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館裏。


    “少夫人,”杜樂道:“這幾次拿去給大夫查看的樣品中,有兩個批次,發現被人做了手腳。”


    從前幾日開始,時常感覺胸悶氣躁的紀子期,聽到此言心裏更是難受得緊,忍不住皺皺眉,“已經確定了?”


    杜樂道:“是的,少夫人!查出有問題後,尤大管事又命人單獨將那兩個批次,各抽了一百個樣去給大夫查看。


    大夫說,都是一樣的問題,有人投了毒。這種毒,不至於讓人喪命,但會導致頭暈,以及上吐下瀉。”


    自從加工廠開始接單,大幅盈利開始,為了以防萬一,每批次生產的產品,紀子期均安排尤大管事,悄悄帶出去交由外麵的大夫檢查。


    當蒼月皇帝和蒼奇打算啟用舊臣子後,紀子期猜想朝中大臣肯定會奮起反擊,而最有效的反擊,非在加工廠製造混亂莫屬。


    看來果然有人耐不住了!


    紀子期冷哼了一聲,“這幫人好大的膽子!好狠的心!為了個人私利,完全將蒼月置於腦後。”


    胃中突然湧起的不適,讓她惡了一下,她咽咽口水,將那不適強行壓了下去,“找出工廠裏的內奸是誰了嗎?”


    “暫時還未曾找到。”杜樂道:“不過少夫人之前命小的安排進去的二十暗衛,已開始在暗中逐一排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好!”紀子期點點頭,“一切暗中進行,暫時不要打草驚蛇!”


    “是!”


    杜樂走後,紀子期胸口那股不適,愈發明顯了。


    難道是因為月事將至的緣故嗎?紀子期揉揉眉心,心中默默計算了一下來月事的日子。


    她記得大概是在初三左右,不算很準,也不是很不準,總是前前後後那幾天。


    紀子期仔細想了想,突然想不起上個月的月事,是哪天來的?


    來了嗎?來過嗎?她皺皺眉。


    自從杜峰離開後,為了減輕對他的思念,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讓自己忙個不停,以至於是不是來過,都有些記不清了。


    然後,她心中忽然湧起一種奇特的想法:若上個月沒來,是不是說,她,懷孕了?


    若真的懷上了,算算日子,應該是在杜峰離去的那兩天懷上的。


    可那時她月事剛剛才結束,按理說十分安全才是。


    不過,她也知道,這事沒有絕對的安全。


    紀子期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摸小腹,這裏麵真的孕育了一個生命嗎?


    這種奇特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心裏模模糊糊的有種預感:應該真的有了。


    心裏這般想著,麵上不由自主地眯起眼,她不知道,她此時的麵上,嘴角翹起,已露出了隻有身為人母,才有的溫柔而慈祥的淺笑。


    “杜樂!”紀子期閉目感受了一下,然後掩住內心的激動,對著門外喚道。


    “少夫人!有何事吩咐?”


    “幫我請陳禦醫過來!”


    “是!啊……”杜樂突然將頭伸進來,神色擔憂,“少夫人不舒服嗎?”


    “嗯,暫時說不清。”紀子期繃住表情,“杜樂,先去請陳禦醫,莫要聲張。”


    “是!”


    很快的,陳禦醫隨著杜樂神秘兮兮地來了。


    手指一把上脈,閉上眼,眉頭微微顫動兩下,似是疑惑搖了搖頭,離開一陣後,手指又搭了上去。


    紀子期的心跟著砰砰跳得厲害,一旁的杜樂亦大氣都不敢出。


    片刻後,陳禦醫眉頭舒緩,睜開眼,麵上喜笑顏開,“恭喜紀使節,是喜脈!”


    紀子期看他睜眼前的最後神色,已確定知道自己定是懷上了,暗中籲了一口氣。


    如今聽他這麽一說,麵上還是禁不住露出璀璨笑容。


    “啊?”一旁的杜樂傻呼呼問道:“喜脈是什麽?”


    “就是你家少夫人,有了身孕,杜府有後了!”陳禦醫樂嗬嗬道:“而且是一次兩個!”


    “什麽?”這下連紀子期都驚住了,“您說是雙生?”


    陳禦醫含笑點點頭。


    “雙生?雙生?”杜樂完全傻掉了,“兩個小少爺?”


