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真的是便宜了拓拔戰這反賊!”在耶律明凰心裏,相較於拓拔戰得到大群黑甲騎軍後日益高漲的威勢,她更在意的還是智為此所付的代價,“羌人滅族,智負罵名,可拓拔戰呢?他倒還有滋有味的霸占著我大遼國都!黑甲集結,好大的聲勢!”


    “公主節哀。【 】”呼延年看得心疼,近日幽州事繁,雖有張礪諸人盡心輔佐,但決斷之事必須由公主親自過問,而最大的臂助智又自禁靈堂,所以公主最近日夜操勞政務,愁眉深鎖,難為的是人前還要強裝鎮定,前些時候猛鬼鬼祟祟的不知又幹出了什麽淘氣事,悄悄告訴公主後,倒是引得公主難得展顏了幾日,可自從斥候探知拓拔戰大殺皇室貴族一事,陰霾之色就一直籠罩在耶律明凰玉容上,“那些皇室親族的仇人,總有一天我們要找拓拔戰報回來,此時傷心,徒然傷神。”呼延年嘴裏絮絮叨叨的勸慰著,又去看坐在一邊的猛,想讓這小家夥再出點什麽主意來哄哄公主。


    不過猛肯定不是事事都能指望得上的良人,所以他一副愛莫能助的朝呼延年攤攤手,吐吐舌,表明自己黔驢技窮,令人奇怪的是猛的樣子雖然好笑,卻惹來張礪連連歎氣。


    “年叔,我可不是在為死去的紈絝親族傷心。”耶律明凰向會錯意的呼延年搖搖頭,“那種壞事作絕,隻會令皇族蒙羞的敗類就算死絕了我也不會為他們流一滴眼淚,若非殺他們的人是拓拔戰,我隻會拍手叫好,而且他們如今這一死勉強還能算得上是殉國,這大概還是他們這輩子唯一做的不算丟人的事!”對那些曾讓她和父皇深惡痛絕的皇室宗親,耶律明凰毫不掩飾心頭嫌惡,恨恨道:“讓我切齒的,是拓拔戰借此事表明的態度,他這是要告訴我,在他眼裏,我大遼江山已如魚肉,隨時可任他刀殂,而真正讓我痛心的,還是智為此付出的一番代價!若早知拓拔戰還留著這一招後手,說什麽我也不會答應讓智行這兩敗俱傷之計!”


    說到這兒,公主神色一黯,“一份份詔書明發各州,可那些州城的守將全被黑甲騎軍嚇破了膽,除了霸州太守,竟無一人有膽來幽州勤王,可笑我大遼軍甲的膽量,竟在黑甲之前接連挫折!”


    公主這一說,議事堂上諸人不約而同的把目光轉向端坐在堂末的三人,霸州太守鐵成厥,還有隨行的知事蘇其絡,副將雷雲郯。


    數日前,甫一獲悉遼境內有大群黑甲騎軍向上京集結,幽州文武便開始擔心,送往各州的詔書多半會就此石沉大海,之後幾日,飛還特意前往幾處州城刺探消息,但帶回的都是各州守將閉門鎖關的消息,就在大家都心生絕望,認為不會再有援軍敢來時,霸州太守鐵成厥忽率一萬軍士前來幽州勤王。


    這意外之喜令所有人振奮之外也都倍感驚訝,但最意外的人莫過於耶律明凰,因為她曾不止一次從父皇口中聽說對鐵成厥的評價;怯懦無膽,惟重私心。所以第一眼看到鐵成厥,耶律明凰就在心底暗疑,此人此舉會不會是處於拓拔戰授意,直到當日深夜深思後,耶律明凰才決定給予這唯一敢來勤王的臣子最大的信任。


    “大人。”見堂上諸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霸州知事蘇其絡幹咳一聲,用衣袖遮著手,在連日議事中都低頭不語的鐵成厥背上推了推,示意鐵成厥說上幾句。


    與兩人並坐一側的霸州副將雷雲郯轉過臉,看著鐵成厥哼了一聲,似是不滿太守此時的木訥,但冷哼過後,這位遼國素有忠勇之名的雷副將很快又歎了口氣,他那張一貫直爽的武人臉上居然有了點算得上是複雜的神情。


