊的意思是,有叔叔。


    蘇南淺眼前一片黑,抬眼卻什麽也看不見。孩子已經跑遠,隻朝著柵欄的方向,孩子望著柵欄前高大的男人,“叔叔,你是誰呀?是誰呀?是誰呀?”


    你到底是誰呀?


    孩子連續問了很多遍,惹得男人的眸光從女人臉上移開,落在了孩子晶瑩剔透的小臉上。他緩緩蹲下來,望著小小的人兒,眼眶有些紅。


    “叔叔,不哭,不哭!”


    孩子什麽都不懂,隻是固執地用小手去揉著男人的眼睛,然而,越揉那眼淚就好像是越多一樣。


    小小的人兒被嚇到了,隻是大聲問,“叔叔!你是不是哪裏痛痛!我給你吹吹,不哭不哭!”


    天真無邪的孩子隻讓男人別哭。


    蘇南淺就站在鳳凰木下,身姿綽約。她的臉對著柵欄的方向,良久良久才問出一句,“是你嗎?”


    是你嗎?


    多麽意味深長的三個字,是誰?是你嗎?不是你的話,那又是誰?


    下一秒,卻聽見了腳步聲遠去的聲音。


    是不是他?


    孩子卻又早已經歡快地奔回來了,“媽媽!”


    她蹲下身子將孩子抱在懷中,“小殊啊,馬上下雪了,我們進去好不好?”


    “媽媽,剛才那個叔叔好奇怪!”孩子咯咯地笑著,兩隻胳膊在空中揮舞,“經常站在柵欄那裏!”


    她的心頭咯噔一下。


    到底是什麽也沒有說,隻是抱著孩子往屋子裏麵走的時候,輕輕問了一句,“我們一起去看雪山,好不好?”


    不是對孩子說的,但是又是對誰說的?


    *


    計劃趕不上變化,人算贏不了天算。


    蘇南淺本來想帶著孩子去郊外看看那座雪山的,可是新聞上才報道出來,那座雪山近期可能麵臨雪崩的危險。所以說,去看雪山的計劃完全泡湯。


    聽說那座雪山即將崩塌,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感覺,總覺得空落落的。好像有什麽東西不見了,從內心深處都是這樣的感覺。


    果不其然,在一個黃昏,小城都沸騰了,郊外的那座雪山真的是雪崩了。厚度在6—8米,還挺厲害的,動靜蠻大了。雖然離小城不是太遠,但是好在不至於威脅到小城。


    她關掉電視,聽見主持人最後一句話——


    “初步估計被埋者24人,已派出救援隊全力搜索……”


    望這些人平安,她暗暗想。


    *


    雪崩的第二天。


    橘子跑來和她拉家常,“阿離姐,你知不知道雪崩被埋了24個人?”


    無神的眼睛輕輕一轉,“我知道啊,昨天新聞上說了,還好我沒有帶小殊去看雪山。雖然我現在也看不見了。”


    “現在警察的壓力好大啊,聽說埋了一個大人物,都驚動大使館了。”橘子神秘兮兮地說,“你沒發現小城多了好多中國人嗎?”


    “大人物?”她愣了愣,“什麽大人物驚動了大使館?”


    “池氏集團你知道吧?”


    她的胸口一滯,“哪個池氏集團?”


    “還有幾個池氏集團?”橘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就是那個啊,躋身福布斯富豪榜前十的池慕辰,現在鬧得沸沸揚揚的!”


    本就漆黑的世界,此刻好像變得更黑了,像是一團抹不去的墨。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好幾下,她使勁按住胸口,“池……慕辰?”


    “對啊,不知道一個國際總裁抽什麽風,跑到外麵這個疙瘩地方看雪山?”橘子倍感疑惑,道:“實在有倒黴,偏偏就撞上雪崩,生死難料啊。”


    “橘子。”她突然抓住身旁橘子的手,“帶我去雪山!”


    “阿離姐,你怎麽了?”橘子被她驚慌的樣子嚇到了,“為什麽去雪山啊,現在那裏被封鎖了,不允許外人進去的,再說了正在進行搜索救援啊!”


