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夜後,第二天午時前,黎國使臣團到達了月陵。


    蒼月皇帝為了表示其重視,親自帶著奇王爺、太子、皇長孫,以及一眾朝中眾臣,一起在月陵城外等候。


    對方的迎接如此隆重,紀子期等人亦不敢怠慢,欲行蒼月跪拜之禮,已被皇太孫蒼夜攔下。


    三年未見,阿夜長高了許多,已同紀子期一般高,眉眼依舊精致深邃,多了幾分少年的沉穩。


    他看著紀子期,神情激動。


    若不是當著眾人的麵,他真想像以前一樣投入她的懷中。


    時光逝去,記憶中的那人還是那般的讓他信賴。


    隻不過,阿夜暗中撇撇嘴,還是以前著男裝的紀子期看起來更加順眼些。


    一番外交辭令後,紀子期等人被安排在了特設的別館裏。


    除了阿夜外,其餘蒼月人等均離開了。


    等人終於離去,阿夜立馬跳起來,朝紀子期奔過來,眼看就要衝入她懷中。


    然後有雙大手橫在紀子期麵前攔住了他。


    阿夜很是不快,厲聲質問眼前男子:“你憑什麽攔我?”


    “憑什麽?”那男子囂張地笑了,“就憑我是她相公!”


    “相公?”阿夜張大嘴,麵上似受到了沉重打擊,“本殿下不信!”


    杜峰一把摟住紀子期的腰,不顧她的掙紮,在她麵上親了一口,挑釁道:“這下信了吧!”


    阿夜臉蛋漲得通紅,眼裏已泛起淚花,向著紀子期控訴:“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紀子期白了摟住自己的男子一眼,對著阿夜溫柔道:“阿夜,我還是子期啊!”


    那就是成婚了!阿夜紅著眼不滿吼道:“當初在天涼,你答應要嫁給小爺的!”


    杜峰的眼冷冷掃向她。


    什麽時候的事?紀子期亦怔住。


    枉他一直記著這事,這個女人居然早就忘記了!


    阿夜憤怒不已,聲音帶著些顫抖,大聲道:“你個女人,當初你親小爺的時候,答應過要照顧小爺一輩子的!


    後來小爺離開的時候,小爺親了你,也說過會對你負責的!”


    咳咳,紀子期忍不住咳嗽兩聲,這哪跟哪?


    哼哼,一旁杜峰兩聲冷笑,磨牙的聲音傳入紀子期耳中,讓她一陣心驚。


    “你,你不守承諾!”阿夜拚命忍著不讓眼裏的淚流出來,聲音裏滿是指控和不滿,“小爺堂堂蒼月國皇長孫殿下,未來的蒼月國皇帝。


    哪裏比不上他?你若嫁與小爺,就是未來的皇後,怎麽也比將軍夫人強!而且,他那麽笨,相處那麽久,都未發現你是女子!


    小爺跟你一起睡的第一個晚上,就知道你是女人了,比他不知道聰明了多少倍!你居然選他不選小爺?小爺不服,小爺哪裏比不上他?”


    “一起睡?第一個晚上?”杜峰陰惻惻的聲音響起,“皇太孫殿下是如何發現的?”


    紀子期心裏一個咯噔,想阻止已是來不及,阿夜的眼睛已不由主地掃過她的胸,麵上瞬間緋紅。


    摟著她的男子手下用力,聲音卻懶洋洋:“被看了?”


    “沒!”紀子期忙不迭解釋,“當時裹胸布鬆了,現了形狀而已。”


    “形狀?”杜峰想起她胸前的美好,眸色幽深,手下越發用力,心中惱火居然不是他第一個看到。


    “真的什麽也沒看到!”紀子期心一跳,就差舉雙手發誓了。


    “你們兩個,夠了!”被無視的阿夜更加惱怒了,這個是重點嗎?重點不應該是為什麽不選他嗎?


    看著紀子期看向他,阿夜不禁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子期,你為什麽不選小爺?小爺哪裏比不上他?”


    “哪裏都比不上!”不待紀子期開口,杜峰冷哼一聲傲然答道:“論功夫,你比不過本將軍,論身形,你沒有本將軍威武!”


    “小爺……”阿夜氣極了,“小爺隻是年歲比較小而已!”


    “對!論年歲也比不過本將軍!”杜峰不屑將他上下一瞟,“你一小屁孩,能幹什麽?”