    此時在座的除了幽州文武,盟友女真完顏盈烈,納蘭容父子也在其中,而為了能在大戰前多吸納曆練些將才,耶律明凰還特意召來了近來大戰中表現可圈可點的幾名陣首和偏將,如由將提拔的原虎,常荊,對羌一戰中被智任命的偏將趙良臣,這些將領雖是新晉,但稍加磨礪都可成事,因此議事堂內今日可算雲了耶律明凰如今最精幹得力的羽翼班底,所以對新來的霸州這三人之間的微妙異常,尤其是雷雲郯對鐵成厥既不滿又服氣的古怪態度,大家都一點不漏的看在眼中。


    而心思敏銳得堪稱是狡詐奸猾的完顏盈烈,張礪,安行遠,梁正英幾人,則早已從這三人偶爾的言語中探知端倪;雷雲郯從前一心想要勤王時曾被鐵成厥下獄,心裏當然含了口怨氣,而這鐵成厥前些時候不知怎麽轉了性子,明明已被黑甲圍城,突然死腦筋似的起了心要來勤王,本來就隻有一根筋的雷雲郯這下更轉不過腦子來了,又氣又奇,但勤王是其本意,所以也老實跟來。蘇其絡摻合在兩人當中,左揉有撫,算是有苦說不出。


    最初發現這三人間的古怪時,張礪幾人都很感興趣,梁正英背地裏還建議過公主,利用三人的矛盾加以分化,至少要把霸州這一萬軍士牢牢控在掌中,以免素來官聲不佳的鐵成厥起異心。但在暗中觀察了鐵成厥幾日後,梁正英詫然發現,鐵成厥此來勤王既非一時衝動,也非別有用心,竟是一心一意趕過來報效公主的,這個發現讓梁正英很是莫名其妙了一陣,可轉念一想自己也算是半道立誌之人,似乎也沒啥資格去懷疑別人,倒是公主對鐵成厥一開始就采取的用人不疑態度,又讓梁正英敬服了幾分。


    見大家都盯著鐵成厥看,耶律明凰開口道:“鐵成厥,你很好,大遼數十牧守,惟有你未令我失望。”這一句當眾褒獎,卻不是隻為籠絡,因為耶律明凰近日確實是對這名霸州太守越來越刮目相看,自入幽州這幾日,鐵成厥沒有露出一絲新來乍到者的急於表現,對耶律明凰把霸州軍暫編入軍營的安排,他也沒有任何不滿,似乎認為就該如此安排,一點也不在意這等於分走了他手中的全部兵權,提及當日未能及時來幽州勤王一事,鐵成厥居然也不加一言遮蔽的坦誠認錯,態度實誠得無以複加,讓人看了都想好好安慰他幾句,就連猛都不好意思去找他茬,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而對於他在議事堂中的沉默,耶律明凰也很能理解,這不但是鐵成厥對自己令出必奉的表態,也是他不會在還不了解幽州軍務時妄出一言評論的務實。


    這明明就是一名能當大用,忠誠沉穩的幹臣嗎?耶律明凰幾乎都要懷疑,從前父皇對鐵成厥的評價是不是苛責太甚?


    “公主謬讚了。”聽耶律明凰稱讚,鐵成厥恭恭敬敬站起,一絲不苟的施禮道:“勤王來遲已屬有罪,能蒙公主不棄前嫌而收納,令鐵成厥得盡臣子本分,才是臣心安之事!”


    他這話一出口,除了蘇其絡知道是句大實話,堂上人人當鐵成厥是在謙遜,都對他更看重了幾分,連耶律明凰也一展笑靨,抬手道:“鐵太守太謙遜了,不是早說了嗎,從前事不必再提,若對當務軍情有所建議,鐵太守盡可直言,不必顧忌。”


    “是。”鐵成厥又一施禮,對於堂上這位公主,他是真正為之心折,因為他離開霸州時太匆忙,忘了派信使先來幽州說明來意,直接帶著一萬軍士來到幽州城外,且因從前的彷徨兩顧,所以初次拜見公主時,公主向他目視良久,他雖低而立,卻也能感覺到公主眼中的猶豫和懷疑,但沒過多久,公主便低聲道:“我父皇能給你一個機會,我也可以。”


    這一句話,消除了鐵成厥此行的所有不安,也正因此,之後公主命他把一萬霸州軍納入軍營,雖知這是公主對他誠意的考驗,但他欣然而應,蘇其絡曾對此略抱不安,但他卻道,這正是公主給予的完全信任,且單此一舉,便可看出公主的用人不疑。