    “是男是女暫不知曉,但肯定是雙生!”陳禦醫笑道。


    “哇!少夫人你好厲害!”杜樂的眼睛移向紀子期尚未有任何懷孕跡像的腹部,忍不住加了一句,“少爺更厲害!”


    紀子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這個楞小子!


    一旁的陳禦醫咳了兩聲,這話,不好接腔!


    “陳禦醫,我現在身在蒼月,身份多少有些特殊,這懷孕之事,還請暫時保密!”


    “下官曉得!”陳禦醫道:“紀使節前些日子操勞過度,身子有些虛,下官開副保胎藥方,紀使節每日按時吃上一副,七日便可!


    另外懷胎前三個月最重要,紀使節現在已經兩個月了,接下來的一個月定要多多休息。


    紀使節年紀輕,身體底子好,隻要注意休息,定會沒事。”


    “謝陳禦醫!”


    待陳禦醫寫好保胎藥方,杜樂還在傻楞中。


    紀子期橫了他一眼,“杜樂!楞著幹啥?送陳禦醫!”


    杜樂這才回過神來,傻笑道:“是!”


    兩人走後,紀子期躺在床上,手撫在肚子上,微微顫抖,還有些緩不過神來。


    她,居然真的要當媽媽了!好不可思議的事情!


    她有了孩子,她的孩子,她和杜峰的孩子。


    紀子期忽然鼻頭一酸。


    她有孩子了,杜峰卻不能第一個知道,也不能第一時間陪著她,一起分享這即將為人母的驚喜和彷徨。


    她咬咬唇,心裏有些委屈。


    可是,想到杜峰不能第一個知道,心裏定也難受得很,又將這委屈拋到了腦後。


    深吸口氣,心情平複了些,注意力又回到了孩子身上。


    她忍不住在心中幻想起孩子的模樣,鼻子,眼睛,眉毛,小手,小腳,還有那軟軟的身子。


    若是男孩,會長得像誰,若是女孩,又會長得像誰?


    這古代要是有b超多好啊,可以聽到孩子的心跳,可以看到孩子的長相,還能知道孩子是不是有問題?


    紀子期猛地坐起身,小手撫在腹部,保護著肚子裏還未成形的兩顆小嫩芽。


    萬一有問題,怎麽辦?


    她突然恐慌起來,又對杜峰怨恨起來。


    你個混蛋,為什麽不在我身邊?


    我心裏很害怕,你知不知道?


    紀子期覺得她的眼淚就快要奪眶而出了。


    而後,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深吸一口氣。


    她的孩子!就算有問題,也是她的孩子!


    她一定不會拋棄!


    這一想,心裏便平靜了些。


    她撫著肚子,想著給兩顆小嫩芽起個小名。


    聽說懷孕的時候,媽媽要經常對著肚子裏的孩子說話,這叫胎教。


    讓孩子知道媽媽愛他們,對孩子未來的健康成長非常有幫助。


    “叫什麽好呢?”她自言自語道。


    杜樂回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一個人喃喃自語的少夫人。


    他心裏直發毛:這少夫人,不是高興傻了吧?


    “少夫人,”杜樂小聲喚道。


    沒人理他。


    “少夫人!”杜樂提高了音量。


    紀子期反應過來,“杜樂,什麽事?”


    “少夫人,”杜樂摸摸鼻子,“這事不可以告訴別人,可以告訴杜安杜喜嗎?不然這麽大的喜事,隻小的一人知道,這心裏憋得慌!”


    紀子期點點頭,“除了杜安杜喜,你再派人送信回京城,告訴杜府和蔣府,以及林府,其他人就不要說了。


    至於少爺,下個月初,我去東林時,親自告訴他。”


    杜樂大驚:“少夫人,您現在懷了兩個小少爺,還要去東林?會不會太危險了?”


    紀子期吐出一口氣,“蒼月也不是絕對安全,這你很清楚。陳之澈雖然這麽長時間不出現,我心裏對他還明擔憂!


    而且從蒼月回京城路途遙遠,這中間會不會有變故誰也不能料到。若先去到東林,有你家少爺在我身邊,我也安心些。”


    這兩個孩子來得確實不大是時候,但既然已經來了,她定要護他們周全!


    杜樂嗯了一聲,心情激動地去將此消息告訴了杜安和杜喜。


    兩人聽完同樣激動得無以複加,恨不得馬上來給紀子期請安,或者說是紀子期肚中的兩個小少爺請安。


    好在先知道消息的杜樂,還有一些理智,“我來的時候看少夫人一副很疲倦的樣子,咱們還是讓她好好休息,明早再過去吧!”


