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一段,數百軍士肅然林立,錯的到來不但使逃亡一行多了二十名衛龍軍和五百名軍士,而且錯還帶來了一輛馬車,出行時帶著馬車乃是錯多年的習慣,以便他能在出行時躺在馬車裏潛心思索如何做出些奇工巧物,而且他此次出行是為了去南郊樺樹林砍伐合適的木料做他的錯王弩,所以這五百餘名軍士不但有三百人是騎軍,還趕著幾十輛準備裝載木料的大車。【 】


    錯,將,飛三兄弟在道前駐足而候,見智回來,錯當即吩咐軍士啟程,為防身後有追兵突然殺到,錯又讓軍士們把那幾十輛大車都堆疊在小道中間,以此暫阻追兵,又有幾名軍士讓出四匹坐騎,給錯四人騎乘。


    錯向弟弟們使了個眼色,兄弟四人在後勒馬緩行,智看了眼隊列中的馬車,問道:“公主和憐兒她們都在車上?”


    “是啊,我這隨帶馬車的紈絝習性這回總算派上了點用場。”為了減去幾分弟弟們心頭的淒涼,錯故意自嘲的說了一句,可他今日又怎有笑謔興致,勉強笑著說了一句,神色又漸漸暗下,“幾位姑娘都已勞累,好在有這馬車能讓她們歇歇,五弟把小七也攙上了車,小家夥哭得累了,這會兒已熟睡。”


    “公主…醒了嗎?”智低聲問了一句。


    “明凰還在昏睡。”錯搖了搖頭,“金枝玉葉,天之驕子,一日墮入凡塵,受盡流離之苦,也不知她能否撐住。”


    智幽幽道:“公主非比常人,她一定能撐下去。”智的語聲裏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意味,聽在耳中,卻有份苦澀。


    錯略覺訝異的看著智,忽覺他說起公主時似有了些冷淡,又見智臉色蒼白,忙道:“四弟,你臉色很差,沒有一絲血色,別騎馬了,也到車上去歇歇,等明凰醒來,她一定很需要你在身邊。”


    “不用,我還撐得下去。”智知道二哥想讓他去陪著公主,轉而問道:“二哥,是誰告訴你南郊五十裏外有大片樺樹林的?”


    “你也覺得我昨晚離京的事有些蹊蹺?告訴我南郊有樺樹林的是衛龍軍。”錯一直想問清楚這事,聽四弟這一說,向前喊道:“薑傳友,李洪震,你們二人過來。”


    兩名衛龍軍應聲上前,兩人都是二十幾歲年紀,李洪震略微高瘦一些,薑傳友身材矮胖,長得頗為憨厚結實。


    智淡淡的看了兩人一眼,似乎漫不經心的問道:“是你二人發現那樺樹林,然後告訴我二哥的?”


    李洪震點頭道:“正是,我與傳友二人奉命尋找木料時發現有南郊有樺樹林的!”


    智又問:“是你們一起找到的?”


    薑傳友忙道:“是屬下先找到的,然後我讓洪震去稟告給錯王。”他一邊說一邊埋怨的看了眼李洪震,悄悄道:“你小子不講義氣,這時候還跟我搶功勞!”


    李洪震尷尬的一笑,又不服氣的道:“是我先認出這是最適合用來打造弓弩的樺樹林,你開始還不知道這是什麽樹呢?”


    “好了,現在是什麽時候,你二人還在搶著這點子小功勞?”智微一搖頭,掃了兩人一眼後輕斥道:“想要立功以後有的是機會,你們先退下吧!”


    等二人退下,錯悄聲問智:“四弟,莫非這兩人有古怪?可每一名衛龍軍都追隨我們多年,去搜尋木材的事確實是我讓這二十名衛龍軍去辦的。”


    智也低聲道:“也不一定是他二人,這二十名衛龍軍都要小心。” 他目視了刀郎一眼,刀郎立刻走到了這些衛龍軍當中,暗中監視他們有無異舉。


    錯疑惑道:“四弟,你怎會懷疑衛龍軍中有內奸?每一名衛龍軍都是我們仔細挑選而得,又追隨我們多年,若說他們當中會有內奸,我總有遲疑。”


