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


    淡淡的消毒水氣味在空氣之中蔓延開來,卷著透進來的明亮光線,偏生讓人覺得溫暖。


    病床上的男人睫毛輕輕顫動,指尖微微一動,緩緩睜開眸子。


    一張遍布刀疤的容顏便赫然映入眼簾,引得心中一悸瞳孔一縮。


    白微兒緩緩鬆開了一直緊握著的溫熱大手,隻是從病床前起身,眼眶有點紅,“太近了是嗎,還是嚇到你了。”這張臉自己都不願意看見,更何況是錦楠。隻是那三分相似,她偏生是不要!


    “沒事。”池錦楠笑了笑,容顏如沐春風般溫暖,隻是輕輕一動,後背的傷口便鑽心透骨般的傳來。


    “嘶——”


    疼得他忍不住蹙眉倒吸一口冷氣。


    白微兒連忙湊上去,也不顧自己的容顏是否會嚇住他,隻是輕輕問:“要不要緊,需不需要叫醫生來。”


    池錦楠的墨眸溫暖,隻是淡淡搖頭,“不用。”


    “錦楠。”白微兒重新站直了身子,腰杆筆直,眸光溫涼,“這一次,如果再不能幫你挽回她的心,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她愛他,哪怕費盡一身的力氣,耗盡滿滿的情深,也要幫助他得到他想要的。那日,她問他,蘇南淺和池氏集團,你到底想要哪一個。他苦苦掙紮了半晌,然後回答,要她。


    最終,還是選擇蘇南淺。


    可以想象,她愛他有多深,他就愛蘇南淺有多深,隻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她選擇幫他。恰好,那十幾年未曾見過的父親找到她,她利用了他對她的歉疚,要求父親白利陪她和錦楠演出一場好戲。


    於是,就有了昨晚的那一幕。是的,錦楠中刀,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隻是,沒想到父親失手,竟然會捅得離心髒那般近。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當初計劃好的一般,錦楠中刀,蘇南淺痛徹心扉。獨獨沒有想到,竟然會引發了父親的心髒舊疾。


    哪怕這個父親在自己的人生之中缺失這麽多年,但是,得知他死亡的時候,竟然竟覺得渾身如墮冰窖。


    “我知道。”病床上的男人回答,眸光如煉,“這一次,我也算是抵上了自己的生命。”他一定要和南淺在一起,不管怎樣,這已經成為了心底的執念。


    當初池慕辰是如何得到南淺的,無非是電梯之中護住了南淺,以及惹出了27輛車的連環追尾事故。否則,南淺又怎麽會被感動。


    “我父親死了。”白微兒盯住男人的眼瞳,輕輕開口,聲音微弱到了極點。


    池錦楠的眼瞳一縮,“你說什麽?”


    “可能由於太過激動,引發了心髒舊疾。”白微兒的喉間哽了哽,告訴自己不要在他的麵前哭出來。


    “薇兒,我——”


    “錦楠。”白微兒截斷了他的話,隻是伸出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頰,“我可能對所有人都很壞,但是唯獨你,我卻做不到。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便是愛上你,但是我最幸福的事情,也是愛上你。”


    苦苦在煉獄之中掙紮,愛而不得的折磨。但是好在,現在她還在他的身旁。


    不知道為何,池錦楠隻覺得自己波瀾不驚的心中被人投下了巨石,在一瞬間激蕩起了無數的漣漪。望向麵前這張刀疤縱橫的臉,他竟然心中泛起了酸楚。那日他下班回家之後,便撞見她滿臉的鮮血。他沒能阻止。


    “薇兒。”他閉上眼睛,不去看她,隻是輕輕咬住牙,“對不起。”


    你很好,但是,我真的不愛你。


    “沒關係,錦楠。”素手輕輕撫摸著他清減的臉頰,無限的柔情氤氳其中。她的眸光在看向他時很溫暖,“你不用對我感到愧疚,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既然那麽愛她,就去搶,我會幫你的,哪怕我到死,我也會幫你的。”


    池錦楠的再次睜開眼,黑眸眼底的動蕩十分明顯,寸寸成灰。他隻是開始微笑,蒼涼卻又是發自肺腑的微笑,“謝謝你,薇兒。”


    敲門聲在這個時候響起,門外傳來了護士的聲音,“池先生,蘇小姐說想要看望看望您,方便麽?”