    因為有孕在身,禦醫又囑咐要好好養胎,紀子期連續幾日都呆在別館內,有什麽事便讓曹雲清賈輕等前來別館匯報。


    對外則聲稱,天氣變化快,身子有些著涼,需要靜養幾天。又怕寒流傳染給別人,近期內都不見客。


    朝中一些本想打好麵上關係的大臣,聽到此消息,都紛紛放棄了上門看病的念頭。


    唯有陳之澈嘴角輕輕勾起,淡淡道:“去查查是什麽病?”


    第二日,有人來報:“安胎藥。”


    “安胎藥?”陳之澈一手輕撫下巴,雙眼微眯,露出迷惑神情,聲音又輕又緩:“原來是有了身孕啊。


    有意思,實在是有意思,我好像,從未試過孕婦……”


    說到最後,竟發出是桀桀怪笑,那笑聲好似不是人間的聲音,而是遙遠的地獄。


    “小千,陳叔叔就快要幫你報仇了,你高不高興啊~”


    一會兒聲音又轉為濃濃的哀傷,帶著哭泣,壓抑又輕柔。


    ——


    加工廠那邊很快就鎖定了嫌疑人,杜安交待杜樂,暫時密切關注,一定要抓到其幕後之人。


    “據加工廠裏的暗衛報告,那個嫌疑人劉三好似有些奇怪!”杜安道。


    “哪裏奇怪?”紀子期道。


    杜喜道:“那個劉三上月底回了一趟家之後,回來就性情大變,也不與先前相熟的工人打招呼,別人同他說話,也是愛理不理,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派人去那人家裏查過,據他家周圍鄰居說,劉三上月底離開前都很正常,不僅沒有愁容,反而喜嗬嗬的。


    那鄰居道,可能是因為家中一切安好,而銀子比以前掙得多了,所以心情很好。”


    紀子期道:“你們的意思是?”


    “我們一致認為,現在這個人,已經不是先前的劉三了。”


    “你是說有人殺了劉三,冒充劉三混進了這廠裏麵來?”紀子期眉頭微蹙。


    “是的。”杜安點點頭,“江湖上有些人擅長易容術。


    而且劉三來此地不過十幾日,平日工廠裏的人都是打個照麵,然後埋頭幹活,熟也有限。


    麵孔身形上稍有些變化,不是至親的人,很難看出其中的差異。


    就算看出了,肯定以為是自己記錯了,而不會往別處細想。”


    杜喜道:“正是如此。所以我和杜安商議過,想稍微驚一下蛇。


    這人來此地,隻為投毒,肯定不會長時間留在此地。工廠管理嚴格,平日裏不允許私自外出。


    他現在隱忍不動,怕是等過些日子後的沐休。到時候出去後,就可以直接逃了。


    這中間來回兩三日的時間,等到工廠發現少了個人時,他肯定已逃得遠遠的了。”


    紀子期點頭表示讚同,“你們打算如何做?”


    “假裝工廠物品失竊,要全員檢查!劉三並不清白,心裏肯定會慌,一慌就想冒險。


    然後晚上的時候,讓守門的大哥故意鬆懈,放他逃出去。他出去後,第一時間肯定會找幕後主使要銀子。


    這種人,多半會被滅口,到時候我們救下他,誘他供出幕後主使。”杜安道。


    杜喜道:“就算他不被滅口,我們會找人假扮滅他口的人,誘他入局。嗬嗬。”


    紀子期麵皮一抽,“就這樣去辦吧。”


