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大臣們雖然暗中利用職權肆意謀取私利,然而終究是朝廷官員,麵子上的那一層偽裝,還是不能撕去的。


    所以一聽說有黎國使臣主導,都將心思轉到了借多少銀給皇帝,以及用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讓皇帝相信他們這些銀的來之不易。


    陳之澈拱手道:“關於此次的加工廠建造一事,微臣想與黎國使臣一起多多學習,以便日後為我蒼月更好效力!請皇上恩準!”


    “這……”蒼月皇帝有些猶豫了,陳之澈處理國事甚有手段,有他在,麵對各位大臣,他會省心不少。


    但他若要參與加工廠建造一事,怕是有段時間不能上朝。蒼月皇帝這一想,就覺得不能讓陳之澈離開。


    “皇上,”陳之澈突然出列跪在了大殿中央,“黎國國土是我蒼月數倍,卻不過半年多時間,其民間經濟便已發展至如此規模,而未來之發展更是不可預估。


    臣身為蒼月宰相,在位已快三年,蒼月國庫卻隻是微弱增長,民間商行仍是一片蕭索。


    臣常常夜不能寐,心中亦時常懷疑,是不是臣的能力有限?


    如今,令黎國突飛猛進的紀使節便在我蒼月,臣實在是想向她學習,哪怕隻是一兩成,想必也夠我蒼月用了。


    還請皇上憐憫臣的一片為國之心,準了臣的請求!”


    陳之澈這一跪,不僅滿朝文武百官嚇了一跳,蒼奇和蒼月皇帝亦嚇了一跳。


    蒼奇眼尖地看到蒼月皇帝欲起身,看樣子是打算親自下了龍椅,來扶陳之澈。


    他立馬走到陳之澈身邊,扶住他:“宰相大人,有話好好說,皇上一定會聽的。”


    蒼月皇帝欲站起的身子坐了回去,順著蒼奇的話道:“是啊,陳愛卿,朕剛剛隻是在考慮,這事若紀使節不答應,朕該如何說服她!”


    他頓了頓,“來人,傳朕旨意給黎國紀使節,宰相陳之澈為黎國使臣團在蒼月的總迎接使,一切事項細則,若有需要幫助之處,可全權由陳宰相處理。”


    “謝皇上。”陳之澈恭敬叩了個頭,才在蒼奇的攙扶下起了身。


    ——


    昨日哭了好久的阿夜,吃飽喝足睡了一覺後,便將先前的事拋在腦後,又前來別館找紀子期。


    卻被杜樂給攔在了門外,“皇長孫殿下,少夫人累了,需要休息,不宜見客!”


    “本殿下不是客!”阿夜惱道。


    “對不起,皇長孫殿下,小的隻是按上頭吩咐行事,請皇長孫殿下莫要為難小的。”杜樂麵無表情。


    阿夜咬牙切齒,“是那個大胡子是不是?那個大胡子吩咐你,攔著本殿下不讓本殿下進去?豈有此理,太豈有此理了!小罩子,給我往裏衝!”


    阿夜的貼身隨從小罩子亦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看到高出一大截的杜樂,渾身的冷然氣勢,早就嚇得手軟腳軟。


    可皇太孫殿下有令,不敢不從,隻得閉著眼睛,抖著身子,往杜樂身上衝去。


    杜樂伸出一隻手將他小雞似的拎了起來,又手一伸,抓住正偷偷摸摸,想趁著杜樂分神之際偷溜進去的阿夜。


    阿夜個子雖不矮,還是比成年的杜樂要矮上許多。


    加上杜樂又是練武之人,兩手用力一提,阿夜與小罩子便被拎到了半空中。


    衣服卡在脖頸處十分不舒服,兩人用手拽住脖頸處的衣襟,雙腳在空中亂蹬,樣子十分可笑。


    阿夜臉漲得通紅,大吼大叫道:“你個死奴才,快放本殿下下來,否則本殿下找人砍了你的頭!”


