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已經遲了,樓九的話已大聲說了出來。


    樓大當家雙眼發出寒光,這個紀小雪又名紀子期的小女子,看來果然不簡單!


    紀子期唇邊的笑容更加耀眼,嗬嗬,樓九這小子,果然是豬一樣的隊友啊!


    然後,空靈的聲音,緩緩又清晰地道:“那長輩便是小女太爺,當今黎國二位大術家之一,蔣大師!


    而那供養他的人,便是當今陛下!”


    接著露出小女孩特有的調皮神情,對著樓九道:“九公子!想不到你樓家的銀子比皇帝陛下的還要多啊!”


    “此事當真?”紀子期的話,像一記悶雷炸在了二人頭頂,樓大當家聲音中不自覺帶上了一絲顫抖。


    紀子期卻好像剛剛那話的份量與話家常一般,笑著點點頭,不過語氣卻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太爺不想讓人知道,所以天順基本無外人知曉!


    而且小女又不是九公子,這般大話,萬萬不敢隨意說的!


    小女家中上有爹娘,下有弟妹,稍個不甚,被有心人將話傳了出去,連累了家人,便是小女的罪過了!”


    這話裏話外的威脅,不光是樓大當家聽懂了,樓九聽懂了,連杜康也聽明白了。


    他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紀子期。


    樓大當家一咬牙,舉手行禮,“今日老夫和阿九冒昧了,是老夫的不是!請紀小姐大人有大量!


    日後老夫定會對阿九嚴加看管,如無大事,絕不讓他輕易踏出蘭海一步!


    請紀小姐放心!”


    紀子期滿意地點點頭,“二位慢走,不送!”


    樓大當家拉著不甘心的樓九走了後,杜康像不認識紀子期似的,將她上下打量,“想不到你也會威脅人!而且威脅起來還挺可怕的!”


    紀子期歎道:“不如此又能如何?樓大當家不惜紆尊降貴親自前來,態度再誠懇,語氣再和藹,也掩飾不了他想要帶走小雨的決心!


    與其再鬧出個什麽事出來,不如趁早挑明,也好讓他們死心!”


    “也對!”杜康認同地點點頭,“那樓九也是蠢,白白讓你抓住個把柄!”


    “我倒未曾想過,他對小雨倒是真心!”


    杜康卻不讚同,作了個惡心的表情,“小雨還是個孩子,那家夥不是有什麽問題吧?”


    紀子期瞟他一眼,幽幽道:“當初我在戰場時,不隻年歲小,還是個男子呢!”


    言外之意就是,你家少爺才是那個最有問題的!


    這話杜康卻是不敢接的,吐了吐舌,嘿嘿傻笑。


    紀子期這段日子忙得腳不沾地。


    兩位院長還在想方設法,想讓她留在棋林學院。


    並且承諾,不管有什麽問題,他們都可以想辦法協商解決;無論有什麽要求,能辦到的一定辦到。


    紀子期心中很感動,麵上卻隻能笑。


    之前她拿著孟大師的推薦信這事,已讓棋林學院瘋狂了一陣子!


    若讓人知道蔣大師是她太爺,她都不敢想像會出什麽亂子!


    紀子期也沒想要瞞著兩位院長,唐大公子他們,還有甲級甲班的其他同學,以及荀夫子!


    她左右衡量之下,還是覺得到了京城,再告訴他們比較好。


    何況這次紀氏一家子和學院眾人一齊上路,去到了京城,到時想瞞也瞞不了。


    於是不管兩位院長說什麽,紀子期隻能以父母在不遠遊的理由,推掉了兩位院長的盛情!