    他淡淡掃過白微兒的臉,咬牙,“請進。”


    白微兒緩緩站起身,漸漸冰涼下去的手收回來,不再撫摸他的臉頰,隻是兀自垂在了身側。她又是柔柔一笑,“好好把握。”


    那笑容,說不盡的淒苦,道不盡的心酸。她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錦楠。


    然後在男人的注視下,她兀自轉身。


    後來的安城也有小道消息傳出,傳聞,有一女子,深深愛著池氏小叔,愛到寧願幫助他去得到另外一個女人。


    她費盡力氣。


    她耗盡深情。


    直到最後死不瞑目時,也心心念念著的全是他。


    她最初心動之時,是在一個雨天。暴雨下得很急,她在一顆開得茂盛的法國梧桐樹下躲雨,裙子打濕得粘在了腿上。


    她站在馬路邊招手,卻遲遲沒有車肯停下來。


    街上早已經沒了人,一輛車卻突然停在她的腳邊,車窗搖下,一張幹淨陽光的臉,他說,“姑娘,搭不搭車?”


    下車的時候,她掏錢給他,他露出白牙微笑,“我隻是見你一個姑娘站在路邊,所以好心載你,再說,你見過這麽好的的士?”


    那時候,他的眉毛一揚,她便愛了一場。


    她當時也沒有心機,沒有城府,隻是一個單純無知的清純少女,會被他幹淨的笑容徹底吸引的那種。一顆情豆悄聲種下,在心底發芽,生長,最後變成了參天大樹。


    再次遇見,他站在她的旁邊,“居然是你啊,你好,我是你姐姐的男朋友,我叫池錦楠。”


    她微笑,你好,錦楠。


    池錦楠也在日記中寫下這麽一句話——


    曾有一人,愛我如斯。


    如今滄海,再也不見。


    *


    蘇南淺推開門的瞬間,對上了那張布滿刀疤的臉。視線交錯的瞬間,她竟然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她淡淡掃過白微兒的臉,然後擦肩而過。


    她將腳步放慢了一些,一步一步靠近病床。


    病床上的男人麵色蒼白,容顏依舊幹淨好看,卻多了幾分憔悴。他輕輕喚了一句,“南淺。”


    她的心陡然一動,加快腳步上前,“怎麽樣,你好點沒有?”


    “我沒事。”他張合著蒼白的唇,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


    蘇南淺深深呼出一口氣,杏眸澄澈,“沒事就好,我就是來看看你。”


    手卻陡然被他抓住,“南淺,我還以為自己要死掉了。”他這次真的孤注一擲了,沒想到竟然會這般的疼痛。


    這句話,引得她心頭一痛,她也是以為他快要死掉了。天知道昨晚她快嚇死了。於是細細思索的間隙,她忘記了抽回手。


    池錦楠眉眼溫暖如初,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沒關係,你沒事就好。”


    “你是不是傻?”蘇南淺的眼眶莫名有點紅,說不出的難過。


    他抬手輕輕撫摸她的臉,目光柔情似水,“沒事的,你知道,我有多麽愛你的。”


    一觸及到了愛這個字眼,蘇南淺像是觸電般收回了手,豁然站起,“別在這麽說了,錦楠,我已經嫁給長離了。”


    “嗬。”一聲冷嘲從他的唇角溢出來,“如果換做他,他是不會擋在你麵前的。南淺,他是那般涼薄的人,我是他的叔叔,我最清楚不過了。”


    蘇南淺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眸光碎裂,“不會的,他是愛我的,他會的!”


    “我說的是真的。”池錦楠聲線平穩且淡,眸光之中盡是堅定的凜冽,“你也知道的,涼薄之人怎會顧全他人。而且我保證,安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加涼薄的人了。”


    “你別胡說,錦楠。”蘇南淺的聲線崩得很緊很緊,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斷掉一般,“長離他待我很好,並且,我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了。”


    “那我呢。”池錦楠的眼角泛出星星點點涼薄,冷冷道:“我哪裏是涼薄。坊間的傳聞相信你也聽得不少,當我大哥在手術室進行心髒手術,整整七個小時,他卻在酒吧買醉。還有當初奪了我財產,便將我一腳踹出國,這就是他池慕辰對待親人的方式!”


    “錦楠。”蘇南淺突然平靜了下來,眸底的微光寸寸剝裂開來,隻是將音調陡然拔高,“我愛他,我也隻可能愛他!”