    這時聽公主相問,鐵成厥猶豫片刻,才謹慎道:“鐵某以為,如今之事,當問智王。”


    堂上頓時了無聲息,這幾日大家都為當局之事想破了腦袋,但沒有人忍心,也沒有人敢在公主麵前提及智,因為大家都不願去想,當智得知道自己不惜背負一生罵名而使出兩傷之計,被拓拔戰一招黑甲集結而輕易化解之後,他能不能再承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誰都知道,智回幽州後立即自禁靈堂,是在承受著如何深刻的內疚和自責。


    果然,耶律明凰臉上才有的笑靨立即凝固,在她身後的梁正英毫不懷疑,如果說出這話的人不是需要懷柔的鐵成厥,而是自己這心腹,那他得到的肯定是一場怒不可遏的大罵。


    “是讓智王出謀嗎?”耶律明凰放淡了聲音,“不必了,智王操勞過甚,這個時候,我不希望有人再去打擾他。”想到每次去靈堂探望,看到的都隻有智跪倒在地的背影,她真的不願再就此事多言,勉強笑笑,就要把話岔開。


    “此事可行!”在所有人錯愕的目光中,女真族長完顏盈烈大聲道:“就按鐵太守說的,立刻去找智王,他一定會有主意!”


    猛朝他看看,心想鐵成厥人實在,剛來幽州啥都不懂,說錯話也就算了,你個帶著全家來幽州噌了無數飯的老頭怎麽也會這般不識趣?剛要臭他兩句,想了想又閉上嘴,決定還是看在賢弟納蘭橫海的麵子上不跟他叔計較。


    耶律明凰鳳眉蹙起,雖刺到痛處,但說這話的人是盟友的族長,無論如何還是要賣個情麵,於是道:“完顏族長,你不是外人,我也不怕對你實說,以智王如今的情形,我真的不希望再去添他心事。”


    “公主,您認為,在智王心裏,最為看重的是什麽事情?”不等耶律明凰開口,完顏盈烈已說道:“複國!智王心裏最看重的就是這複國事,雖然心有鬱結,但智王是識大局之人,一旦得知如今的黑甲聲勢,您以為,他還為在自暴自棄下去麽?”


    “什麽話?”猛不樂意了,“四哥這叫暫時退隱,飄逸的很,關自暴自棄啥事?”


    “小七!”緊挨著猛坐的將和飛很無奈也很熟手的一左一右按住弟弟,“聽族長說下去。”


    完顏盈烈笑笑,又再度道:“公主,羌族一事後,拓拔戰人心盡失,大家都以為他大勢已去,也正因此,智王才會容忍自己自禁靈堂,可若知事有大變,我想以智王的忠心,定不會再任自己繼續消沉下去,您說呢?”


    耶律明凰聽得已很有幾分心動,但還是躊躇道:“族長,你說的我也不是沒有想過,我也相信,智不會永遠就此消沉,可羌族一事令智心結極深,我和幾個弟弟日日都去靈堂探視,可無論我們百般勸慰,他都不肯出靈堂一步,而且連一句話都不肯與我們交談,我怕一時半會仍不能解開他的心結。”


    完顏盈烈又道:“解鈴還需係鈴人,智王的心結當然也隻有他自己能打開,不過,從旁推動一下,也不是不能。”


    “你有辦法?”耶律明凰頓露喜色,卻又遲疑道:“能想到的辦法我都想過,奈何智不言不語,我和弟弟們也都無奈。”


    “那是因為公主關心則亂,所以才未找到合適的辦法。”完顏盈烈看了看瞪大眼睛的護龍兄弟,一笑道:“我倒是有個辦法,或許可行。”


    堂上的人都豎起了耳朵,為能使智步出靈堂,這些日子大家可算是八仙過海,用盡了辦法,可誰都沒有辦法令智放下心結。


    “你有辦法?快說!”猛一早蹦了過去,扯著完顏盈烈的袖子道:“放火燒靈堂把四哥逼出來嗎?不行啊,義父和大哥二哥的靈牌都在裏麵,要不先搬出靈牌再點火?”


    “也不用那麽窮凶極惡的法子。”完顏盈烈先被嚇了一跳,看著猛搖搖頭,苦笑道:“不過我說的這個法子,倒是要著落在猛王和公主身上。”


    “什麽辦法?”這下連耶律明凰都來了興致,忙催問道:“可別又是讓小七去打滾撒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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