    兩位院長無奈之下,將原本每半月一次的全校講課,變成了三日一次。


    若不是紀子期表示,人數太多,她也需要時間來想講課的內容,兩位院長還有全校的學生,巴不得一天一次。


    作為臨別的禮物,兩位院長做主將香菇贈送與她。


    不隻紀子期驚喜萬分,香菇也好似知道似的,不停地用馬臉與紀子期嬉鬧。


    因為紀子期當初拿著孟大師的推薦信這事,其背後到底代表著什麽意思,丁級的幾位夫子猜測紛紛。


    隻是,無論是什麽關係,什麽意思,都不是他們的身份地位能承擔得起的,於是忍不了也隻能忍下了。


    蘇氏木匠鋪運作得順風順水,唐氏商行在天順偏遠處買下一大片地,專門種植樹木,並在附近建了一間工廠,預計九月底完工後,便可聘請師傅和工人,開始大批量製造自行車。


    按照之前協議好的,蘇氏木匠鋪占了三成股份。


    蘇武很不舍紀子期的離去,蘇武娘比他還不舍,這明明可以吃到嘴的鴨子,變成了天鵝不說,還要飛走了。


    於是蘇武娘之後長籲短歎了幾個月。


    最不舍的,要屬蘇謹言了。


    去年年初目送紀子期去養病,那時小雨小風還在。


    現在全部人都要走了,連那個小一號的小風,也就是小星,也不能留下來了。


    還有唐大哥、吳三多、羅表哥,也要一起去京城。雖然他們九月中就會回來。


    可蘇謹言還是覺得自己像被拋棄的孩子一樣,整個世界隻有他一個人。


    就算蘇小年破天荒的,讓蘇夫人陪著他,也彌補不了蘇謹言突然間空落落的世界帶來的空虛!


    紀母不隻很感激也很喜歡這個善良純真又好動的小少爺,她拉著他的手,輕聲囑咐他,有時間到京城玩的時候,可以去找他們!


    蘇謹言落寞地點頭答應!


    小雨在一旁強忍著淚,開始懂事的小風,已明白了這次分離後,不知何時才會見到他的少爺哥哥,不由放聲大哭!


    隻有無邪的稚子小星,對於這麽多人在一起,開心咧嘴大笑。


    然後看到突然傷心的哥哥以及個個神色不佳的眾人,小孩子特有的敏感讓他不知所措,嘴一扁,也跟著哭了起來!


    馬車便在這高高低低地哭聲中,起步離開了天順。


    眼看著馬車隻剩下幾個黑點,蘇謹言忽然意識到,也許這一生中,他都沒有辦法再與他們相見了。


    他拔腿朝著馬車的方向全力跑去,邊跑邊使出全身的力量大喊,“子期,小雨,小風,小星,你們等著我!我一定會去京城看你們的!”


    明明隔得很遠,明明又不順風,可在馬車上的幾人,偏似聽到了他的呼喊一般,齊齊伸出手來向他揮手。


    這時的紀子期也好,蘇謹言也好,都以為他們幾人就算再見,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


    也許是下一刻,也許是明年,也許是十年後,也許是白發蒼蒼兒孫滿堂的時候!


    但在他們心中,即使見不著,對方一定會是幸福美滿、意氣風發地生活著,生活下去!


    可這事世偏不如人心,沒有人能想到,再一次的相見,會是在那麽悲傷絕望的情況下!


    ——


    一行人走了約四天。


    術師協會有安排了專門的地方,供來京城參加術數大賽的各學院的院長及學生食宿的地方。


    一切都安排得甚是妥貼穩當。


    兩位院長早來過數次,對這一切都很放心。


    兩人在馬車上一路商量著,原計劃要帶紀子期幾人去拜見的術師人選,要不要改改?


    最關鍵的原因是,出發之前收到最新消息,聽說那位長年在外的孟大師,為了今年的術數大賽回京了。


    孟大師對民間的賞術大會甚為支持,但對官方的術數大賽反而沒什麽興趣。


    每四年的術數大賽,他老人家都是看自己的行程,如果恰巧有事回京城,就會順便露個臉。


    所謂的露臉,是真的露個臉,不拘哪天,最多也就一盞茶時間!


    上兩屆的術數大賽,是連臉都沒露的!