    池錦楠的一雙墨眸陡然放縮,“南淺,你不要自欺欺人。”


    “你豁出生命救我,我很感激,非常感激。”蘇南淺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起來格外清明,“隻是,也僅僅限製於感激了。你也不要說愛我這種話了,現在你我的身份,我還要叫你一聲小叔,傳出去,也隻是讓人笑話了。”


    “南淺,愛這種事,不是我能控製的。”男人的眼眸之中灰敗下去,說不盡的頹然,“如果說,不是因為我深愛著你,我也不可能替你擋刀。”


    擋刀。


    蘇南淺的胸口微微有一些窒息,一想到這裏感覺渾身上下都是堵塞。她很感激,同時也很愧疚。但是真的對不起,我的愛,不能給你一星半點。


    我的愛,全部是屬於長離的。


    蘇南淺站直身子,彎腰下去,男人的瞳眸一放一縮之間全是震驚,“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鞠了一個實實在在的九十度的躬,標準到不能再標準。


    靜默兩秒之後,她重新直起身子,眉眼清冷如寒冰,“錦楠,我由衷的感謝,隻是這與愛情無關。我欠你一個人情,怎樣我都可以換,獨獨不能夠拿感情來償還。抱歉。”


    旋即她轉身,轉身的那一瞬間,看見了男人眼底濃烈的驚愕。


    離去的時候,甚至是自己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太過於冷血無情了,但是愛這種東西,怎麽能夠拿來償還。愛情,那麽重那麽重,重得鑽心,重得刻骨。


    伸手擰開病房的門,拉開,出去,沒有一絲停頓。


    *


    白微兒推開病房的門出去時,撞上男人沉鬱深深似海的眼瞳。她哽住,“慕辰。”


    池慕辰的眉眼涼薄,眸光漫越之間盡是寒冰,隻是淡淡開口:“我記得說過不要讓你在安城,你怎麽還在這裏?”


    對著這樣一張去千瘡百孔的臉,他並沒有半分的關切,隻是質問她為何還在安城。果真……是一個涼薄入骨的男人。


    “你難道非要趕盡殺絕才行嗎?”白微兒的聲音聽起來很平淡,但是隻有自己才知道聲線之中微不可微地顫抖。


    池慕辰涼涼一笑,魅惑至極,卻又涼薄到了極點。隻是陰測測地盯住她的眸子,“我告訴你,白微兒。對於你,我已經看在淺淺的份兒上做出了讓步。接下來,算我是在警告你,不要妄想在淺淺的身邊興風作浪,否則的話,我讓你死無全屍。”


    一字一頓,切金斷玉一般說出來,其中蘊藏著隱隱殺意,蓄意澎湃,藏也藏不住。


    白微兒的身子微不可微地僵住,麵前這個風華絕代的男人,無論什麽時刻,氣場都是這麽的強大。她無可奈何地笑了,“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怎麽興風作浪?”


    男人如墨般漆黑的眼眸輕輕眯了眯,細細打量了她一番之後,淡淡開口:“你好自為之。”


    白微兒也不多做逗留,越過他的肩頭,便離去。


    池慕辰,你這麽涼薄,我詛咒你,不配得到愛情。不得不承認,你風度翩翩,你很迷人,我也曾經被你迷惑過。現在,我從夢中醒來,你打碎了我的一場美夢。我和你之間,剩下的也隻有互相憎恨。


    池慕辰的身姿挺拔,隻是凝立在門前,他知道她在裏麵。腳尖一轉,便欲離去,卻聽得房內傳出一句——


    我愛他,我也隻可能愛他!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引得心頭陡然震撼,這是她的聲音。原本還因為她和小叔單獨待在病房裏麵而不快,此刻,那種感覺竟然一掃而光。


    指尖微不可微有些顫抖,她是愛他的。


    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取出一直白色的煙,輕輕點燃,看著那妙曼的火焰吞噬香煙頂部,旋即散出青白色的煙霧來。


    透過這煙霧,看向所有,都是迷迷蒙蒙的。


    *


    蘇南淺拉開門出去的那一瞬間,撞上男人淒清的眼眸,那傾世風華的眉眼,寸寸秀著無限沉淪。她將心稍稍穩住,開口問:“你怎麽在這裏?”


    男人修長好看的指尖還夾著一根香煙,煙霧了了起。他涼薄的唇角噙著笑,隻是眸光溫暖地開口:“淺淺,我在等你。”


    “你——”蘇南淺頓了頓,澄澈的眸子中散出點疑惑,“剛才不會是在偷聽吧?”