    結果果然如幾人所料,當尤大管事召集所有人,道工廠不見幾根異常珍貴的人參,需要進行全廠搜查時,劉三果然露出了馬腳。


    搜查的行為雷聲大雨點小,劉三趁著混亂逃出了工廠。


    要說這假劉三易容術不錯,膽子卻不太大,易容的工具藏得密密實實,絕不可能被輕易找到。


    而投毒的藥,早就連渣都不剩,根本無跡可尋。


    可也許始終是做賊心虛,又或者他的第六感告訴他,再不跑要出大事了。


    假劉三義地反顧地選擇了逃跑。


    與原本約定收銀子的日子還有幾日,但他等不了了。


    從加工廠出來後,一路跑到月陵城,然後從牆角邊某個隱蔽的狗洞鑽了進去。


    狗洞很小,假劉三身體瘦弱,都費了好大的勁才鑽過去。


    暗中跟著他的幾人,個個身形高大,自是無法從那裏進去。


    不得已,拿出了蒼奇贈予的特別通行令,讓守城兵悄悄開了門。


    幾人分頭尋找,很快就發現了假劉三的身影。


    他找了間破廟,奔進去休息了。


    假劉三急歸急,可若半夜三更去敲門,隻怕會被轟出來,鬧出更大動靜。


    不如等天亮了趁大人未早朝前,上門去堵人更好。


    假劉三確實有點小聰明。


    天剛朦朦亮,便去了一個大宅子前不遠的巷子裏等著,眼盯著宅子的大門一動不動。


    不一會,有轎子出來了,幾位轎夫打著哈欠,扭動著身子,活動活動。


    片刻,一個五十左右的老者,在管家點頭哈腰的恭送下,趾高氣昂地走了出來。


    假劉三見狀,趁那老者未上轎前,飛也似地衝了過去。


    “大人!”


    轎夫都是練過些功夫的,見狀慌忙阻攔。


    老者見到他立馬神色大變,阻止了轎夫的行為,然後走到不遠處,招手讓假劉三過來。


    “不是還沒到約定的日子嗎?你怎麽出來了?”老者壓低的聲音有一絲憤怒。


    假劉三瑟縮了一下,“大人,廠裏麵丟了人參,正在搜查,小的怕在小的那查到不該查的,心裏害怕,便出來了。”


    “沒用的東西!”老者斥責道:“交待你的事情做好了嗎?”


    “做好了!按照大人您的吩咐,一共兩次!”假劉三連忙道。


    老者此時才滿意點了點頭。


    “大人,”假劉三小心翼翼察言觀色,“小的,辛苦費…。”


    老者皺了一下眉頭,卻並沒有多推托,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扔給假劉三,“裏麵的是金子,比答應給你的,隻多不少。


    拿了之後,有多遠走多遠,永遠不要再來月陵!”


    “是!大人!”假劉三喜不自禁,恭敬行了個禮之後,朝巷子裏跑去了。


    老者的臉色瞬間變得陰冷,眼裏的光像淬了毒藥似的,“去喚羅管事出來!”


    “是!”一位轎夫領命而去。


    彎著腰小跑到老者身邊的羅管事,邊聽老者說,邊點頭。


    這邊,杜府的幾名暗衛也在私下商量。


    一人道:“大哥,我看那戶部尚書肯定是安排人去滅口,你說咱們還要假扮成滅口的人嗎?”


    另一人道:“那假劉三膽子雖小,但為人十分謹慎,有幾分聰明勁,我怕那管事派去的那些人根本抓不住他。”


    另一人也點頭應和:“我也是這樣認為,與其兜來兜去的繞圈子,不如直接了當。”


    圍在中間的大哥,聽了幾人的意見,下了定論:“聽我命令,全體分為兩隊,一隊扮殺手,去滅假劉三的口,一隊是救假劉三的護衛。


    等會過招時,使出全部的招數,務必看上去以假亂真。但也要切記,莫要重傷了自家兄弟!”


    “是!大哥!”許久未曾大練身手的幾人,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眼裏發著精光。


    ——


    紀子期午休後醒來,假劉三的口供已經到了手,幕後之人是當今的戶部尚書。


    並有一個額外的附加消息:聽說,兵部尚書亦有參與,但與他碰麵的是尚書府的羅管事。


    隻不過,單憑一個假劉三的一麵之詞及少量證據,自是不足以搬倒在朝中勢力頗深的戶部尚書,以及掌握蒼月兵馬的兵部尚書。


    當天晚上,杜府的暗衛,又摸進戶部尚書府和兵部尚書府,偷偷收集到了許多證據。


    過程順利得令那些暗衛,甚至懷疑是不是對方在故布疑陣,引他們上鉤。


    證據送到紀子期麵前時,其中有兩本是賬本,隻看了幾頁,紀子期便知那些是真實的。


    這些大臣們,因為早就不將蒼月皇帝放在眼中,許多事,連掩飾都難得掩飾,才會讓暗衛這麽輕易就找到證據。


    證據確鑿了,杜安和杜喜卻有些憂心,“五部之最,戶部和兵部,兩部尚書齊齊出問題,怕是會對蒼月是個不小的打擊。


    戶部還好說,畢竟皇室現在手中有了銀,又有我黎國戶部的人在此,想必不會出什麽亂子。


    但兵部重權全係於兵部尚書一人之手,倘若他不認罪,鋌而走險,我和杜喜幾人均不敢拿少夫人和兩位小少爺的命來賭!”