    因呼吸有些不順暢,邊說邊咳嗽。


    杜樂充耳不聞,拎著兩個小雞仔,權當練功。


    蒼月皇帝陛下派來傳旨的太監見到這一幕時,差點驚掉下巴。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呼:“好漢饒命!皇太孫殿下年幼不懂事,衝撞了好漢,請好漢恕罪!”


    杜樂見來人裝扮,猜其應是蒼月皇帝派來的人,便放了阿夜和阿罩。


    “老奴謝過好漢!”傳旨太監年歲與蒼月皇帝相仿,是從小伴隨蒼月皇帝一起長大的太監,對蒼月皇族十分忠心,阿夜和他亦十分親近。


    “大監,本殿下剛剛和他打賭鬧著玩,看他能將本殿下和小罩子舉多久。沒事,您回去不用告訴皇祖父。”


    阿夜咳了兩聲,喘了幾口氣後道:“您怎麽會來這?可是皇祖父有什麽旨意?”


    聽到前麵半截話的杜樂,倒是有些意外,阿夜剛剛一臉的囂張,又滿口死奴才砍頭之類的,他還以為是個討人嫌的熊孩子。


    如今見他對一個年老的太監說話十分客氣,亦將剛才之事小事化無,倒是對他有幾分刮目相看。


    黎國使臣團身份特殊,老太監亦不願多生事端,如今見皇太孫殿下無事,且有意小事化了,也配合地自動揭過了此事。


    “回皇太孫殿下,皇上派老奴前來傳旨給紀使節。”


    “什麽旨意?”阿夜興奮道。


    “這個,皇太孫殿下恕罪,這是皇上給紀使節的旨意,老奴隻能當著紀使節的麵說。”老太監垂低身子。


    阿夜也不為難他,轉過身對著杜樂下巴一揚,傲聲道:“聽到沒?喚紀子期出來接旨!”


    那囂張得意的態度,讓杜樂剛對他生出的好感一掃而空。這小子,看來是沒被人揍過!


    冷冷掃了他一眼後,向身旁另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立馬應了聲是,往別館裏走去。


    不一會,紀子期出來了,隨行的還有杜峰。


    她看到阿夜楞了楞,然後又朝他微微一笑,似乎在為昨天的事道歉。


    身後的杜峰看到他時,卻不由輕哼了一聲,眉眼都懶得掃他。


    見到手持明黃聖旨的老太監,紀子期正欲跪下,老太監忙道:“紀使節,皇上交待奴才了,紀使節無須行跪禮!”


    紀子期依言站直身子,拱了拱手,恭敬道:“大監,皇上有何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老太監將聖旨內容抑揚頓挫地念了一遍。


    “辛苦大監了!”紀子期雙手舉高接過聖旨,“大監,請慢走!”


    老太監一走,阿夜立馬纏著紀子期開始撒嬌了。


    不過,有杜峰在一旁,他自是無法靠近紀子期三尺範圍之內。


    “子期,小爺一大早來找你,你為何不見小爺?”阿夜委屈道。


    “你什麽時候來的?”紀子期還以為他是同宣旨太監一起來的。


    “來了好久,那個奴才說你吩咐下來要好好休息,不見任何人!”阿夜一指杜樂,紀子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杜樂忙側過身子佯裝望天。


    如此一來,紀子期哪有不明白的,轉過身狠狠瞪了那個裝出一臉無辜表情的男子一眼。


    阿夜心裏大感得意,他才不會那麽傻,無憑無據就直接說是大胡子吩咐人攔著他,不讓他進去。


    反正隻要將話說明,紀子期自會知道是誰在後麵搗鬼。


    阿夜趁紀子期轉過頭的刹那,衝杜峰挑釁地做了一個鬼臉,對方則回他一臉漠然。


    阿夜深感無趣,撇了撇嘴。


    “阿夜,你今日來找我有何事?”紀子期轉過頭看他一眼不開心,柔聲問道。


    “也沒什麽事,就是在府裏待得有些悶,想找你來說說話,誰知你都不理小爺。”阿夜裝出一副可憐樣,“子期,你要拋棄小爺嗎?”