    但是今年居然為了術數大賽回京了,雖然隻是聽說!


    兩位院長想著不管如何,有著他老人家給紀小雪同學推薦信這事,怎麽的也要厚著臉皮帶著六人去拜訪,在他老人家麵前露個臉!


    若他想起了紀小雪這人,或是對其中哪個學生產生了興趣,嗯,欣賞,這可是棋林學院之福啊!


    隻是,紀小雪同學,紀小雪同學,竟然過了這次術數大賽,就不回棋林學院了!


    兩位院長隻要一想到此事,就心痛不已!


    於是除了關於拜見哪位術師的討論外,交談的最多的話題,便是讓紀小雪同學與棋林學院的問題!


    一致的結果是:無論如何,在這段時間內,怎麽的也要盡全力再試一試!


    爭取能讓她再回棋林學院待上一年,半年,不,哪怕三四個月也好!


    馬車停在了術師協會安排的客棧前。


    兩位院長剛掀開車簾下車,就見紀氏一家以及紀子期正站在他們車前等候著。


    見到他二人,紀子期行禮道:“郝院長,老副院長,我家離此處不遠,今日先隨爹娘回去,明日一早再來與您們匯合!”


    住這附近?二位院長心頭一跳。


    這附近一片的宅子,基本都是天子重臣或非常有名望的術師府邸,這紀小雪同學…?


    “兩位院長,非常抱歉,我之前有一件事未與您二人明說!”紀子期很快地就解了二人的疑惑,“我爹娘尋上門來之後,我才知道我太爺便是蔣大師!”


    什麽?兩位院長幾乎懷疑自己開始耳背了,什麽是蔣大師?


    “我太爺是蔣大師,我家就是那邊的蔣府!”紀子期重複了一遍。


    二位院長踉蹌了一下,若不是靠在車邊,恐怕要跌倒在地。


    二人隻覺得這腿抖啊抖的,這手也抖啊抖的,這唇更是抖得發不出音。


    紀子期繼續道:“我娘是蔣大師的外孫女,我外祖母當年與蔣大師鬧矛盾離家出走,之後從未見過。


    我娘因為二年前與我三姐弟失散,才來京與太爺相認。所以我也是這次與爹娘團聚後知道的真相!


    因為擔心在學院裏引起混亂,才一直未對您二位言明!還請您二位莫怪罪!”


    怪罪?誰敢怪罪?


    二位院長同時哆嗦了一下。


    “小,小雪啊!”郝院長一開口,才發覺自己聲調變異的有些奇怪,他不自在地咳嗽兩聲,“小雪,你,你說的是真的?”


    老副院長斜睥他一眼,老郝啊,你問的是什麽蠢問題?這種事也能拿來瞎說?


    郝院長似乎也覺察到這個問題有點那個啥了,又咳一聲,問道:“小雪啊,那你能幫院長引見一下蔣大師嗎?”


    老副院長一撫額,這個老郝今兒個是怎麽啦?這麽猴急?與他一貫的作風和形象,相差了何止十萬八千裏啊!


    紀子期麵露遲疑。


    她那太爺的性子貌似,不太好相處啊!


    郝院長話一出口,立馬就在心中暗自唾棄起自己。


    太失禮人了!英名盡毀啊!


    他深吸兩口氣,擠出一絲笑容,“小雪啊,這個引見的事不急,你先隨你爹娘回去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明日過來咱們再慢慢說!”


    這才是正常的反應啊!郝院長對之前的言行深覺丟臉,隻是此時,已無人注意到他之前言語的不當。


    唐大公子等人已完全被這個消息給驚住了!


    幾人或瞠目,或結舌,或心中狂跳不已,或後悔!


    先前知道紀子期找到了父母,大家都替她感到非常高興。


    因為要一同上京參加術數大賽,比起蘇謹言及其他人,始終感受不到即將要離別的愁緒。


    結果這一爆炸性的消息,驚得幾人在紀子期與紀氏一家與他們告別後許久,都無法回過神來!