    “我也希望是我多心。”智沉吟道:“但我總覺二哥你離京的事必定是有人設下的圈套,可我還想不通拓拔戰為什麽要把你們騙出京城,以他的兵力應該不會在乎皇宮裏多出這幾百名軍士,最奇怪的是你昨夜出城後又被人故意引開,二哥,這件事沒那麽簡單,我們這一路上都要小心提防。”


    飛在一旁說道:“二哥,四哥,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奇怪,伴天居裏秘道口的鐵門今日突然失靈開啟不了,正是因此才害得大哥舍出了性命,這處鐵門的機關是二哥親手打造,以二哥的本事怎會做出失靈的東西?”


    錯與智二人聞言都是一震,一齊警惕的看向了前方趕路的二十名衛龍軍,智本來隻是懷疑,此時卻已確信這二十人中必有內奸。


    錯皺眉道:“能進出伴天居的隻有衛龍軍,但知道後院有秘道的人寥寥無己,這二十人都是數年前幫著我打造那條秘道的心腹,難道拓拔戰竟在很久前就收買了其中一人,可是在阿古隻死前幾乎沒人知道義父暗中收養了我們七兄弟的事?”


    智搖頭道:“這名內奸怎麽被收買的已無關緊要,二哥,在此事水落石出之前先不要泄露風聲,此人活著比死了有用┉”話未說完,智在馬上的身子忽然一晃,幾乎滑下鞍來。


    錯急忙伸手扶住智,在智的手腕上按脈一搭,又仔細看了眼智的神色,心中一驚道:“四弟,你心神極亂,是不是藏著什麽心事不願讓我們知道?”


    智強撐著一搖頭,悄悄掙脫了二哥的手,他看著一臉憂心忡忡的錯與飛二人,勉強一笑:“我沒事,隻是有些累了,在馬背上休息片刻就好,咦,五弟怎麽一直不說話?”


    四兄弟並排而騎,說了好一陣子話,可將卻一聲不吭,錯與飛被智提醒,也覺將舉動大異平常,兩人轉頭看向將,隻見將正一臉戒備的望著後方。


    “五哥,怎麽回事?是不是有追兵來了?”飛也立刻望向身後,但後方小道上死寂無聲,並沒有一絲異常動靜。


    “大家小心,有追兵!”將已撥轉馬頭,神情凝重的盯著身後道路,“這股追兵很狡猾,一直尾隨在後頭,而且始終和我們保持著兩三裏間距,我方才隱約聽到幾聲很短促的刀刃撞擊聲,應該是他們故意發出來的!”


    飛奇道:“他們為什麽要發出刀劍撞擊聲,難道他們是故意暴露行蹤引我們去廝殺?”


    “不是,這些追兵人數不多,但都是些精銳高手,追敵之術非常高明,他們已追了我們很久,卻能把馬蹄聲控製得如此寂靜,還從那處小林子裏騎馬穿林,他們的首領一定是個狠角!”將沉聲道:“他們是在等待時機,故意發出刀刃撞擊聲來暴露行蹤就是要讓我們知道身後有敵,使我們在心生畏懼下拚命趕路,等我們因疲於奔命而筋疲力盡,士氣低沉的時候他們才會突然衝殺而至,故意咬在我們身後兩三裏的距離就是為了讓我們進退兩難,既不能衝回去跟他們打又甩不掉他們,而且這兩三裏的路正是騎軍發起衝鋒的最佳路程,如果全力疾弛隻要片刻就能追到我們身後,還能借著這股衝鋒之力殺我們個措手不及!”


    錯冷笑道:“想得倒是不錯,可我們也不會任人宰割,四弟,你們先走,我帶兩百人留下斷後,用錯王弩射他們個魂飛魄散!”


    將立刻道:“我們不能分開,這是他們的圈套,正好借此把我們各個擊破,而且現在天色漸黑不利弓射,二哥,我們不能中了追兵的詭計,要瞞著軍士們有追兵的事繼續趕路,等到了對我們有利的地勢後再和他們大戰一場!”


    智沉思點頭,“二哥,我們還是繼續趕路,五弟最擅行軍打仗,他說得很有道理。”


    錯想了想又問:“五弟,什麽樣的地勢對我們有利,可以殺了這群追兵?”