    紀子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怎麽會呢?阿夜,剛剛杜樂不讓你進去,想必這中間是發生了什麽誤會,你以後想來就來!”


    “真的?”阿夜驚喜道。


    “咳咳,”同時兩聲重咳響起。


    紀子期並不理會後麵那聲音,對著阿夜笑道:“當然!不過阿夜,我來蒼月是有事要做,不可能天天待在別館裏等你找我,陪你玩,你明白嗎?”


    “明白的,明白的!”阿夜忙不迭點頭,“當初在天涼的時候,小爺也從沒阻過你做正事。”


    紀子期一回想,發現還真是的,那時候的阿夜才八九歲,雖有時候調皮搗蛋些,倒是從來不會阻人正事。


    她放下心來,笑眯眯道:“這一想來,阿夜還真是個乖孩子!”


    聽到讚揚,阿夜的心裏既痛快,又不痛快,八九歲時,他就已經很討厭別人說他是孩子了,何況他現在已經十二歲了。


    隻是說這話的是紀子期,他也隻能在心裏嘀咕一下,“小爺才不是孩子呢!”


    “阿夜,你歲數也不小了,”紀子期正色道:“你皇祖父沒給你請夫子嗎?”


    聽到此話題,阿夜變得懶洋洋,“有啊,不過那些夫子太笨,教的不好,小爺把他們都打發了。”


    “阿夜!”紀子期眉頭微皺。


    阿夜知她不讚成,心中也很委屈,“子期,小爺雖囂張了些,可不是那等不學無術之輩,難道連夫子是有心教還是無心教,都分辯不出來嗎?”


    說完一聲冷笑,“那些個大臣,巴不得小爺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待小爺登基後,將小爺盡數掌控在手中!這來教小爺的人,會盡心教小爺嗎?”


    紀子期對蒼月朝廷與皇室關係了解並不深,但從阿夜要從蒼月離家出走,且差點被殺害這件事來看,皇室在眾位大臣眼中的地位,隻怕比她先前以為的還要低得多。


    她知道怪錯了阿夜,溫聲道:“那阿夜現在完全停止了求學嗎?”


    “也不是。”阿夜悶悶道:“宰相陳之澈陳大人,每月會抽三天出來教小爺。”


    “一個月才學三天?”


    “嗯,”阿夜點點頭,“他一個月沐休四天,其中有三天都用來教小爺了,小爺也實在不好意思多去打擾他。


    剩下的,就看皇祖父、五叔祖什麽時候有空,會抽空教導一下。”


    紀子期皺皺眉,“你現在正是求學的時候,不學習可不行!”


    “小爺也知道啊!”阿夜聳聳肩,“你個女人別以為小爺,每天吃飽了沒事幹到處玩。


    小爺每天很自覺地在府裏背書練字,沒人教也從沒偷懶,皇祖父、五叔祖和陳大人,都誇小爺勤奮。”


    隻是誇你勤奮,卻沒誇你有進步,說明因為無人教導,你進步很慢!紀子期心中默默道,卻並不挑明。


    “阿夜,我這次來,有一項計劃,是打算在蒼月辦一個術數學院,到時候,你可以進去學習。”


    “小爺覺得希望不大,”阿夜絲毫提不起興趣,“當時無人教小爺時,父王曾向皇祖父提出,將小爺送到學院去學習,


    但被大臣以‘皇太孫殿下鳳子龍孫,怎能與普通人混在一起,沒的汙染了身上的靈氣’為由,逼著皇祖父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打算。”


    嗬,紀子期心中輕嗬一聲,再次刷低了蒼月皇室在從大臣心中的地位。


    “阿夜,”紀子期道:“如果可以去新的學院學習,你願意去嗎?願意收起你皇太孫的架子,像個普通學子般,禮賢下士,尊師重道嗎?”