    可憐阿夜雖早熟,但再早熟也不過一十二少年,哪裏懂得杜峰這個色胚話裏的歧義?


    紀子期被杜峰幼稚的言語和行為給驚到了。


    這廝怎麽自從成婚後,越來越像個長不大的少年了呢?以前麵對唐大公子裏,那一副不將人放在眼裏的高傲神態去哪了?


    跟阿夜一個小孩子也可以吵成這樣!


    阿夜被氣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自從回蒼月後,隻偶爾想念紀子期時哭過一兩回,十二歲的阿夜已許久未曾哭過了。


    他猛地一跺腳,衝出了別館。


    他的貼身隨從見自家皇太孫殿下哭著跑出來,一下了楞住不知該如何反應。


    等到他回過神來後,阿夜的背影已隻剩下了一個小黑點。


    他大叫:“皇太孫殿下,皇太孫殿下,等等奴才!”然後大步朝那個黑點追了上去。


    別館裏,紀子期看著步步逼進的杜峰陰沉的臉,陪笑道:“那個,杜峰,都過去好久的事了,而且阿夜那時年歲小,我不過就將他當成弟弟一般對待。”


    “弟弟?哼,我不管,反正我不是第一個看到的,這點讓我很不爽!”對麵的男子絲毫不讓步。


    “那哪算?我未去天涼之前,都是著女裝,按你的邏輯,不早就被人看了?”對著男子的無賴,紀子期也無奈。


    “那共度一個晚上呢?”杜峰陰惻惻地道。


    “杜峰,他那時才八歲而已!”紀子期撫額,連個小孩子的醋也要吃?這廝什麽時候變成了醋壇子?


    “我不管,總之你得補償我!”兩人一個後退,一個緊逼,轉眼已到了床邊。


    這才是真實目的吧!紀子期心裏不恥。


    一路從黎國來到蒼月的這一個多月,因驛站隔音效果不好,自己不許他亂來。


    偶爾來一次,也都是匆匆忙忙的,想必將這廝給憋壞了。


    “杜峰,這個天色還早,咱們先去用點膳好不好?”紀子期顧左右而言其他。


    麵前的男子,一個大力,已將她撲在了床上。


    “杜峰!”紀子期驚呼,一麵躲避他迫切的吻,一麵含糊不清地道:“等會若有人來找怎麽辦?”


    “放心吧。”身上男子氣息不穩,“已經交待過杜樂守在門外了,若有人要來,就說你累了正在歇息。”


    紀子期惱得用手推他,“你居然背著我下這種命令?”


    杜峰已不管不顧,抓住她的手,壓在頭頂上方,火熱的唇堵住她,不顧一切地糾纏,誓要讓她臣服於自己。


    而另一隻手已迫不急待地開始解她的衣衫。


    或許是因為阿夜的話,或許是這一路壓抑的太久,今日的男子格外的粗魯。


    下口時毫不口軟,特別是在他在意,卻不是他第一個看到的地方,流連反複了許久。


    紀子期又痛又麻,又被製住,動又動不得,腿被壓住,越動越容易走火。


    隻得不住驚呼,“杜峰,混蛋,你輕點!”


    直到那雪白變得緋紅一片,杜峰漆黑的眼裏才露出一點滿意神色,轉向了別處。


    從這一刻起直到半夜,紀子期不知被欺負了多少次,偏那廝一邊欺負她還一邊故意笑話道:“媳婦兒,也不知這別館的隔音效果如何?


    為夫倒是不怕被別人聽到,隻是擔心媳婦兒你害羞!”


    麵孔朝下的紀子期喘著氣,眼裏似是有濃霧一般,完全失去了焦距,麵上滿是紅暈。


    聽了他的話後,恨不得反身咬死他,偏又被壓製得一動也動不了。


    最後累慘了的紀子期沉沉睡去前,腦海裏模模糊糊想:幸虧這接風宴在明天晚上,幸虧後天才正式開始工作,否早她這樣子明天如何起得來去見人?


    這個混蛋,過段時間就會露出真麵目!可是,算了,他最多十日,就要前往東林了,以後好幾個月沒肉吃,也怪可憐的,就當提前預支好了。


    不過,這開了葷的男子,能忍得住長久不吃肉嗎?不行,他走之前,定要好好跟他說清楚,去了東林,絕不許亂來!