    程清、江嘉桐、羅書三人還好,很快就消化了這個消息,然後覺得非常慶幸和激動,蔣大師的曾外孫女居然與他們是同學!


    吳三多其實也還好,隻是他已深知唐大公子的心思,興奮之餘,就有些擔心自己的好友了。


    唐大公子近來的神色都帶著幾分憔悴,總是眉頭深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以前的時候,吳三多還可以直斥唐大公子:猶猶豫豫什麽,喜歡人家就去說!


    可隨著紀子期的光芒越來越盛,像陽光般讓人渴望親近,又不敢太過親近時,吳三多似乎理解了唐大公子心裏的那種糾結!


    而現在,紀子期搖身一變,成了全黎國人最推崇的蔣太師的曾外孫女,再加上她自己的能力,就算嫁給皇子也不為過!


    哪是他一介平民商賈可以高攀得上的?


    隻是短短時日,兩人的身份地位已對掉了位置!


    曾經的他,是黎國四大商行之一的唐氏商行的下一代掌門人,是天之驕子,是許多深閨女子的夢中情郎!


    而她,隻是一個略有些姿色的小丫環!


    現在的她,是掩在沙礫中的珍珠逐漸露出本來的樣貌,慢慢地綻放著她獨特的光彩!


    所有人都在欣賞著她獨特的光芒,為之折服,但沒有人知道她能走到哪一步,會走到哪一步!


    而現在蔣太師曾外孫女的身份,更猶如在她身上裝上了一對翅膀,隻需要一個合適的機會,就能一飛衝天!


    他還是他,而她已不是她!


    曾經的俯視,變成了仰視!


    以後,甚至連仰視的機會都會成為奢侈!


    吳三多看著唐大公子越來越蒼白透明的臉,心中生出不忍和慨歎!


    ——


    蔣府一看就是上了些年頭的古宅,裏麵布置得古樸大氣,頗符合蔣大師的身份!


    紀子期看得新鮮,不過小雨和小風,就有些不滿意了。


    小雨小聲嘀咕:“太爺不是由陛下供養的嗎?每個月銀子應該拿得不少吧!這宅子怎麽又舊又小啊?比蘇府還差!”


    不識貨的小丫頭!紀子期暗中鄙夷,眼光移動時,看到前麵帶路的府中老孫管事不住抽動的嘴角!


    小風幹脆直接出聲表示他的遺憾:“這院子都這麽小,以後小風就不能在院子裏騎自行車玩了!”


    老孫管事對小雨的嘀咕表示不屑,對小風卻燦笑著一張老臉,露出一口灰黑的牙齒,“小風少爺啊,老太爺已經交待了,將原有的兩個園子打通,給小風少爺玩耍!


    小風少爺要是還有哪裏不滿意的,盡管跟我老孫說,老孫一定給您辦得妥妥當當的!”


    紀子期被他諂媚的笑,整得出了一身的雞皮。


    話說老孫管事在收到蔣大師要將兩個園子打通的消息時,心中曾不滿到了極點。


    要知宅子舊歸舊,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卻是寸土千金,真正有價值的古董!


    這裏曾是黎國第一位大術家的居所,隨著術數在黎國越來越受推崇,這宅子附近的房子越來越貴!


    可以說,這方圓幾十裏,除了皇宮,最核心的不是各王爺宰相學士府邸,不是術師協會的大院,而是這座宅子!


    沒有名字,連姓氏牌匾都不曾掛上的這破小又舊、卻隻供術數界最高成就的大術家所居住的宅子!


    當然啦,這所謂的破小又舊,隻是針對其他裝修得富貴華麗的王孫毫宅而言。


    按現在的房子的麵積來算,也有一千多個平方了。


    老孫管事在這蔣府裏,已有幾十年了,從蔣大師年少時的書童小廝做起,直到成婚生子後升為府中管事,是府裏當之無愧的老人。


    維持著這宅子幾十年不變的樣子,是老孫管事覺得最驕傲的一件事!


