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扳弩聲突然振起,合成一陣驚雷似顫響,一道黑霧般的弩矢逆風而發,弩聲再起,又一道黑霧離弦激射,扳弩聲急如密雨擊瓦,一陣陣弩矢連成一片,樹林前的天空驀然暗下,隨意飄蕩的風勢也被這連發猛射的弩矢帶出的勁風反絞出一片滔天怒意,撲向麵前數百弓騎兵。【 】


    陣陣急弩仿佛無盡無止,遮天,覆地,穿林,噬魂。


    這就是護龍錯傾心打造的錯王弩,初試鋒芒第一擊,為他們試弩的正是仇敵身軀。


    莽成和弓騎兵但見眼前突然一黑,反應快的人雖急忙放箭還射,但他們射出的箭矢根本射不穿黑幕般的連弩,也有人想躲入樹林,可鋪天蓋地的密射早籠罩住了身周所有生機,就連他們身後的樹木也在這連綿不絕的弩矢下搖曳顫栗。


    “突突突突…”單調無情的穿刺聲遠遠蓋過了慘嚎聲,隻有一片片黑色雨雲橫空而落,一蓬蓬黑色弩尖揮灑而下,眨眼一瞬,奪走天空光亮的那一層黑已成了莽成和他的部下眼中的最後一道暗色。


    數百弓騎兵全部斃命,將他們生生殺死的不是刀劍,而是他們平素最自負的弓射,這不是以牙還牙,恰是一種最直接的示威。


    一擊斃敵,錯立刻向智奔去,雙手扶智起身,淚水潸然而落,“四弟!”難掩難抑的悔恨痛惜早取代了錯臉上一貫的疏懶輕浮,低聲如泣,“四弟,二哥來遲了!”


    看到二哥趕來,智心中一安,打起精神問道:“二哥,你見到六弟了?五弟他們呢?”


    “五弟他們就在前麵,我聽說你們在此伏擊追兵,便帶了三百軍士趕來,四弟,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走!”


    隨錯同來的軍士當即持弩斷後,一行人沿著小道向前,走出幾步,飛錯和智並排而走,兩兄弟目光對視,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刻骨傷痛。


    智一直擔心二哥前往南郊樺樹林一事是有人暗設圈套,見錯無事歸來,一顆高懸的心才算放下,又見錯兩眼紅腫,知道二哥曾痛哭過一場,智本不願再提起傷心事,但想到事有蹊蹺,還是問道:“二哥,你去過那片樺樹林了?可曾見到異常之事?”


    “我根本就沒到那片樺樹林。”錯神色黯然的一搖頭,“昨晚上我剛出城數裏,就發現有十幾名黑衣人騎著馬往南急行,他們一見到我就轉身而逃,馬背上還掉下一個包裹,裏麵竟放了一疊‘鬼哭追魂,日殺百人’的血書,我為留活口不敢向他們放箭,隻能緊追著他們,誰知這些人對這南郊的地勢極為稔熟,我苦追了一夜卻在今日淩晨失去了他們的蹤跡,我四處搜尋他們不到,無奈下隻得率著軍士們繼續趕往南郊,可我們剛走到半道的時候又發現了這群凶手的蹤跡,還在遠處大叫著引我們去追,追了他們數裏,我越想越覺此事不妙,當即率著軍士們折返上京,卻在前方遇到了正在道旁放火示警的六弟,一問之下才知上京城已淪陷,連義父和大哥都已┉”


    錯說到這兒再也無法抑製心中悲愴,失聲痛哭,“昨日離京時,義父還叮囑我早日回城,誰想這一別竟成永訣!連他們的最後一麵我都無法見到┉”


    剛從悲傷中略微恢複的智被二哥泣不成聲,頓時觸及心裏那道永難修補的傷口,一時間也是淚如雨落,掩麵低泣。


    錯見一向冷靜的弟弟哭得傷心,忙抹去臉上淚水,大哥忠已離他們而去,照顧弟弟們的責任就要由他擔起,強自收斂傷悲,錯拍了拍智的肩膀,溫言道:“四弟,深仇未報,險境未脫,我們一定要撐住,傷心,傷心,自是傷於心底,卻不能在人前流露,軍士們都在看著我們,這個時候,不能讓他們看到隻懂得哭泣的護龍七王。”


    智點了點頭,腳下邁步不停,眼睛緩緩閉上,似是在沉思著什麽,又似是在用眼瞼隔絕起於心底的淚水。


    順著小路走出數裏,錯遠遠看見等在前麵的將,忙招呼眾人上前,智招手叫過刀郎,囑咐道:“你到前頭去把昆侖和連城二人叫來。”又對錯道:“二哥,你們先走,我還有事要昆侖和連城去做。”


    “那好,我留一百軍士給你,你早些上來。”


    “我說的話不能被人聽到。”智搖了搖頭,低聲道:“二哥,叛賊不隻上京城裏有。”