    “最好是道旁有大片樹林的開闊地。”將答道:“若能有這樣的地勢,二哥就可以帶著一隊人隱伏在林中,然後我們假意裝成無力趕路的樣子在開闊地上歇息,追兵們見地勢開闊一定會全力衝鋒,等他們衝近時,二哥先射上一陣冷箭折損他們的人手,然後我再率人反殺回去,反客為主,一舉功成。”


    “這樣的地勢去哪找,這附近可都是小道啊?”飛想了片刻突然問:“二哥,你說的樺樹林有多遠,我們到那兒去埋伏!”


    將精神一振,“對,去那裏埋伏,殺光這群畜生!二哥,你知道怎麽去樺樹林?”


    “再走十餘裏路,就能從這小道繞至南郊,那樺樹林就在南郊一處偏僻地界,我雖未去過,但大致知道地方。”錯看了眼早已疲憊不堪的弟弟們,又道:“兄弟們殺了一天都累了,我聽說那樺樹林極大,大家殺了追兵後正好可以先休息片刻。對了,四弟,等我們擺脫追兵後該找個什麽地方安身?”


    智虛弱的靠在馬背上,低聲道:“去幽州。”


    “幽州?”飛一楞,不解的問道:“四哥,為什麽要去那麽遠的地方?是因為窟哥成賢和三萬新軍在那裏嗎?可幽州離此地有好幾日的路程,以我們此刻的體力很難再走那麽長路,拓拔戰雖奪下了上京城,但他還未打下其他州城,不如我們先到這裏最近的武州或儒州,等你們安頓下來,我再立刻趕去幽州把我們的人馬調回來和拓拔戰決戰!”


    智微微苦笑:“兄弟們別低估了拓拔戰,他敢謀反就是因為有了十足的把握,別忘了燕雲十六州都曾駐紮過他的舊部,雖然他的軍馬都已集合在上京,但其餘各州守將必已有人被他收買,尤其是這武,儒二州我們更不能進去,這兩處離上京最近,可今日上京城逢此巨變卻不見這二州守將派兵來救,他們這些人不是已被拓拔戰派人殺了就是早被暗中收買,所以我們絕不能再入虎口!而且┉”


    智忽然一陣劇咳,喘息片刻,強自壓下喉中刺痛,繼續道:“燕雲十六州的守軍一直都是拓拔戰的舊部擔任,他這二十幾萬舊部既已集結於上京城,那現在十六州內的守軍都已所剩無己,就算還肯受我們節製也無法與拓拔戰的大軍抗衡,隻有幽州城內還有我們的三萬新軍,何況那兒還有漢官張礪率著一萬名漢軍鎮守城中,張礪是我推薦給義父的,此人精明多謀,對義父也是一片忠心,所以我們現在必須護著公主投奔幽州,隻要能撐到幽州,我們就能紮穩腳跟,伺機反攻上京┉”


    智說著說著又是一陣強烈的咳嗽,幾兄弟都關切的扶住了他,將心痛的說道:“四哥,你今日已累狠了,還是到馬車上歇歇吧!”


    但智似對上馬車甚為回避,連連搖頭道:“不行,我不能進馬車,讓公主和小七他們歇息吧,兄弟們別管我,繼續趕路,我撐得住!”


    幾兄弟無奈的一歎,隻得由飛小心的跟在智的坐騎旁,錯與將二人趕到前方負起開道之責,錯耽心的回望了智一眼,向將問道:“五弟,我方才給四弟搭脈時發現他心神縈亂,你知不知道四弟出什麽事了,是不是受了傷不願說出來惹我們擔心?”


    將長歎一聲道:“今日遭此慘變,兄弟們都是心如刀絞,四哥一定是傷心過度,我們盡快趕到樺樹林,等殺了後頭的追兵,就讓大家好好休息一陣子再趕路,明凰姐也一直在昏睡,等她醒過來後還得讓四哥去好好勸勸她!二哥,我們大概要多久能到那樺樹林?”