    “小爺願意!”阿夜忙點頭,眼裏閃著渴望的光,“子期,你有辦法嗎?”


    紀子期點點頭,“阿夜,你得學會將‘小爺’與‘本殿下’兩個稱呼,換成‘學生’‘師兄弟’或‘我’。”


    “噢,知道了!”阿夜興奮地想著能上學院這事,心不在蔫地答道。


    在一旁早已等得忍無可忍的杜峰,在兩人談話即將結束之際,冷冷道:“皇太孫殿下,貴國宰相陳之澈為人如何?”


    阿夜皺眉,猶對他攔著他,不讓他見紀子期一事耿耿於懷,便不大想搭理他,“大將軍為何如此問?”


    “剛剛你皇祖父下旨,我夫人在蒼月的一切行程均由陳之澈陪同,本將軍想了解一下此人。”


    我夫人,我夫人!阿夜在心中吐槽,等紀子期到時候留在蒼月不走了,看你還能不能如此囂張!


    紀子期心裏也有些好奇,這陳之澈怎麽聽也是個有實權的人,先了解其人,與之交好,對她在蒼月的計劃大有裨益。


    阿夜見她眸中亦露出趣味,便道:“宰相陳大人為人清廉,對皇祖父十分忠心,處理國事經驗豐富,幫了皇祖父不少忙,對皇室中人亦十分尊敬。”


    “還有呢?”杜峰問道。


    阿夜搔搔頭,“沒有了。”


    “沒有?”杜峰皺眉:“愛好呢?比如吃,喝,嫖,賭,錢,權等,愛好哪一樣?”


    阿夜瞪他,“陳大人才不是這樣的人!他前幾日生病,沒去迎接你們,也沒參加接風宴,等你們明日見到他時,就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阿夜似乎對陳大人印象頗好?”紀子期試探問道。


    阿夜毫不否認地點點頭,“當日千之易自殺後,很快千側妃亦被治罪灌了毒酒,當時小爺以為這朝廷終於要清靜下來了。


    可誰知,沒了一個千之易,出現了更多的千之易,朝中各方為了爭權奪勢,頻頻向皇祖父施壓,偏偏無一人能服眾。


    那時小爺才真正懂得,為何皇祖父明知千之易一手遮天,千側妃害死我母妃,仍不敢問他們的罪?


    隻因為千之易雖大權在握,無視皇族,卻真正有一顆為著蒼月百姓的心!又有些能耐,能壓住那幫牛鬼蛇神,讓其不敢輕舉妄動!


    而那些隻顧權勢之人,除了權勢外,根本不將任何百姓放在眼裏。


    千之易死後,朝中更是大亂,直到宰相陳大人的出現,才平息了這場紛爭。


    聽說他年少時便因博學而在蒼月頗有盛名,隻因不愛受拘束,不願沾染紅塵之俗氣,一直在深山綠水間遊蕩。


    而後因蒼月內部大亂,深知若再亂下去,蒼月必有內戰,便入了這塵世之中,入朝為了宰相。


    不過短短兩月,便收服了朝中大小官員,朝廷運作才慢慢順了起來。”


    紀子期快速與杜峰交換一下眼神,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若是陳之澈手段了得,收服了官員,他又一心為皇室,這皇室為何還是如此孱弱?


    “阿夜,時辰不早了,要不要留下來同我們一起用午膳?”


    紀子期此言一出,立馬感受到旁邊男子殺氣騰騰的眼神。


    阿夜留到此時,本就想同紀子期一同用膳,看到一旁滿臉怒火的杜峰,更是樂嗬嗬,忙不迭點頭。


    午膳的時候,杜峰仍是悶悶不樂,一聲不吭地低頭用膳。


    連紀子期往他碗裏不停夾菜的討好行為,也不能讓他展顏,隻默默地吃著碗中的飯菜。


    紀子期恨不得拿筷子戳他兩戳,你一大男人,跟個小孩子較什麽輕?


    而且上門是客,怎麽也應該禮貌地好好招待一下不是?何況阿夜也算不得外人,怎麽也是個老熟人了!