    錯微微一怔,看了眼智,若有所悟的一頷首,也不多問,自和軍士們前行。


    智踱到路旁,片刻後,刀郎帶著昆侖,連城二人走來。


    智一見到他倆立即道:“昆侖,連城,你倆別再跟著我們,先在野外找個地方躲上幾日,今日你二人一直未扯下蒙麵黑巾,所以拓拔戰的部下認不出你們,你二人扮成逃難百姓的模樣伺機潛回上京城,拓拔戰這幾日定會忙得焦頭爛額,一心安撫城中遼民,無暇顧及旁事,你們先設法潛入皇宮,盜回我大哥屍首,遼民的混亂不會很快平息,之後半月內,人心必然渙散不堪,你們讓林幽月率著惕隱府的人在城中幫著拓拔戰安撫民心,但你們勸撫時一定要雙管齊下,不但要阻止遼民鬧事,也要讓他們明白,在拓拔戰的鐵蹄下他們隻能苟且偷生,否則便會引來滅門甚至滅族慘禍,你們要不動聲色的使百姓們對拓拔戰的敬畏之心化為憎恨之意!連城,你善於使毒,能不能煉製出一種服後能讓人數日內頭暈肚痛卻不會致命和落下病根的毒藥來?”


    連城略一思索馬上答道:“能,隻要用極少量番木鱉混和可減緩毒性的甘草和防風這二味藥就能製出這種毒,人服用後會在十幾日內頭暈肚痛,四肢抽搐,不過毒性十幾日後便會自行消解於體內,絕不會落下病根。”


    智點頭道:“好,你回京後馬上製出這種毒來,然後在幾處遼民常汲水的井中灑入毒藥,連城,你一定要仔細斟酌毒性,切勿鬧出人命,再多配些解藥出來,等中毒的人一多,就讓林幽月在上京城內廣設施藥鋪,分文不取的給大家服藥解毒,使林幽月有機會拉攏民心,也借此向拓拔戰賣好,但她絕不可以接受拓拔戰的封賞,而且還要當眾拒絕,若拓拔戰執意要賞賜林幽月,你就讓她當著百姓們的麵大聲的說,‘在天災降世之日傾家產,舍湯藥為黎民解憂,乃是她大遼女史份屬應為之責,在這上京城乾坤逆轉,官不愛民,軍不護民的混亂之時,自該有人挺身而出做此義舉,若接受了他戰王的賞賜,那她的一片救民之心就變成了別有用意,沽名釣譽,’連城,你要叮囑林幽月,讓她既要把這番話說得拓拔戰啞口無言,也不能讓拓拔戰惱羞成怒,還要讓她不露痕跡的捧上拓拔戰幾句,讓拓拔戰對她這柔弱女子無計可施,所以這番話一定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著眾人之麵朗朗說出,林幽月是位慧質蘭心,深通抑揚之道的聰穎女子,以她的心機必能把握住這番說辭的火候,等拓拔戰無可奈何的時候你再讓林幽月趁機提出家中存藥已用盡,需派人出城采藥的要求,等拓拔戰點頭應允,給予城防手令之時你們就想法把我大哥的屍首運出京城,至於皇上的遺體┉”


    智黯然一搖頭,戚然道:“你們若能盜出那是最好,可若拓拔戰已派下重兵把守,那你們也切勿硬闖,以免惹來殺身之禍,連城,你們要記住,等拓拔戰允許你們出城采藥的時候,頭兩日裏你們一定要真的趕上大車去采些藥草回來,先別急著把我大哥屍首運出城外,拓拔戰生性謹慎,他必會暗中派人跟蹤你們,所以你們不要露出一絲破綻,以免連累了林幽月,這位女史是我們在上京城內最得力的強援,千萬不能讓拓拔戰察覺她在暗中襄助我們,你們要等拓拔戰對惕隱府的戒心消除後再把我大哥的屍首運出城外,從此刻起,我們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錯!”


    “是。”昆侖,連城二人鄭重點頭。


    智又囑咐道:“你們在上京城的時候還要再為我做一件事━暗中查探朝中的大臣,把那些已被拓拔戰收買,協助他謀反的奸臣們的名字都記下來,一個不漏的告訴我們。”


    昆侖想了想問道:“智王,我們該把忠王的屍首送往何處,你們現在要去何處?”


    “幽州。”智的聲音輕得仿佛耳語一般,卻令昆侖和連城聽得一驚,“幽州?智王,那幽州離此地足有千餘裏,你們要走那麽遠?”


    “除了幽州外,我們已經無處可去。”智眼中深邃的恨意一閃而過,“不管幽州有多遠,我們也隻能去那裏,昆侖,連城,今日一別,望你二位萬事小心,勿負皇上在天之靈!”


    “智王放心!複國血恥之責,我二人蹈死不辭!”兩名衛龍軍一齊躬身,肅然回應。


    “前途凶險,各懷重任。”目送他倆逐漸遠去,智長長一歎,久久不願收回目光。


    刀郎望著他巍立風中的憔悴身影,輕聲道:“智王,我們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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