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礪,你…”智欲言又止,微微苦笑:“這其中利害,就知道瞞不過你,可是,這趟混水,你又何苦攪進來?留在幽州好好養傷,避開這場禍事,不是很好嗎?”


    張礪正色道:“智王,你對我有知遇之恩,今日見你將陷來日大禍,我怎可袖手而避?”


    “你是人才,總會因才而起,我不過讓皇上知道有你這麽個人,又怎能算是知遇之恩。【 】”智笑了笑,又回頭看了看池長空,“剛才這強種也讓我停手罷戰,還交出了配刀,他是心軟,卻不象你這般是看透了前因後果,可惜,可惜…”智又搖了搖頭,“張礪,你路遠迢迢而來勸我,身上還負著傷,這份情我心領了,可惜,我也隻能心領,可這場仗,還是要繼續。”


    “為什麽還要繼續,明知是錯還要一錯再錯?”張礪不可置信的看著智:“智王,這其中後果…”


    “不必多說了。”智按了按額頭,低聲道:“已經來不及了,這一仗,就算我想罷手,也已經為時過晚。若在出兵之前便能知道此中隱秘…”


    智有些倦慵的一擺手,不想再繼續說下去,轉爾道:“既然已開始了,就隻能順著拓拔戰定下的連環毒計走下去,我現在所能做的,隻是在最後再反噬拓拔戰一口,這不能說是將計就計,隻能說是用我並不在乎的名聲,去耗一耗拓拔戰想要挽回的名聲,也許…”


    頓了頓,智又道:“該算是兩敗俱傷吧?”


    “兩敗俱傷?這能算是兩敗俱傷嗎?你怎可以對自己的名聲和日後之事如此冷漠!”張礪被智似是無謂的態度激得火起,走上幾步,與智麵對麵的站著,大聲道:“智王,我要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真的不在乎這之後一連串的惡果!”


    智看了看他,笑笑,沒有說話,挪了挪腳步,似想走開,但張礪卻立即踏上一步,一步不讓的擋在智麵前。


    若海見張礪動了真怒,知道自己插不上嘴,心裏也確實有些盼著張礪能勸阻住智,兩腿往後悄悄退開,走到窟哥成賢身邊,低聲埋怨道:“你怎麽也不幫著勸智王兩句,難道真要看智王斬了長空?”


    “因為我勸了也沒用,而且也不必勸。”窟哥成賢低聲答了一句,見若海一臉不以為然,他想了想又把聲音壓得更低,說道:“放心吧,智王是不會殺池長空的,在智王心裏,或許會惱恨池長空的不顧大局,但他也會更欣賞池長空的正直。”


    “什麽?”若海楞住了,聲音一下拔高,又急忙捂住了嘴。幸好大家此時都在看僵持著的智和張礪,誰都沒注意到他倆的交談。


    “其實真正最不想打這一仗的人還是智王,因為池長空說的也正是智王在想的,世道雖亂,但有些人的心是不會易的。不過,池長空可以向智王怨懟他的不滿,但智王卻不能向人訴諸無奈。”窟哥成賢向身後的池長空看了一眼,又道:“老實說,我不如池長空的古道熱腸和敢言直說的性子,這一點,我不如他,因為我是軍甲,我能做的隻是上命下從,而且…我大概也能體會到智王對羌族勢在必除的無奈。”


    “什麽無奈?”若海聽得茫然,但窟哥成賢已不肯再解釋下去,若海想著窟哥成賢這番話來,怎麽都回不過味來,隻得又轉頭去看智。


    智已經連著退了幾步,卻避不開張礪,他歎了口氣,“張礪,你真要阻我?”


    “是!”張礪決然道:“我不能任由你錯下去。”


    智淡淡問:“那你說,到了這一步,我們已與羌族結下死仇,還能再如何?”


    “錯雖已鑄成,亡羊補牢也要好過一錯再錯!”張礪聽智語氣似有些鬆動,忙道:“立刻罷戰,撤兵幽州,並與羌人言和…”


    張礪話還未說完,智已伸手指了指黃土坡,月光下,順著智手指處一看,張礪向黃土坡看去,月光下,黃土坡上的一片狼藉慘狀一眼可見,一看之下,張礪嘎然止聲,滿坡的屍首,滿眼的觸目驚心,便是滿腹規勸之言,也在這樣的淒厲慘像中止聲。


    “這樣還能言和嗎?”說這句話的時候,智臉上透出的居然是笑意,淡淡的如月色般冰涼,若海望著智此時的笑容,竟在乍然間品出了一種孤單單的無奈。


    張礪還在滿臉震驚的看著山坡,半晌才喃喃道:“怎會這樣的?”他雖從窟哥成賢口中得知羌族慘敗,卻未想到慘烈如此。


    智平靜的說道:“敵眾我寡,我不敢有絲毫留情,也不能收手。”


    “可是…可是…”張礪渾濁的喘了口氣,努力使自己從震驚中恢複過來,“去跟塗裏琛說清楚,告訴他,這都是拓拔戰的詭計。”


    “你以為我會沒說清楚,一開始,我就告訴塗裏琛,這是拓拔戰的計策。”智搖了搖頭:“可從他攻入順州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太晚,而且塗裏琛的性子早被拓拔戰算中,還是那句老話,這一仗雖然不該打,可既已開始,便由不得我做主。”


    “罷手,罷戰!”張礪艱難的將目光從黃土坡上收回,也許是看到了這一幕慘境,他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淒厲,“不管怎樣,都不能再打下去了,就算和羌族結下死仇,也好過趕盡殺絕!無論如何,這樣的後果不該由你來承擔!智王,你知道嗎?你不能背這樣的惡名!”


    “不是我承擔,該由誰承擔?”智走上一步,低聲問,這一次,他沒有回避張礪的瞪視,相反,智也在凝視著張礪的雙眼,“難道該讓殿下來承擔此禍?讓她來背負這惡名?如果是這樣,要我這臣子何用?如果殿下聲名被汙,複國何來?張礪,你能看穿拓拔戰的詭計,是你聰明之處,可你還是不及拓拔戰,因為你沒有看清,使殿下背負此等惡名,才是拓拔戰的真正居心!張礪,你讓我看著你的眼睛,告訴你我不在乎這樣的惡名,好!我就告訴你,我——可以不在乎從此背負這些惡名活過此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戰國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添花過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添花過客並收藏戰國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