    可老太爺居然要將其中兩個園子打通,隻為了地方足夠寬敞,供即將要來的小少爺玩耍!


    老孫管事心中是不滿意的,但他跟隨蔣大師幾十年了,自是知道他說一不一說二不二的性子,否則當初也不會和自己的女兒蔣小姐鬧翻後,這麽多年來,說不找就不找!


    若不是外孫小姐大著肚子自己找上門來,這蔣家怕真是要絕後了!


    老孫管事回想往事,感歎萬分。


    看到小風,麵上的笑容又止不住地漫延了開。


    這小風少爺生得如此趣致可愛,一看就是聰明伶俐的孩子,估計有個六七歲了吧!


    再過個十年,就可以成親生子了,若是他能改了姓氏,太老爺有生之年應該能看到蔣家有後了吧!


    如此這般一想,老孫管事心裏頭之前的那點鬱悶立馬消散,不由生起了其他的念頭。


    園子算個屁!別說是打通兩個園子,隻要外孫姑爺同意小風少爺改姓蔣,就算是將這蔣府重新推倒重建,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老孫管事如此想著,就有些迫不急待的去見自家少爺,跟他提提自己的想法!


    不得不說,這兩主仆還真想一塊去了!


    先前隻得小星一個在的時候,蔣大師肖想歸肖想,可也知不可能做出斷了紀家的後這麽缺德的事。


    心裏頂多想的是,若小星長大以後成了親,生多些孩兒,能否選一個改姓蔣,讓蔣家香火得以延續,他百年後見到蔣家列祖列宗,也算是有了個交待!


    後來突然間找到了紀子期三人,蔣大師的心就開始活泛起來了。


    他急切地跑到天順,見到了三個未曾謀麵的曾外孫,三個都讓他感歎萬千!


    最大的紀小雪,樣貌最像他亡妻,卻繼承了他的術數天份,小小年紀就在棋林學院混得風生水起!


    中間的紀小雨,嬌俏可人,是長輩最愛最寵的類型,善解人意,活潑天真!


    最小的紀小風,天性純良,對他這一自稱孤寡老人的人,毫不吝嗇的交出了自己身上全部的銀子。


    若是蔣大師再年輕些,心中定會瞧不上這種毫無事非觀念的人。


    可也許是因為他身上有他的血脈,也許是因為年紀大了心變得柔軟了。


    小風的舉動不僅沒讓他輕視,反而讓他心中湧上了許久沒有出現過的情緒。


    柔情!


    蔣大師的心中生起了不可抑止的念想,原本打算在悄悄見了三人之後,立刻傳信給紀氏夫婦的他,硬是將這消息先瞞了下來。


    心中盤算著與小風多多相處,培養培養一下感情,最好能私下得到小風的允諾,待他日後提出改姓蔣的時候,就容易得多!


    哪知與紀子期的第一次麵對麵的碰麵,在還不知道他身份的情況下,就被她看出了他的企圖!


    蔣大師老臉掛不住,也不表明身份,徑直回了京城。


    不過他這念想可沒斷,於是便有了打通園子的安排。


    這宅子沒有名字,裏麵的園子卻是有名字的,壹園,貳園,叁園,肆園,伍園到陸園,漢語古數字的寫法。


    這原主人是有多懶啊?紀子期撫額,想起了現代的人民幣。


    蔣大師住在壹園,紀氏夫婦住在貳園,叁園和肆園分別給了紀子期和小雨,伍園和陸園正在整修中,合並成一個園子,供以後小風和小星玩耍。


    嗯,以後就隻有伍園,沒有陸園了。


    小風想到了一個問題,“孫太爺,太爺住壹園,爹娘帶著小星住貳園,大姐二姐住叁園和肆園,那小風這段日子住哪?”


    老孫管事聽到小風的稱呼,老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小風少爺,老太爺都安排好了,這段日子您隨老太爺一起住在壹園!”