    倘若這邊的事情順利,她到時候就去東林找他,再一起回京城,這樣好像也挺浪漫的。


    紀子期帶著這些想法,甜蜜睡去了。


    但是,千算萬算,她忘記了一件事,第二天一大早,她發現她的月事來了。


    這事最先還是杜峰發現的,當他發現自己滿手濕濡時,以為紀子期受傷了。


    結果把紀子期喊醒一看,原來是月事來了。


    杜峰先是放下心來,轉而又滿臉怨念。


    他最多十天就得去東林了,這月事一來就得七天,也就是說,他最多還有三天肉吃,就沒得吃了?


    而且,明日開始,紀子期就開始忙起來了,他再迫切,也不能不顧她的身子!


    這一想,杜峰越發地不高興了。


    紀子期知他心中所想,忙開口哄他:“相公,別不高興了,這邊的事布署得差不多了,我就去東林找你可好?”


    “真的?”杜峰雙眼冒光,轉而暗淡下來,“不行,東林危險,我不想你去冒險!”


    紀子期親他一口,嬌聲道:“我家相公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一定能保護他的媳婦的。”


    滿心滿眼的崇拜,哄得杜峰開心不已,在她身上大力捏了一下,“小妖精!嘴真甜!”


    “就這樣說定了哦!”紀子期咯咯大笑,又各在他麵上左右親了一下後道:“去到東林後,可不許胡來哦!”


    杜峰用力捏她,眨眨眼,曖昧道:“那就看媳婦兒有沒有本事把為夫掏空了。”


    紀子期心中呸了一聲,朝他做了個鬼臉。


    心中咬牙道:本姑娘本就打算豁出去一次,看你這廝招不招架得住!


    昨晚跑回府的阿夜嗚嗚咽咽哭了好久,惹得兩年多前新進府的陳側妃心疼不已,“皇太孫殿下,你這是怎麽啦?


    受了什麽委屈?說出來給姨娘聽聽。要不告訴你父王或皇爺爺也行,他們定會為你作主的!”


    阿夜隻哭,卻不作聲。


    新進的陳側妃算是府中與他關係最親近的人之一,但因為他母妃以及千側妃之事,阿夜對這府裏的女人充滿了防備。


    所以即使再親近,阿夜並不會事事都告訴她。


    好比紀子期一事,除了蒼奇和他皇爺爺外,這蒼月無人知曉他與她之間的關係。


    連他父王他都不告訴,何況隻是個側妃?


    陳側妃似是也知道,不再出聲追問,隻拍著他的肩,柔聲道:“皇太孫殿下,餓了沒?想吃啥?姨娘吩咐下人去準備。”


    阿夜哭著哭著,聽她一提點,也覺得有些餓了,便點了點頭。


    陳側妃走後,阿夜又覺得再哭好像沒什麽意思了,反正紀子期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到處找他哄他安慰他。


    他扁扁嘴,心想著這次紀子期既然來了,一定要想辦法將她留在蒼月才行。


    至於那個大胡子,讓他滾回黎國好了。那麽笨,一點都配不上紀子期!


    那個女人,應該配他阿夜這麽聰明的人才是!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大胡子剃掉胡須後,雖然比他阿夜差了點,也算長得人模人樣。


    剛剛在月陵城外迎接的時候,他自我介紹說是“威遠大將軍杜峰”時,把他給嚇了一跳。


    若不是他那討厭的聲音和語氣,阿夜肯定會懷疑黎國是不是有兩個威遠將軍杜峰。


    不過,阿夜切了一聲,那又如何?到時候隻要紀子期願意留在蒼月國,他又能怎樣?


    阿夜心裏這一想,就覺得痛快了許多。


    正好下人送了晚膳過來,剛剛跑了一路又哭累了阿夜,立馬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早上紀子期哄好因她月事來了有些不開心的杜峰後,兩人一起用早膳時,杜樂送來了一個消息:“少爺,少夫人,昨天交給蒼月吏部的兩個人,昨晚上吊自盡了。”


    一大早聽到這樣的消息,紀子期立馬胃口全無,皺皺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杜峰嗯了一聲,然後利眼掃過杜樂,眼中含著責備:少夫人正在用早膳,怎麽能說這麽血腥的話?


