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年苦笑,暗想,“這姓俞的小子還真是個渾人,幫腔幫得夠渾,叫公主自己照鏡子去?有這麽誇人的嗎?”


    耶律明凰早被逗得俏顏生暈,也不計較俞達的粗魯,點頭道:“能得如此當麵盛讚,今日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俞達大喜,正要再接口誇上幾句,隻見耶律明凰已神色溫和的向他一擺手,隨意的舉手投足之間帶著自然而生的氣度,竟使渾慣了的俞達立即老實閉嘴。


    耶律明凰理了理思緒,又向眾人道:“剛才說道,我一直想找最美之物,隻苦於難以尋到,難遂我愛美之心,而這也不是我心眼太高,隻是這世間雖多美物,卻少真正完美無缺的事物,直到今日,我忽然發現,其實這世間最美之物早在我身邊,隻需有心,隨時可見。”


    說到這兒,耶律明凰故意一停,看著忠源,“你知道嗎?我今日看到了一張笑顏,很美的一笑,你可曾看到過這等完全為你而笑,因你而笑的笑顏嗎?”


    “笑?”忠源怔住了,其餘百姓也同樣怔住,明明是這叫的忠源人向公主問起今日在酒樓宴請的用意,可公主先把話岔到了女子愛美的天性上,現在又問起了笑顏,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笑?這笑容又有誰沒看過?光是今日大家便在這裏一會兒傻笑,一會兒大笑,難道這笑也算是天下最美的事物?若笑的人是公主這等絕色,那當然可算是一道秀色可餐的景致,可如果笑的是旁人,譬如是那位扯著嗓子喊話的俞達老兄,要是他這一臉橫肉顫動的笑容也可算美,估計他自己都會覺得過意不去吧?大家麵麵相覷,全都一臉迷糊。


    一旁的韓氏心裏卻是別有一番滋味,轉頭看著耶律明凰,似乎明白了什麽。


    “笑顏,就是笑顏。”耶律明凰唇邊浮著淺淺笑意,若有若無,卻未嫣然綻放,她就這樣含著淡淡未露的笑意,緩緩道:“喜怒哀樂,都為眾生百態,從前見慣,卻未深思,因為這笑顏實在是太過尋常,數不清有多少人向我露出過笑容,有求於我的人向我逢迎喜笑,敬我是公主的人向我敷衍而笑,我也一直未放在心裏,但在今日,當我看到,有人向我露出了真心而動的笑顏時…”


    耶律明凰眼波微彎,看著韓氏正迎向她的目光,輕輕頷首,“看到那樣的笑顏,我忽然發現,原來,這笑顏竟令我如此心動,因為,這張笑顏的主人在這一刻是誠心向我而笑,不是因為我是公主,不是因為有求於我,而是因為,她看出,我是真心實意的想向她伸出手,無所求,無所圖,隻因為,她是我的子民,而能讓她常常而笑,正是我這公主需盡之責,子民笑,便是為君之樂,真心換真心,終讓我見到這等難得之景,也讓我明了,什麽是這世間的絕美,那就是——因我所為,而令我的子民綻出的笑顏,為我而笑,因我而笑,隻要能令每一個子民都向我露出這等笑顏,那麽,即便我為政勞苦,為君艱難,為國力瘁,我已不負這天潢血脈,而我,也要當之無愧的麵對這些笑顏…”


    隨著她的一言一語,含在耶律明凰嘴角唇中的笑意慢慢釋出,唇輕皎,眉輕揚,笑意由唇及眼,由心而動,麗色容光煥發之時,仿若映霞初露之光華,將謫落人間的一道絕美輕輕舒展。


    笑意盡展,不知一笑傾城者,今日得睹。


    朗月當閉,花羞媲美的傾城一笑。


    人沉醉,醉其中。


    “我喜歡,那樣的笑顏,很喜歡。”耶律明凰盈盈而笑,“女子愛美是天性,我這天性也使我希望每天都能看到這樣的笑顏,而要每日得見這等笑顏,我就要讓我的子民得到幸福,所以,我今日要在此開席宴請,不是為邀買人心,而是要告訴所有隻把我當成嬌柔女子的人,我是一個,若我子民有難,絕不袖手,若我臣民受苦,竭盡心力的大遼公主,也許,我一時照拂不到每一個人,但我有長長一生,我這一生,要罄盡全力,庇佑我的每一個子民。宴請盡我所能,使我子民不受災苦,不近磨難。若能做到,我便可看到…”


    耶律明凰一字一頓,在令人心神如醉的笑顏之中,說出了令每一個人銘記於心的話,“我的,子民,為我而露的笑容,這便是世間最美之物!”


    一字一字的言語,如有千鈞,似可鐫刻成文,溫柔悅耳的語聲,如歌者韻唱,仿佛可以,流轉千古。


    時當正午,就在這幽州城內最大的酒樓燕雲樓裏,擁滿人群的廳堂,滿廳滿堂的桌席,竟沒有人聲鼎沸,舉杯酬酢的喧囂場麵。不過一頓飯的時光,酒樓裏已是第三次寂靜無聲,每個人都靜靜的看著那一位居中而坐的少女,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意,酣然回味著從少女口中輕輕念出的每一個字,那一段話,入耳入心,品之生香。


    “忠源,我的回答,可令你滿意。”耶律明凰笑顏依然。


    這名為忠源的男子也沉思如醉,一雙平實的眼睛中帶著複雜的神情,默默看著耶律明凰,回過神來,忽然長施一禮,“公主所言,令人深思,又如飲佳釀,回味無窮,今日,在下大有所得!”


    “今日大有所得的可不止你一個人,而收獲最多的人卻還是我。”耶律明凰覺察到忠源無意中把小人的自稱換成了在下,神情言語之間草莽之氣隱現,她知道此人絕不會是幽州城裏一名尋常百姓,一時也不點破,又向他一笑,不再多說,轉臉對韓氏輕輕道:“今日若不是見你笑顏,隻怕我倒是要被問住了。”


    韓氏由衷道:“公主謙虛,我相信,今日即使您未見到我,也一定能有此回答,因為,這等言語不是矯揉可得,純出於心。”


    “純出於心?”耶律明凰眼睛一亮,輕笑道:“我可沒有謙虛,今日還真是得虧你,當然,還有另一人,也是真的點撥了我不少事情。”


    “另有一人?”韓氏問:“是智王嗎?”


    耶律明凰早把韓氏視為知己,也不瞞她,點了點頭,微有些焦急的看了眼門外,“也不知智來了沒有,今日之事要想全功而得,還要看他如何安排,不過,我相信,智出手攬下的事,必不會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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