    “約莫再過兩個時辰就能到了。”錯想想也隻得如此,身後跟著這樣一群追兵,無論如何也不能安心,又不放心的道:“等到了那兒,我再仔細給四弟搭脈查視一下,四弟似乎不是傷心過度,他好象藏有很重的心事。”


    夜色漸暮,殘陽如血,斷腸撕心的一天漸漸消逝。


    這一行人連趕了兩個時辰的路,終於來到了南郊的樺樹林,錯打量著周圍地勢,見這片樺樹林延伸極廣,一眼望去不見盡頭,樹林對麵是一處長滿雜草的小山坡,前方不遠處則是一片開闊之地,這般地勢倒的確適合伏擊,他看了一陣,又向將問道:“五弟,那些追兵還在後頭嗎?”


    將點頭道:“這群畜生一直都跟在我們身後兩三裏的地方!二哥,你先帶人去林中埋伏,我來做這誘餌!”


    “你多小心!”錯正要指派人手,馬車門忽然一開,坐在車內的燕若霞伸出頭,滿臉好奇的向四周一張望後,向錯問道:“錯,這是什麽地方,怎會有股花香?”


    錯迎風一聞,撲麵而來的風中的確帶有一陣花香,他心裏惦記追兵,也不在乎什麽花香,隨口答道:“現在是初夏時節,自然會有花香了。”


    “二哥,你先去陪二嫂說幾句話吧。”將向二哥輕輕一笑,他知這必是燕若霞心裏掛念二哥,所以想找機會與他說上兩句悄悄話,這位燕姑娘今日已陪著他們受了一天的苦,倒也該讓他倆小聚片刻。


    誰知燕若霞又聞了聞花香後,臻首輕搖,“奇怪,這裏長著這麽一大片的樺樹,怎會有這一陣濃烈的花香?”


    馬車內的蕭憐兒與閔紫柔也一起探出頭來道:“是啊,這股花香味好濃,除非是眼前有一大片的鮮花,不然怎會這麽香!可這裏隻有樺樹林,沒見到什麽花啊!”


    “你們女孩子家還真是奇怪,盡留意這些花花草草的,這有什麽奇怪的┉”錯毫不在意的答了句,心中忍不住暗想,“眼看就要跟這些追兵開戰了,你們倒還有這閑心來聞這花味?”正在錯無可奈何之時,一直伏在馬鞍上的智已突然抬起頭來,仔細一聞風中的香味,大聲道:“小妹,你們再聞一聞,這究竟是盛開的花發出的香味還是被采摘後的花堆放在一起的香味?”


    蕭憐兒等少女忙又聞了聞花香,遲疑著答道:“這就不知道了,不過若說這是盛開的花散發出的香味,可這四周分明沒看見有花啊!除非是有許多花長在一起,才能有這般香!”


    錯奇道:“四弟,怎麽你也留心起花香來了?”他正要再安排人手埋伏,忽然臉上也是一陣遲疑之色:“對啊,明明沒見著花怎會有這股香味的,就算在這樺樹林深處有許多花長著,可這香味也不會如此濃鬱?”


    智的神色已是陡然激變,望了眼樺樹林對麵的那處小山坡,急呼道:“是陷阱!大家馬上往前方空曠之地跑,快!”


    錯等人頓時變色,忙喝令眾人一起往前衝,將對著駕車的軍士大吼道:“抓穩了!”隨即狠狠一槍抽在了四匹駕車的馬背上,拉車的馬匹劇痛中狂嘶著撒蹄急奔。


    飛一閃身掠到了馬車頂上,一手握著車頂木梁,一手把險些震出車外的三位少女推回了車中,高聲道:“千萬別出來!我會守著你們!”


    錯也從馬上躍下,一把抱過智往前直衝,眾軍士雖有些莫名其妙,但看見護龍七王幾兄弟神情焦急,他們也不敢遲疑,一起催馬加鞭往前方開闊之地奔去。眾人往前衝了一陣,看看身後並無動靜,正覺奇怪,有幾名軍士忍不住停下腳步,向四周張望。


    見這些軍士慢下,被錯抱在懷中的智連聲急喊:“別停下,一直往前衝!”智一邊喊一邊緊盯著那些衛龍軍的神情變化,卻發現這二十名衛龍軍都是一臉驚訝,似乎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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