    杜樂縮了縮,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紀子期揉揉眉心,“晚一些將杜安杜喜還有曹大人喚來,一起商量一下此事。”


    杜峰點點頭,表情亦有些嚴肅。


    原本後來抓的那人,他和杜安均有考慮過想通過那人順藤摸瓜,找到幕後主使。


    但這裏是蒼月,不是黎國。所有暗衛對這裏的地形不熟悉,他們對這蒼月之人也並不了解。


    後來索性決定直接將人抓了,由蒼月吏部去查,說不定會另有收獲。


    隻不過,事情似乎超出了他們的計劃範圍。


    而能在吏部直接殺人的人,想必其勢力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大。


    特別那兩個犯人,是由黎國使臣團親自交給蒼月吏部的,雖然並未說明此二人的罪狀,但想來吏部的監管不會鬆懈才對。


    在此嚴密的情況下,居然眨眼就將人無聲無息地殺了,這背後之人,看來不容小覷。


    杜峰看向紀子期的眼神,充滿了擔心。


    他原本對此蒼月之行,就認為會存在著潛藏的危險,雖然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因而帶來了五十最強杜府暗衛,最少可以保證紀子期的生命不受威脅。


    可如今看來,五十人實在太少了。


    杜峰當機立斷,立馬吩咐杜樂飛鴿傳書京城杜府,再派多二百暗衛前來。


    紀子期覺得誇張了點,這畢竟在蒼月國,蒼月皇帝無論如何也不敢讓她出一點差池,否則黎國軍隊鐵騎一出,如今的蒼月無絲毫反抗之力。


    杜安和杜喜卻讚成杜峰的作法,“防範於未然總是好的。這世上有些人,根本無法用常規想法來衡量他。”


    紀子期想起製造地宮的劉夫子,當初他為何願意同西羌聯手,至今仍無人能用人之常情來分析出他的動機。


    如此便默許了杜峰的做法。


    “那兩個死去的人,我未能從他們口中套出一丁點有用的消息,請少爺少夫人責罰。”杜喜道。


    杜峰道:“這與你無關!那兩人必是受過嚴格訓練,又深知我們身份不同,不可能動用私刑,所以才如此有恃無恐!”


    轉而冷笑一聲,“要怪就怪我心慈手軟,沒將那二人私自扣下,用盡手段審問!”


    幾人沉默不語。


    其實心中都明白,倘若真的扣下那二人,背後之人一定不肯善罷幹休。


    到時候此事鬧到蒼月皇帝麵前,隻怕會不大愉快,丟了黎國皇帝陛下的臉。


    紀子期見氣氛有些沉悶,開口道:“既然這蒼月有對咱們心懷不善的人,那大家都要謹慎些,衣食住行等一切都要小心。


    晚一些同行的其他人員,亦要將這點全部告之,但在原由上隻說在他國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是!”


    杜安接著道:“那兩人死了也並非全無好處,至少我們現在可以將懷疑目標縮小!”


    杜喜點點頭:“能煽動幾百無知難民前來阻擾,在蒼月,隻要有足夠的銀子,都可以做到。但要在吏部殺人,非高官實權者做不到。”


    曹雲清道:“所以,我們現在的目標,是先逐一排除那些無實權之人?”


    紀子期道:“不論是否曾經有潛在的恩怨,先從是否擁有實權以及錢銀開始,任何一個人都不要放過!


    對方的意圖,我們現在還不得而知,但即使有嫌疑人,也盡量低調處理,先查清楚緣由。


    不過幕後之人敢在吏部殺人,其動機怕是不純!這事,必須得慎重處理!


    畢竟我們現在在蒼月國土地上,一個把握不好,怕是會引起兩國爭端!”


    杜安杜喜心中暗道:這少夫人什麽都好,就是心軟了些!


    杜峰麵上不顯,心裏同樣不以為然:在選擇保護自己媳婦兒和得罪蒼月國之間,他自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看來晚些時候得單獨同杜安杜喜杜樂交待清楚,若他們預感有危險時,以保護少夫人的安危為主,可以暫時忽略少夫人的命令。


    晚宴過後,紀子期單獨求見了蒼月國皇帝。


    蒼月國皇帝五十出頭,麵容與阿夜有幾分相似,隻是國事不順,麵上帶著長年積累下來的憂愁,比實際年齡看上去還要蒼老一些。


    “黎國使節紀子期參見皇上!”紀子期跪倒在地行禮。


    蒼月皇帝親自走下龍椅,扶起了紀子期,“紀使節不必多禮!”