    他聞言低低一笑,“興許算,興許又不算。”


    “什麽意思?”她有點蒙。


    隻見男人的眉眼溫潤似白玉,輪廓分明,唇角含笑地湊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我可聽見你說愛我了。”


    嗓音低低沉沉,好似有魔力,讓她整個人都魔怔了一般。那一瞬,世間萬物都在頃刻之間覆滅,剩下的,隻是他蠱惑至極的嗓音,以及他拂在耳邊的溫熱氣息。


    蘇南淺眼底的光暈洶湧,猛地退了一步,隻是有些氣急地盯著他的墨眸,“誰讓你偷聽的!”


    說完之後也不顧他,轉身便走,還未走到兩步,便聽見身後細碎的呻吟聲傳來。


    蘇南淺頓住腳步,回眸一看,眼瞳縮了縮,看見男人蹙著如雕羽般的眉,神情隱隱顯出痛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腹部便蹲了下去。


    想也沒想,便直直兩步走過去,蹲在男人身邊,“長離,你是不是胃疼?”


    男人在聽見她的聲音之後抬起臉來,眉眼之間盡數全是笑意。待蘇南淺回過神之後,他的薄唇已經覆蓋了上來,輕輕一吻,便又馬上離開。


    正好兩個護士經過,惹得兩聲壓抑地低呼,又趕忙繞著走遠,生怕等下牽累到了自己。蘇南淺站起伸手,杏眸微微放大,“你耍我。”


    男人旋即也站起來,長身如玉,英姿挺拔。他的容顏極致美好,此刻全是暖意,“我這不是還是為了驗證驗證你說的話,得有多愛我,是不是?”


    蘇南淺心底漾開漣漪,凝視著男人的眉眼,說不出的暖意。麵上卻是又好氣又好笑,隻得盯著他的墨眸說不出話來。男人淡淡一笑,“好了,醫院門口老白等著的,你去車上等我。”


    “你去哪裏?”


    “我找小叔談談。”他的麵上看起來是那般的波瀾不驚。


    蘇南淺心頭一悸,隻是道:“他現在身上還有傷,還是算了吧。”


    池慕辰眼底一暗,說不出的陰鷙,複而唇角又是笑意,“就隻是談談而已,乖,下去等我。”


    還未等她再次開口,男人已經推開病房的門,躋身而入,容不得她反應。


    *


    “我好像並沒有允許你進來。”池錦楠臥在床上,闔著雙眸,隻是淡淡開口。


    “小叔說的是哪裏的話。”男人風度翩翩,一步一步朝著病床走去,聲線平穩如練,“晚輩來看望重傷在身的小叔,難不成還要通傳?”


    這個男人自稱晚輩,如此放低身段的詞,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終歸不是什麽好事。


    池錦楠終於睜開闔著的雙眼,黑眸眼底一片鬱鬱沉結,波光一轉徑直看過來,聲線清冷,“那我當真還是受不起,無須關心,請你出去。”眼前這個還是親手搶奪了自己摯愛的人,他沒有好臉色對待。


    卻隻引得池慕辰微微一笑,麵容上更是波瀾不驚,“小叔此言差矣,整座醫院都是我的,我站在這裏,又有何不可?”


    池錦楠眸色一沉,眼神之中似有風雪略過。


    池慕辰單手插包,身姿卓絕傲然,隻是眼底那抹睥睨眾生的傲氣無法抹去,隻是唇角含笑道:“別動怒,淺淺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說小叔是病人。所以,小叔還是不要動怒的微妙,等下我不便同淺淺交代。”


    “你。”池錦楠將削薄的唇緊緊抿在一起,眼底浮現起來的是濃烈陰鷙。隻是嘲諷開口:“那你現在是來看我的笑話?”


    “錯。”男人隨性散漫將唇一勾,帶過萬種風流,隻是淺笑道:“我是來提醒小叔,不要拿這件事來黏上淺淺。否則的話,晚輩我的脾性小叔你是清楚的。”


    “你這是在威脅我?”池錦楠唇色發白,由於後背傳來的疼痛而頻頻蹙眉,隻是一雙黑眸之中的怒火絲毫不減平息。


    兩人的視線之中,擦出殺意凜冽的火花來。一個陰鷙滔天,一個寒冰瞬結。


    好似,什麽東西在二人之間,隻要輕輕碰撞一下,就能夠爆炸。


    ------題外話------


    停電停到晚上六點半,我也是醉了,氣得想撒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婚然心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下風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下風華並收藏婚然心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