    杜峰表情越沉,阿夜就越高興,不時地同紀子期聊東聊西。


    紀子期掛念著杜峰的心情,隻能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著他。


    但這絲毫不能影響阿夜與她聊天的好心情。


    好不容易一頓飯用完,哄走了阿夜,紀子期回房,打算好好哄哄自家那個年歲越長越小的杜大將軍。


    一進房門,便被他大力摟在了懷中。


    “媳婦兒,別動,讓我抱抱!”杜峰的聲音中突然出現了一絲從未有過的軟弱。


    紀子期不明所以,任由他緊緊摟著。


    許久後,杜峰埋在她脖頸邊的頭微微顫動,悶悶道:“期期,要不你跟去東林吧,留在蒼月,我很擔心你!”


    “不要擔心,杜峰,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紀子期摟住他的腰,“無論以後去哪,定會讓杜樂寸步不離!”


    杜峰摟著她不出聲,隻用盡全身的力氣,好似想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這個女子,為何要這般的優秀?如果隻是個普通人,就能永遠地陪在他身邊,在他的嗬護下嬌羞地微笑,快樂地成長。


    可是,他亦愛她麵上燦爛飛揚的笑容,淡定從容的神態,舉手投足間,胸有丘壑,一切盡在掌控中的自信。


    他無法也不忍折斷她的雙翼,亦不能讓她僅生活在自己的庇護下。


    他與她,隻能雙雙攜手,麵對風雨,一路前行!


    許久後,杜峰輕輕鬆開她,“期期,按剛剛皇太孫殿下的說法,陳之澈這個人,我感覺有必要查一下。”


    紀子期道:“我也有這種感覺。如果真是一個品性高潔而又憂國憂民之人,定會不遺餘力幫助皇帝整頓朝綱。


    但從短短幾日的跡象來看,蒼月皇室在與朝臣的對抗中,仍處於下風。


    如此一來,要麽說明這人表麵上看起來憂國憂民,實際上沽名釣譽;


    要麽就是阿夜所言陳之澈之能言過其實,而朝臣勢力比想象中還要大,他雖有心卻無力讓皇室變強。”


    杜峰點點頭,“我會讓杜安杜喜暗中派人,去查查陳之澈這個人。”


    ——


    因為阿夜的事,紀子期下午又進了一次宮。


    這一次,正好奇王爺蒼奇也在,正在詢問今日早朝上,蒼月皇帝所說的那些言論的來源。


    恰好紀子期來了,雙方見過禮後,蒼月皇帝直接道:“五皇弟,今早那些話和想法,便是紀使節之意。”


    蒼奇大大吃了一驚。


    他曾在天涼帳中,親眼見證紀子期將一句“斬殺宰相千之易”變成“若宰相千之易自盡”,化解了蒼月無法與黎國,對投降條件達成一致的困局,亦讓他和阿夜,和平且平安地回到了蒼月。


    回國後的蒼奇,因阿夜不願與之過多談論紀子期之事,他對紀子期最初的印象,便停留在天涼帳中,那個機智聰慧的小少年形象上。


    而後直到去年年中開始,紀子期的信息才更多地被傳到了蒼月,如以一等術生之身,挑戰術師協會一等術師;


    製造投石機,讓黎國天水軍完勝西羌,隨後西羌議和,而後殿前大敗西羌國師,不足十七之齡成為一等術師;


    推動民間商行承包修路,打造四大城項目,讓黎國經濟空前繁榮。


    這些都足以讓蒼奇對那個救過阿夜,因而心存感激的女子刮目相看。


    然而,她身為黎國人,能針對黎國國情推出相應政策,若有長輩在後麵出謀劃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畢竟她的兩位太爺,一位是黎國術數北鬥蔣滄雨,一位是黎國戶部尚書林白。


    世人未必不會如他這般,想像紀子期成就的原因裏,摻雜了多少二人的功勞在內。


    可是,紀子期在蒼月所提出的方案,完全摒棄了黎國的思路,而是結合了蒼月的實際情況,甚至是皇室的孱弱在內,而量身訂做的。


    黎國與蒼月遠隔千裏,這一切,怎麽可能是有人在背後教導?