    他親自將她扶起,又賜了座,才走回自己的龍椅。


    紀子期見他行為,無絲毫榮幸之感,反而有些憂心。


    皇帝在古人心中,是受到上天眷顧的人,隻可遠望不可高攀。


    倘若剛剛扶她起身的,是太子,或是其他王爺,都會讓被扶之人覺得備受榮寵。


    但若是皇帝,便會變成突然間從神壇跌落凡間的普通上位者,拉近了君臣的關係,亦會少了那份仰視。


    如果皇帝不再神聖,如何能震得住那些本就七竅玲瓏的大臣?


    也難怪當初的阿夜會身陷險境,繼而不惜離家出走!


    而從剛剛蒼月皇帝的舉動,以及他麵上的神情,亦可以判斷出,蒼月依然還是之前的蒼月,並沒有因為千之易的死去而改變多少!


    若不是因為阿夜的緣故,紀子期對這一切根本不想理睬。


    她做好自己的份內事,盡早離去就是了。


    可是,一想到那個小大人似的傲嬌的阿夜,她又覺得,若不幫幫他,眼前的蒼月皇帝會不會就是以後阿夜的版本寫照?


    正發楞間,蒼月皇帝開了口,聲音溫和:“紀使節,說起來,先前阿夜的事,朕還未曾好好多謝過你!”


    “皇上言重了,下官應向皇上告罪,請恕當初對皇長孫殿下無禮之罪。”紀子期收回心神,拱手道。


    “哈哈,紀使節太謙虛了。”此時有些夜了,蒼月皇帝也不廢話,“紀使節這麽晚求見朕,可有何事?”


    “下官想向皇上匯報關於如何發展蒼月之方案。”紀子期道:“這樣明日皇上便可在早朝時,與朝中大臣相商其可行性。”


    “哦。”蒼月皇帝麵上的憂鬱似散了些,露出幾分真心的歡喜,“紀使節簡要說來聽聽。”


    “下官是打算從三塊入手,一是戶部運行製度,二是辦術數學院,三是推動商行發展。”


    蒼月皇帝身子略往前傾,“這三塊分別打算如何做?”


    紀子期道:“先說戶部運行,此次前來的官員中,有黎國戶部右侍郎曹大人及一眾官員,具體的運作,這幾人比下官更清楚。


    二是術數學院,下官從黎國術師協會帶來的十人,計劃在蒼月停留三到五年的時間,旨在培養出蒼月下一代的術數接班人;


    而未來,下官亦會向我黎國皇帝申請,以後蒼月和黎國每三年定期進行術數人才交流,確保蒼月的術數水平能不斷向前。


    三是關於推動商行發展,第一步,下官希望朝廷出部分資金,在蒼月建幾所大型的蒼月特產加工廠。”


    “為何不是商行承包修路?”蒼月皇帝不解問道:“貴國這幾個月坊間空前的繁華,全得益於去年十二月開始的修路。”


    紀子期道:“皇上,下官之所以先在黎國推行修路,是因為黎國本身有良好的經濟基礎。民間商業發達,各大商行資本充足,錢莊亦發展興旺。


    而反觀蒼月,民間商行蕭條,購買力低下。想必大部分資源均掌握在權貴手中,而權貴的心思與商人不同。


    商人希望通過能掙錢的手段,來掙取更多的利益,因而會費盡心思去想掙錢的方法。


    而權貴手中有權,隻要動用手中權勢,便可得到無數的好處,因而他們所想的,便是如何獲得更多的權,再通過權來獲得錢。


    雖然這兩者之間時常牽扯在一起,但因其出發點不同,仍有著本質的差別。


    因此,修路一事,除非皇上有把握讓權貴同意自行掏腰包,而不壓榨百姓一分一毫!


    否則,這最後的重擔還是會落在蒼月百姓身上,如今的蒼月還未從前幾年的大旱中緩過神來,倘若權貴再一壓迫,隻怕會引起民間動亂。”


    蒼月皇帝聽後怔住了,他未曾料到,一個他國的女子,在對蒼月不甚了解的情況下,隻單憑一些表麵情況,居然就一針見血地說到了蒼月最核心的問題。


    隻是不知,這話是她自己想的,還是在黎國有人專門跟她分析過。


    他的腦子在想著這些問題,然後聽到自己的嘴裏不由自主問道:“若按紀使節如此分析,即使出資修建大型蒼月特產加工廠。


    倘若權貴利用手中權勢插手其中,最後受益的還是權貴,如何能推動商行發展?”