    已知曉蔣太師心思的紀子期心裏輕哼一聲。


    就說嘛,從知曉她們三人的存在開始,到現在也有二十來日了,這園子要整修早就整修好了。


    哪有這麽巧,剛好她們三人剛回來,這園子才開始整修?


    原來打的還是這個主意!真是賊心不死!


    隻不過現在找到了爹娘,這事她卻作不得主了,得看紀仲春的意見。


    紀子期看看一臉傻樂的小風,憂心忡忡。


    這個單純的傻孩子,不會真的被蔣太爺給忽悠去吧?


    不行,看來還是要得找個機會給紀仲春通通氣!紀子期心中暗下決定。


    老孫管事原本安排了幾個丫環嬤嬤配給紀子期三姐弟,被紀氏夫婦代為拒絕了。


    兩夫婦的想法是,可以住在蔣府,一家人一起孝順蔣大師,但所有的衣食行,必須按紀家原有的標準來!


    沒有這麽大的頭,就不要帶這麽大的帽!紀母雖為蔣大師外孫女,始終還是隔著,不願白沾光。


    更不想自己的孩子被養得過於嬌氣。


    於是除了給小風配了一個小廝,日後護送他上學堂外,兩姐妹還是跟在蘇府一樣,隻每日有丫環進去打掃一番,該自己動手的事情,大多還是要自己動手!


    紀子期和小雨二人對這一切都沒多大意見,人少反而樂得清靜!


    晚膳的時候,從來未見蔣家有這麽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用膳的老孫管事,激動得給蔣大師夾菜的手抖個不停!


    蔣大師僅管表情依然嚴肅,不斷顫動的嘴角還是顯示了他心裏的真實情緒!


    “哇!好多好吃的!”小風看著不斷端上來的滿滿一桌子菜,大呼出聲。


    許是因為第一次一起用膳,摸不準三姐弟的口味,廚房裏這各色菜式都做了幾樣,擺滿了新買回來的大圓雕花木桌。


    “喜歡就多吃點!”蔣大師努力壓住上揚的嘴角,裝出一副沒什麽的表情。


    “太爺,好好吃!這些小風都愛吃!”小風塞滿一嘴的食物,邊吃邊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太爺,您喜歡吃什麽?小風給您夾!”


    蔣大師終於繃不住了,眼睛彎起,唇角翹起,嚴肅慣了的臉上,帶著不太自然的慈祥,“小風愛吃的,太爺都愛吃!”


    小風忙將自己麵前最愛吃的辣子雞夾了一塊,放在蔣大師的碗裏。


    蔣大師笑臉一僵,一旁的老孫管事正準備夾走,卻被他伸手擋住了。


    要知這蔣大師對吃沒什麽挑剔的,唯一就是不能吃辣。


    今日這辣子雞可是地道的西南口味,配料下得十足!


    蔣大師僵笑著夾起碗中的辣子雞放入口中,隨著辣味從舌尖漫延到胃,臉上的皺紋全都擠到了一塊。


    那老淚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偏嘴裏還不停讚道:“好吃!好吃!”


    看得紀子期好笑之餘,又有點發酸。


    無論多麽聲名顯赫,也不過是一個渴望兒孫在身旁的暮靄垂垂的老人而已!


    罷了,對一個現代人來說,這姓氏也沒什麽要緊的!小風就算改姓了蔣,是她弟弟的這個事實也不會抹去!


    她就不摻和了!


    晚膳過後,蔣大師單獨將紀子期叫去了書房。


    對著紀子期,蔣大師就沒那麽溫和了,“這次的術數大賽,你可有把握?”


    還好紀子期也比較適應他這種疏離,才沒見兩次麵,若雙方表現出祖孫好的樣子,她演不來,反而顯得假,“無十足的把握,但會盡力!”


    紀子期覺得她這答案怎麽看也挑不出一絲毛病。


    但蔣大師還是皺了皺眉,帶著不滿和嚴肅,“盡力?這比賽是盡力就能取勝的嗎?