    紀子期對他們幾人,堅持稱那肚子裏的兩棵小嫩芽為小少爺表示無語,糾正了幾次無果後,便任他們隨意喚了。


    她微笑道:“這點蒼月皇帝和奇王爺在決定起複兩位舊臣時,心裏早有了計較。


    兵部大權握於兵部尚書一人的原因,是因為現在的軍隊全靠朝中大臣和幾大部的人養著。


    裏麵未必都是心服口服或隻聽命於兵部尚書一人的。


    皇室的腰包開始鼓起來後,奇王爺前些日子便私底下接觸了那些主要將領,結果可以說相當不錯。


    沒有人表麵上說一定投誠,但表現出的態度,大多是隔岸觀火,誰贏了,讓在誰那邊。”


    杜喜有幾分不恥地嗬了一聲。


    紀子期道:“沒有仗打,將士的俸祿很少,根本無法維持一個家庭的生活,未必是他們願意做出這樣的選擇,隻是現實逼得他們不得不如此。”


    杜喜若有所思地收起了麵上的表情。


    為免夜長夢多,紀子期半夜去敲開了蒼奇的大門。


    蒼奇出來時,無一絲不耐,反而深為擔憂。


    若不是事出緊急,紀子期為何會半夜來敲他王府的門?


    “紀使節,可是出了什麽大事?”蒼奇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焦慮。


    “是有大事!”紀子期將手中的資料遞給蒼奇,“王爺請看!”


    蒼奇幾乎是揪著心接過那資料,看了兩眼後,麵上神情鬆了些,不是跟現在進行的事有關。


    再往下看,眉頭越皺越緊,身子止不住輕顫。


    “紀使節,你的意思是?”仔細看完了所有資料的蒼奇,麵上有絲疲憊之色。


    紀子期道:“這畢竟是蒼月的國事,在下不方便發表意見,如何做,一切單看皇上和王爺您的意願了。”


    “本王知曉了。”蒼奇點點頭,“本王現在就準備進宮去找王兄商議,紀使節慢走,本王就不送了。”


    ——


    對一個孕婦來說,睡眠是非常重要的。


    紀子期強撐著將資料交給蒼奇後,回到別館倒頭就睡,一直睡到了午膳後。


    在她這一覺期間,蒼月朝廷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蒼奇在天未明時進宮,將打算早朝的皇兄堵在了禦書房。


    兩人在裏麵商議了許久。


    最終蒼奇說服了蒼月皇帝,決定在今天的早朝上先發製人,將二人抓捕下獄。


    等著皇帝早朝的眾大臣,看著衝進朝堂的禦林軍,一下子懵了。


    戶部尚書和兵部尚書,直到繩子綁到身上時才反映過來,張嘴大聲斥責,“放肆的東西,本官是你們能綁得的?還不快給本官鬆綁,否則本官定不輕饒!”


    直到蒼奇出現,將二人罪狀一一念出時,那二人仍是不認罪。


    蒼月皇帝冷笑一聲,“押下去!”


    兩人仍是大喊:“臣無罪!臣無罪!”


    其他人被這一幕給驚到了。


    隻有陳之澈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譏諷:兩個蠢貨,若要破壞加工廠,直接找殺手殺掉一眾管事和師傅,簡單利落!


    看誰還敢待在那?銀子再多,哪比得過自己的性命重要?婦仁之人的蠢東西!


    有大臣想為兩人開脫,蒼月皇帝厲聲道:“兵部尚書、戶部尚書所犯之罪,哪一條哪一樁不是罪證確鑿?


    各位愛卿若還有出聲求情的,休怪朕不客氣,以同謀之罪,一並將眾愛卿關入大牢!”


    禦林軍還有不少留在殿中,那些大臣有心想辯,對著那明晃晃的刀劍,此時卻不敢多言。


    蒼月皇帝一一掃過眾人,放緩了聲音:“至於那些牽扯到眾愛卿的案子,倘若眾愛卿主動配合,將所獲之私利上繳國庫。


    此次,朕將不予追究!