    紀子期微笑道:“皇上,此次情況略有些不同。因為此次的建議是由下官提出,而並非皇上您或坊間的意願。


    皇上您明日早朝時,自是不必表現出對此事深有信心的表情,反而應該同此時一樣,表現出憂心仲仲的樣子。


    因為下官是黎國派來的使節,皇上您不想與黎國交惡,因而不得不讚成下官的做法:由朝廷出資,向權貴及商行籌款,共同修建特產加工廠。


    下官還要提醒皇上的一點是,無論最後籌到的資金有多少,皇室必須占五成以上!”


    “這又是為何?”蒼月皇帝不解。


    “因為這幾家大型特產加工廠必須掌握在皇室手中!”


    “朕聽說黎國的四城計劃,其核心是要朝廷放手,讓商行自行發展!為何我蒼月卻要反行其道,必須掌握在皇室手中?”


    紀子期道:“皇上,還是先前下官講的那些緣由。這世上任何人,想要坐擁無上的權力,需要掌握的是兩樣東西:錢與軍隊。


    相信這點上,皇上比下官更能明白。


    我黎國之所以能如此做,是因為曆任皇帝陛下英明,軍隊與大部分錢均掌控在手中,國事順暢,民間繁榮。


    而蒼月麵對幾年前的大旱,至今仍深陷其中無法解決困境,甚至一度逼得同我黎國反目,其中原由,下官不說,想必皇上也清楚。


    因此,蒼月皇室幾十年內,必須掌握足夠的錢,才有底氣支撐皇室去做想做的事。”


    蒼月皇帝又怔住了,這個女子,是他向黎國皇帝陛下請求而委派來的沒錯,但她隻需為蒼月推動經濟發展就好,為何還要為皇室如此著想?


    他忍不住試探問道:“紀使節如此做,是為了阿夜吧?”


    紀子期笑而不語。


    蒼月皇帝心中感歎一聲,眼前的女子,不過與阿夜三年前幾個月的短暫相處,便能如此重情重義,果真不是一般人啊!他忍不住心生讚歎。


    看來阿夜是個有福氣的!有如此品性才能雙全的女子助他,想必若日後阿夜登基為帝,不會如他現在這般窩囊!


    蒼月皇帝本來對紀子期的計劃心存憂慮,可現在,他決定相信她,賭一次!


    既然早就沒了退步,與其苦苦掙紮,不如放手一博!


    他心中生出許久未有的豪情,心緒澎湃之際,忍不住音量都拔高了幾分:“一切按紀使節意願行事。”


    ——


    第二日的早朝上,在商議完國事後,蒼月皇帝將昨晚紀子期講的幾點計劃一一公布。


    關於曹雲清等人進入戶部,推行黎國戶部製度,蒼月戶部雖有些異議,在宰相陳之澈的周旋下,倒也順利通過了。


    第二件事,關於辦術數學院的事,這點出乎蒼月皇帝意料,無人有異議。


    這些大臣隻是私心重,並不是眼光淺薄,若辦了術數學院,家中子侄都會跟著受益,何樂而不為?


    而且就算有出色的寒門學子,到時重金將其招至麾下,還省了四處尋人的麻煩。


    因而這一點上,各位大臣不但沒有反對,反而紛紛表示願意出資開辦學院。


    蒼月皇帝心中一陣感歎,以前他一直認為蒼月陷入如此困境,一半是因為自己性情懦弱所致,一半則是因為朝中無能人所致。


    如今看來,倒全是因為自己無能,無法讓其真正為蒼月盡心盡力。


    瞧瞧,一旦涉及自身利益,這群人腦子轉得比誰都快!


    到了發展商行計劃第一步時,果然有大臣提出了同昨晚他一樣的問題:為何不直接修路?


    蒼月皇帝心中冷笑,看來這些人心裏比他明白得多。


    他麵上裝出無可奈何的樣子:“眾位愛卿,紀使節為黎國皇帝陛下派來的使臣,朕不能不順著她的意願行事!


    倘若激怒了黎國,到時候黎國軍隊,帶著數百輛投石機前來,我蒼月蔫有還有擊之力?”