    蘇南淺暗淡的眸子像是活了一般,但隻是泄出淚水來,“橘子,你帶我去……”


    橘子顯然被嚇到了,“好好好,我帶你去,你別哭啊……”


    *


    那個一直在她身邊的人,就是他。


    她終於想通這個事情的時候,橘子告訴她,到了雪山腳下了。


    現場已經被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不允許隨便進入。有很多記者圍在這裏,嘴巴裏麵說著流利的法語,正在朝著攝影機進行現場播報。


    她朝著聲音集中的地方徑直奔去,冬日的涼風刷得人臉生疼。


    所有的人都在忙著各司其職,做著自己的事情,完全沒有注意到有個神情癲狂的女人衝進了警戒線——


    “長離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從喉間竄出來,她被什麽東西絆倒,整個人跌入了厚厚的雪中,刺骨的冷。


    立馬有人衝過來,企圖架起她的胳膊,用法語說:“小姐,你不能在這裏,請你出去。”


    她哭得找不到北,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傳來,她用不標準的法語問:“你們找到沒有,找到沒有!幸存者呢,法語說得很好的幸存者有沒有!”


    那種迫切的語氣那種絕望的神情,讓在場的人不由得將目光投了過來。正在直播的現場,她自然也入了鏡。


    有一個搜索救援的警察走過來,告訴她,“小姐,你先起來。24名遇難者,全部找出來了,僅有5人生還,你過去看看有沒有你認識的人人?”


    她可能來得是時候,才將人從雪中挖出來。


    聞言,原本撲倒在雪地之中的蘇南淺陡然起身,跌跌撞撞地抓著一個人便問,“幸存者,在哪裏!”


    有記者已經將攝影機對準了她,“請問這位小姐,是你的家人還是誰被埋在裏麵了嗎?”


    是她的誰?


    她甚至給不出一個準確的回答,隻是盲目地推開人群,朝著幸存者的位置奔去。人人都看出來這是一個失明的女人,也不好多加阻攔,隻是覺得她的神智被刺激得有些不清楚了。


    幸存者本來就大驚一場,還吊著一口氣被搶救,突然撲上來一個瘋女人簡直魂兒都嚇沒了。


    “不是……”


    “這個也不是……”


    “都不是……”


    淚腺像是無法控製住一般,眼淚奔湧而出,心髒早已經被千刀萬剮。她的手摸到一塊柔軟的布,有人大叫,“幸存者沒有了!那是蓋著白布的死者!”


    她像是沒有聽到一般,隻是跪在地上一個一個上去聞。當聞到龍涎香的那一秒,她的腦中像是有什麽炸開了——


    “長離,長離,長離!”


    她撲上去抱住那蓋著白布的人,龍涎香卷著血腥味撲鼻而來,刺激得她幾度都要暈倒。


    她哭,“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冰天雪地之中,人人看著一個失明的女人,哭得肝腸寸斷。是有多深的感情,才能到今日這般極致的絕望?


    “節哀吧,小姐。”


    不知道誰勸了一句,她瘋狂用手揮開那個人的手,“滾!”


    “不會的……不會的……長離怎麽可能會死?”她嗚咽著,眼淚滾落在雪地上,她無神的雙眼像是隨時都可能碎裂的玻璃球。


    所有人都很好奇,長離是誰?是誰讓她這麽傷心?


    沒有人知道,瘋女人口中的長離是誰。


    大家都沉默的時候,一個人拖著受傷的腿緩緩靠近,鮮血在雪地上劃出一道痕跡。


    那人緩緩靠近抱著屍體哭泣的瘋女人,手指輕輕觸上瘋女人的肩膀,那女人轉過眸子,看不見的雙眼中卻滿是憤怒,“都給我滾!”


    伸出的手卻沒有收回,那樣好看的一隻手緩緩落在她的頭頂上,“淺淺,你在找我嗎?”


    聲音入耳的那一瞬間,她的哭泣和顫抖刹那之間被凍結,她微涼的指尖也凝結住。她不敢動,她屏住呼吸,仔細聽,這是不是一場幻覺。


    頭頂上是一隻涼薄的大手,輕輕揉著她的發心,那人用溫涼如水的嗓音再一次重複,“淺淺,你是不是在找我?”


    她愕然,感覺整個靈魂都在發顫,“……長離?”


    問出口的時候,她覺得是那麽艱難。


    “我在。”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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