    但倘若是被朕查出來的,一切按國法律例行事,朕絕不輕饒!請各位愛卿三思!


    今日早朝就此散了吧,眾愛卿早些回去,好好想清楚!明日早朝前,朕希望能聽到一個滿意的答複!”


    出得宮門後,眾大臣齊齊圍住了陳之澈。


    “陳大人,皇上如今實在是欺人太甚!咱們必須給他點厲害瞧瞧!否則這以後的朝堂上,哪還有咱們說話的份?”有大臣咬牙切齒。


    不少人紛紛附和,“對呀,陳大人,您可得想想辦法才行!這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所犯的案子中,咱們不少人都有份。


    若皇上順著追查下來,咱們可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陳大人,現在您說怎麽辦才好?”


    陳之澈的眸中與麵上神色,同以往一樣,即使發生如此變故,仍是那般淡定平靜。


    他聲音清潤,“各位大人莫慌!皇上如今有了銀子,可是無人,朝中幾位大將軍,仍還是站在咱們這邊不是嗎?”


    “陳大人的意思,是讓咱們先去聯係幾位將軍?”有人問道。


    陳之澈笑而不語,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有大臣遲疑了,“若幾位將軍一齊出動,難免有逼宮之嫌啊!”


    有人冷笑道:“現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計較什麽嫌不嫌的嗎?皇上都踩到咱們頭上拉屎了,難道咱們什麽也不做,坐以待斃?”


    “下官也不是這個意思…”先前那個大臣囁嚅道。


    有人下了最後定論,“既然如此,那咱們分頭行事!”


    眾大臣當場商議,由誰去接洽哪一位將軍,然後什麽時候碰麵互換消息。


    這一天一夜的時間,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著。


    皇宮裏全部禦林軍全神戒備,別館裏,所有暗衛將整個別館圍了起來,形成鐵桶一般的陣勢,連隻蒼蠅也飛不進來。


    眾大臣在外奔波不停,以往都是由各將軍去拜訪他們,或是派個管事上門,如今卻是親自上門了。


    然而基本都被各將軍府管事,以將軍外出,二三日後才會返來為由,恭敬地打發了。


    在那些大臣未碰麵前,大家都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然後想著少了一位將軍也沒什麽,反正肯定會站在自己這邊。


    結果當幾人一碰麵,將希望放在對方身上的各位大臣,當場黑了臉。


    “全部都不在?哪有這麽碰巧的事?”一位大臣喘著粗氣,恨聲道。


    “看來是有意避開咱們了。”另一位略微沉穩些,然而聲音裏的冷意,擋也擋不住,“真正是一群白眼狼!也不想想以往得了咱們多少好處?


    如今一有事相求,立馬成了縮頭烏龜,當咱們如瘟疫般,躲都躲不及!”


    另一個脾氣火爆的站起了身,大聲道:“不行,老夫要再上門,若那龜孫子敢不出來見老夫,老夫拚了這老命不要,也要罵他個狗血淋頭!”


    “省省吧!”另一個聲音陰陽怪氣道,“與其有這功夫,找那群龜孫子晦氣,不如想想,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皇上那兒,可隻給了咱們一天一夜的時間。”


    此言一出,眾大臣都默不作聲了。


    許久後,有人疑惑問道:“陳大人呢?”


    眾大臣下意識地左右望望,發現確實是少了陳之澈一人。


    “陳大人莫非是被什麽事阻攔了?”有人道:“咱們要不等陳大人來了後,再作商議?”


    眾人已討論了一些時辰,即與約定的時辰過了許久,一向守時的陳之澈卻並未出現。


    有人已在心中產生了懷疑,但礙於這幾年陳之澈的所作所為,並未出聲。


    越是焦急越覺得時間過得慢,越是毫無希望的等待,心裏越是焦急!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忍不住了,“看來陳大人想必不會來了!”


    “陳大人怎麽能這樣?”既然有人先開了口,其他人心裏的抱怨也齊齊湧了出來,“以往咱們那麽多事都順著他的意思!”


    有人說了句公道話,“陳大人也幫咱們暗中,從皇上那撈了不少好處啊!而且那些好處他分文不取,都是咱們拿了!”