    哼,果然如此!不少大臣心中不屑道。


    這些人雖心裏對皇帝不敬,麵上卻不敢拿蒼月安危來做賭注,便齊齊噤了聲。


    “關於黎國使臣提出的第三件事,希望朝廷出資修建大型特產加工廠這事,”蒼月皇帝又歎口氣:“眾愛卿都知道我蒼月國庫空虛。


    黎國使臣這一要求,真的是給朕出了個大大的難題。但偏偏又推拒不得,否則不是讓黎國嘲笑我蒼月無能?不知眾愛卿有何良策?”


    許久未曾出聲的、病了幾日剛痊愈的宰相陳之澈忽然開口道:“皇上,不知紀使節提出此方案的用意何在?”


    蒼月皇帝心中一跳,自前任宰相千之易自盡後,朝中過了數月才選出新任宰相陳之澈,而陳之澈這兩年多來也一直站在皇室這邊,算是為他分了不少憂。


    可如今他這尖銳的一問,到底是為皇室考慮,還是為了其他?


    蒼月皇帝一向篤定的心,在這一刻突然間產生了懷疑。


    他看向陳之澈清朗如月的臉,那眼裏全是淡然,一副無欲無求的感覺,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這點紀使節卻不願明說。她曾道:黎國皇帝陛下雖同意蒼月的請求,派了她前來,但有些事,隻能告之貴國如何做,或幫助貴國去做,卻不能將所有細節全部一一披露。”


    蒼月皇帝麵露擔憂,“朕這心裏也不安的很,但既然當初向黎國求救,是陳愛卿提議,朕和眾位愛卿共同商議的結果。


    現在人來了,無論如何朕也必須表示出十二分的支持才行。


    隻是這結果好與不好,現在無人能預料得到。因此朕有一想法,想聽聽眾愛卿的看法。


    這建廠的銀子呢,一部分由皇室出,一部分在民間集資,另外則希望眾位愛卿能支持一部分。


    這支持的部分有兩種,一種是投資,即這加工廠建成後,眾愛卿都有份。


    另一種是借貸,即借錢給朕,按民間利息計算,三年後,朕想法子還給眾愛卿。眾愛卿意下如何?”


    嗬!不少大臣心裏不屑冷哼,還錢?皇室窮成這樣,還有錢還?


    不過,若借了銀子給皇帝,到時候若還不上,倒是可以以此為條件,換取更多的好處。


    於是不少人高呼:“皇上,微臣願盡綿薄之力,為皇上分憂!”


    奇王爺蒼奇一旁靜靜看著這一切,他總覺得今日的皇兄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怪在哪裏。


    而且今日的所有言論,一點都不似以往的皇兄會說的話。


    以往皇兄性子雖弱,卻從不願在口頭上過多示弱,多數以沉默代替。


    但今日,似乎有些故意示弱的嫌疑。


    隻是那些大臣一向陽奉陰違慣了,蒼月皇室早已不被他們放在眼中,所以才未注意皇兄的異樣。


    隻除了…,蒼奇抬頭看向對麵的宰相陳之澈,整個朝堂上,隻有他永遠是一副雲淡風清事不關己的樣子。


    若不是這兩年多來,陳之澈大部分時候都站在皇兄這邊,有時候他真懷疑此人為何會踏入紅塵,入朝為相!


    蒼奇收回視線,又看向上麵的皇兄,隻見他的嘴角似乎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看來,晚些時候,他要向皇兄問個清楚明白了。


    昨日紀子期說的三件事,均已順利推行,蒼月皇帝心中暗喜,正準備宣布退朝時,宰相陳之澈突然道:“皇上,這加工廠由誰建造?”


    “由工部和黎國使臣共同主導!”


    原本聽到陳之澈如此問的時候,有些個大臣心中蠢蠢欲動。


    若能拿下這個承建資格,想必中間能有不少油水。


    可一聽到黎國使臣亦會參與其中時,個個歇了心思。


    去年紀子期查出黎國近十年的賑災貪汙案主犯一事,亦傳到了蒼月。


    蒼月國術數水平一般,因而沒人能理解或想像得出,紀子期的術數水平有多高。


    但這些大臣卻在心中留下了這樣一個印象:在這個女人麵前,千萬別想在賬本上動任何手腳!


    連黎國術師協會的梅會長做的賬,都被她看出了問題,自己家裏的那些個賬房先生,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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