    關鍵的是,她希望皇室強大,是因為阿夜。因為若從黎國皇帝角度出發,他未必希望見到強大的蒼月皇族。


    所以,這一切都表明,紀子期所提的方案,確確實實是她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女子所想出。


    原本對紀子期就甚有好感的蒼奇,這下對她愈發友善了。


    “紀使節,你向皇兄提出的幾點建議甚妙啊,本王十分佩服。”蒼奇滿麵笑容,“日後若紀使節得空,本王定要好好宴請紀使節,以謝天涼之恩,以及向紀使節多多請教。”


    “奇王爺過獎。”紀子期微笑頷首,“王爺相邀,下官自當奉陪。”


    “那就這麽說定了。”蒼奇哈哈大笑兩聲,“今日紀使節過來找皇兄所為何事?本王方便聽嗎?若不方便的話,本王就先告辭了!”


    紀子期道:“是關於皇太孫殿下的事。”


    “何事?”蒼月皇帝道:“那小子闖禍了?今兒個阿福回來說在別館見到阿夜,可是給紀使節添麻煩了?


    待會朕好好叮囑他一番,紀使節來蒼月是有正事,讓他少去打擾紀使節。”


    “皇上,不是的。”紀子期忙道:“皇太孫殿下雖年幼,但行事十分有分寸,並不曾打擾到下官。”


    見紀子期稱讚他的寶貝乖孫,蒼月皇帝麵上掛滿了笑容,“那紀使節所為何事?”


    “是關於皇太孫殿下求學的事。”紀子期道:“今日聽皇太孫殿下說起,從天涼回到蒼月後,他並未曾接受正規的教學。”


    一說到此事,蒼月皇帝和蒼奇麵上的笑容便隱去,表情變得凝重萬分。


    紀子期繼續道:“所以下官想著,這開辦術數學院之事已經著手在進行,一個月後進行考核,便可收入第一批試讀的學子。


    下官希望皇太孫殿下亦可去參加考核,成為這學院中的一名學生。”


    蒼奇歎口氣:“皇兄和本王何嚐不希望如此,但若朝臣諸多阻攔,是後也隻能妥協。”


    “以鳳子龍孫不應與凡夫俗子混在一起為借口嗎?”紀子期輕哼一聲,“我黎國當今皇帝陛下,在還是大皇子時,十五上戰場,與軍中將士同吃同住五年,未曾有過一句怨言。


    如今的大皇子,亦同下官同拜在術師協會古夫子門下,學習術數之能。


    下官不明白我黎國的鳳子龍孫可以與平民百姓一起,為何蒼月不可以?”


    蒼奇苦笑:“紀使節難道真不明白?”


    紀子期道:“下官是明白,朝臣之所以不想皇太孫殿下與百姓混在一起,一是希望日後好操控,二是希望他登基為帝後,在無人能用的情況下,隻能依靠朝臣。


    但,這些心思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又如何?他們敢拿出來在明麵上說嗎?若說了出來,便是大逆不道!


    所以,下官認為,既然朝臣用的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皇上也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黎國可以,為何蒼月不可以?”


    為何?因為黎國皇室強,蒼月皇室弱!


    然而,紀子期鏗鏘有力的話,讓聽完後的蒼月皇帝和蒼奇,心中不自禁浮起一絲希望:是不是該趁黎國使臣在此,盡力博一博呢?


    兩人還在猶豫中,紀子期卻不得不催促二人盡快下定決心,因為她無法在蒼月停留太長的時間,更不願見到日後阿夜登基時,成為一個無人可用的傀儡皇帝!