    話音一落,所有人的眼光齊齊怒瞪向他。


    那人訕訕閉了嘴。


    “那現在咱們怎麽辦?”這是最實際的問題。


    其實所有人現在心裏已經十分清楚,除了將所獲之利上繳國庫,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然而一向在皇上麵前橫行霸道慣了的眾大臣,突然間就要向他俯首認錯,怕是以後都要伏低做小,心理上一時過不去而已。


    沉默許久後,不知是誰說了句,“散了吧。”


    眾大臣默契的逐一起身,腳步凝重地緩緩走向自家的馬車或轎子。


    第二日的早朝幾乎是快到午時才開始。


    蒼月皇帝顧及眾大臣的麵子,按官職大小,逐一在禦書房聽取各人的供罪狀。


    也因為如此,每個大臣生怕別個大臣說重他的罪行,說清自己的罪行,反而不敢有所隱瞞,一一老實交待。


    蒼月皇帝掩在龍案下的手,止不住劇烈顫抖。


    他的這些所謂臣子們,國之棟梁,居然瞞著他,做了這麽多有損蒼月百姓的事!


    每一樁,每一件,都足以令他們丟掉頭上的烏紗帽!


    可聖口一出,駟馬難追,他既已答應他們,若主動認罪,一律不追究,那就不能追究!


    蒼月皇帝心想:這些人確實都該死,可倘若全部治了罪,朝中無人,豈不是更加混亂?


    罷了,先前種種就當是一場空,若日後這些人再犯,必將嚴懲!


    朝中危機解除,蒼月皇帝趁此又做了一番官員調整,起複了不少這三十年間被排擠走的舊臣,或他們的後代!


    紀子期知曉這一切後,嘴角露出會心的微笑:這蒼月皇帝總算作為了一回,想來以後阿夜登基後,會輕鬆不少。


    而且,再多些日子,阿夜也不需要再隱藏自己的實力了。


    如今的阿夜,學業飛速進步,身體較之以前亦壯實了不少。


    飯量同時大增,驚得時不時過來一起用晚膳的陳側妃目瞪口呆。


    自兩人第一次見麵,紀子期提醒了她幾句,她去到丞相府後,杜府的暗衛未曾再發現她與陳之澈有過往來。


    反倒是又發現了不少暗中與陳之澈過往從密的達官貴婦人。


    暗衛手指頭一伸,一數之下,暗暗咋舌,怕是有八九人了吧!


    阿夜如今在月陵術數學院求學,除了沐休,每日隻有下午下學後回來。


    陳側妃便在他下學後,來別館看他。


    剛開始,看幾眼,帶點小食,叮囑兩句就離去了。


    慢慢的,說話的時間越來越長,差不多到用晚膳的時候才離去。


    次數多了,阿夜也不好意思一到晚膳的時候,就將人趕走,隻留他和紀子期兩人用膳。


    於是有一次,隨口禮貌地問:要不要留下來一起用完膳再回去?


    陳側妃忙不迭的點頭。


    而後,每次來了之後,與阿夜和紀子期用完膳再回太子府,似乎已經成了慣例。


    食材是杜府的人親自挑選的,亦是杜府的人煮好過送過來的。


    紀子期倒不擔心陳側妃會在這中間動什麽手腳,因而默許了她一起用膳。


    ——


    九月下旬,第一批外出曆練的管事回來了,一個個灰頭土臉的,瘦了一大圈。


    關鍵是,單子沒接到多少,氣倒受了不少,然後終於明白了,這其中的辛酸。


    常年在外,日日奔波,到處想方設法打探對方的喜好,即使自己十分厭惡,也要努力去迎和對方,以獲取對方的信任。


    還要耐得住性子,與其周旋。完全將自己變成一灘水,沒有任何的形狀和棱角,或隻露出對方會喜歡的樣子。


    單這一點,對那些習慣了讓別人迎合自己,而自己隻需迎合主家的管事來說,就已經很難做到了。


    回到工廠的那些管事,放棄了當銷售代表的機會,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卻發現原來手下的那幫人,早已有了另外忠心的對象,即他們不在此期間,暫代他們職位的人。


    幾人心中咬牙切齒,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可是這怨得了誰?


    若不是自己眼紅別人銀子掙得多,又輕鬆,哪會出現現在這種局麵?


    而且若現在自己撂手不幹了,去哪裏找這麽好的事?還不是白白便宜了別人?


    幾人吞下心中的不滿,後來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將手下那幫人慢慢收服!


    其他原本動了心思的管事,見幾人如此狀況,通通歇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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