    “皇上,王爺,下官知道兩位心中對皇太孫殿下的疼愛,而兩位此舉,其目的未必不是為了保護皇太孫殿下。


    可皇上和王爺應該更明白,皇太孫殿下生在皇室,已注定了一生不可能無風無險,因而逃避或許能解決一時的問題,然而並不能解決長久的問題。


    請恕下官直言不諱,皇太孫殿下已經十二,再荒廢個三五年,他再有才能,那時也已成為廢人,以後的蒼月皇室,隻怕更加沒落。


    這是皇上和王爺想看到的情形嗎?”


    蒼月皇帝和蒼奇心中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苦於無機會打破目前的僵局。


    兩人對視一眼:或許眼下便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該說的,紀子期覺得她已經說了,蒼月皇室願不願意崛起,其根本始終在蒼月皇帝身上,若他下不定這個決心,她再有心幫阿夜,也是枉然。


    蒼月皇帝閉目沉思,麵上神情幾變,片刻後,似是終於下了決定:“朕年歲不小了,朕的太子已經養廢了,有心而無力。


    朕原本想著,再撐多幾年,直接將皇位交到阿夜手上,因而有些事,一直下不了決心。


    可如今看來,就算朕撐到了那個時候,阿夜順利登了基,又有什麽用?


    朕所留給他的,不過是個爛攤子而已,自身學識不夠的阿夜,無人可用的阿夜,又如何能讓群臣聽命於他?


    到時候,阿夜不過是另一個朕,甚至於更悲慘於現在的皇帝而已!


    紀使臣,為了蒼月皇室和阿夜的未來,朕願意賭一次!


    亦請紀使臣看在阿夜視你如至親的份上,盡全力護他周全!”


    “皇上,下官一定盡全力護阿夜周全!”蒼月皇帝下了決心,紀子期鬆了口氣,她麵色堅定:“皇上,下官還有個不情之請!”


    “紀使臣不用客氣,請說!”


    “下官想讓阿夜住到別館,由下官教他術數,由幕僚杜安教他學識,由別館黎國護衛教他防身的功夫。


    另外,請允許下官隨從到皇宮,挑選幾位練武資質奇佳的小太監,以陪伴皇太孫殿下的名義來到別館,一同接受習武訓練。


    皇太孫殿下身邊,必須有幾個武藝高強之人貼身保護,這樣一來,也可緩皇上之憂。”


    這裏裏外外花盡心思,都是為了他的寶貝阿夜,蒼月皇帝焉有不答應之理,他麵露喜色:“一切如紀使節所願。”


    阿夜在收到要去別館住的消息後,興奮得一晚上沒睡著。


    卻不知道,他去別館後,一天早晚各一個時辰的武藝練習,四書五經、兵法、權謀、治國之道等學習又要花三個時辰,


    除掉用膳午休,他能見到紀子期的時間不超過半個時辰。


    阿夜滿肚子的心酸,跟著杜安學習也就罷了,他隻聽了一小會,雖然學識不夠,亦能懂得杜安之能。


    可是,為什麽要跟那個同他有仇的杜樂學武?別館裏那麽多禁軍,為毛偏偏是他?


    隻讓他不停地跑步,站馬步,拎沙袋,確定不是在公報私仇嗎?


    隻是他與紀子期難得有時間單獨見麵,不想為了這等人浪費時間,也知道紀子期如此安排,肯定是為他好。


    因而幾日後也未曾提出要換人的想法。


    當然,這些都是幾日後的事情了。


    與蒼月皇帝約定好的紀子期回了別館後,小心翼翼地將此事告訴了杜峰。


    她咬著唇,“杜峰,關於阿夜來別館住的事情,我先前沒想得這麽深,所以沒來得及跟你商量,你不會生氣吧?”


    杜峰橫她一眼。


    紀子期以為他生氣了,正想要好好哄他,卻見杜峰輕笑道:“傻瓜,為夫哪是這麽小氣的人!皇太孫殿下不過是個小孩子!”


    什麽嘛?紀子期被他的言行給弄蒙了,那早上還跟阿夜吵架的那個男人是誰來的?莫非這廝婚後出現了什麽人格分裂症不成?


    杜峰見她一眼狐疑,忍不住沉沉笑道:“期期,你知道的,這男人有時候火大又發泄不出,總得找人撒撒火才是!


    皇太孫殿下不過是不好彩,剛好撞到了槍口上而已!”


    呸!紀子期麵上一熱,瞪了他一眼。


    “而且,”杜峰聲音突然變得輕柔,“我很快就要走了,杜安杜喜杜樂幾人,跟你始終主仆有別,又男女有別,定會恪守禮儀。


    偶爾休息的時候,有皇太孫殿下陪著你說說話,你也不用一個人那麽無聊!”


    紀子期鼻頭一酸,倒入他懷中,摟住了他的腰。


    卻被杜峰略帶嫌棄道:“隻能看不能用,就別來撩撥為夫了!”


    嘴裏雖這樣說,手卻緊緊地摟著她不放。


    紀子期心裏的感傷立馬散去,忍不住抬起手輕輕錘了他兩下。


    卻被他大笑著抓住,放在唇邊狠親了兩下。


    ——


    第二天早朝上,蒼月皇帝提了讓阿夜進入黎國使臣開辦的術數學院一事,朝臣果然極力反對。


    這一次的蒼月皇帝不像以往那般被迫保持沉默,反而疾言厲色:“我蒼月皇室中人既為鳳子龍孫,如何教育這些子孫,何時輪到眾愛卿來指手劃腳?還是說眾愛卿心中,認為自身已經淩駕於我蒼月皇室之上?


    黎國皇室規定,皇子十五必須上戰場五年,現任大皇子雖未上戰場,卻拜在術師協會門下,自願做一名普通學子。


    黎國皇室中人能夠與平民百姓一起,我蒼月皇室為何不能?”


    蒼月皇帝自上位以來,從來沒試過發這麽大的火,底下的群臣一下子楞住,忘記了要反駁。


    蒼月皇帝心口怦怦跳,麵上卻冷眼掃過眾人,“還是說,各位愛卿別有企圖,不想我蒼月皇室向黎國皇室學習,造就有能之下任帝王?”


    此話一出,誰敢接腔?


    無論這些大臣們在心裏,多麽地瞧不起現在的蒼月皇室,在麵上還是要保持足夠的尊重。


    暗中操縱皇室可以,但若公開反對皇室,則等同於謀逆之罪了。


    蒼月皇帝見無人應答,直接下了定論,“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以後休得再議!”


    下朝後,眾大臣圍在了陳之澈身邊,有人出聲埋怨道:“陳大人,剛剛那事,您為何不出聲阻止?”


    陳之澈清潤麵容上露出溫和笑意,“皇上的話說得在理,本官辯駁不得!”


    “皇上這幾日為何會變化這麽大?”一位大臣想起剛才蒼月皇帝的怒火,心有餘悸。


    “是因為黎國使臣在的緣故吧!”


    “本官前兩日聽說,那黎國紀使節與皇太孫殿下是舊識。”陳之澈嘴角輕勾,似是隨意道:“許是因著這份情誼,皇上覺得有了些倚仗吧。”


    “真的?假的?”不少群臣紛紛討論起來,“倘若是真的,咱們的權不會被皇上趁機收回去吧?”


    ------題外話------


    推薦好友文文,《梟寵:軍少撩妻一百分》煙火人間  軍婚,意味著信任與堅守。


    在楚心喬的眼裏,當軍嫂代表著寂寞空虛冷。換言之,就是守活寡。


    所以,她不打算找軍人當自己男人。


    初見他時,她把他當成搶劫犯。


    再見,他是她要相親的對象。


    “我這人脾氣不好,暴燥易怒,可能一氣之下就會做出什麽不可控的事情來。所以,你最好想清楚。”


    她把玩著手裏的手術刀,皮笑肉不笑的說著。


    他隻嗬嗬兩聲:“正好,我喜歡製服一切暴力分子,尤其是女暴力分子。”


    她嘴角猛然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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