    務必要取得勝利,獲得最優秀學生的稱號!否則我蔣大師的臉麵往哪擱?”


    紀子期一口熱血從胸口上湧,咬著牙不出聲。


    心想若他最後一句說的是,“否則別認我蔣大師做太爺”,說不定她會忍不住嗆出聲!


    蔣大師見她久不出聲,更不滿意了。


    這丫頭明明機靈的很,怎麽十幾日不見,變得這麽笨了?


    這麽活生生的一代術數大師站在她麵前,就不懂得說出要請教的話嗎?


    可從來隻有人哭著喊著求著要他教,沒有他求著要教人的事。


    蔣大師暗中磨牙,不識貨的丫頭!


    偏又拉不下臉來,良久隻擠出一句話:“先下去吧,若是遇到不明白的,可以找老孫管事安排時間,老夫要是有空的話,可同你講上一講!”


    “是!”紀子期暗中撇嘴,麵上卻恭敬地行禮退了出來。


    於是蔣大師將這十日來的約定統統推掉,每日除了去皇宮兩個時辰外,其餘的時間便待在府裏,等著老孫管事告訴他,小雪小姐求見!


    隻可惜,直到術數大賽開始了,也沒等到紀子期來求教他!


    蔣太師氣得那個心火真飆升!


    老孫管事在一旁幸災樂禍,活該,誰叫你對著自已的曾外孫女,也要拿喬!


    九月初一,來自四大術數學院棋林、玄武、白鶴、雲上的二十四位學生,以及各校的正副院長,齊齊聚集在了術數協會。


    這些學生加起來,也不過才一個甲級甲班學生的數量。


    紀子期實在是無法將這等陣勢,與傳說中令人激動萬分、神秘不已的術數大賽掛上勾。


    各院院長也覺得很是奇怪。


    術數大賽一向不對外,觀賽者大多是朝中官員或協會內的術師,人數雖不多,也有幾十人。


    這一次,為何一人都無?


    在各院院長相互低聲詢問緣由時,一串腳步聲由遠而近。


    紀子期抬頭看去,為首那人正是那黑瘦猥瑣樣的老頭,傳說中的孟大師!


    即使現在知道了孟大師的名頭,紀子期還是無法改變他在她心中曾留下的唯一而又深刻的印象。


    孟大師細長的雙眼掃過下麵一幹人等。


    那強烈的存在感和威嚴,令所有人立馬不自禁低下了頭,屏住呼吸,準備聆聽指示。


    孟大師在紀子期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息。


    果然是那個小丫頭!兩年未見,倒是長大了不少!


    現在這麽一細看,竟與她是那麽的相像!


    心中感歎之後又不服氣地暗哼一聲,哼,蔣滄雨倒是好福氣!有個這麽出色的曾外孫女!


    不過,這丫頭的才能是他先發現的!


    這麽一想,孟大師又覺得舒心了不少!


    隨著孟大師一起來的,是一位中年清瘦的三等術師。


    他將手中的一卷明黃色絲絹,用雙手捧住,恭敬地舉高過頭頂,遞給孟大師。


    孟大師一手接過展開,正想按上麵“奉天承運,皇帝召約”等文縐縐的字念出來。


    又覺得有些煩躁,扔回那三等術師懷裏。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台下低頭垂目的眾人,運氣大聲道:“今年的術數大賽,經由陛下、蔣大師、五部尚書以及老夫經過幾日的商議後,改變了競賽規則。


    不再是單純的術數較量!而是考量各位對術數的實際運用!”


    底下所有人都疑惑不解,二十四名學生還好,雖說也聽過以前的題,畢竟是第一次參賽,沒什麽太多的意外!


    四個學院幾位院長可就不同了!


    這心裏時上時下的,像沸騰的水一樣翻騰不息。


    之前去拜訪各位術師的時候,也沒聽說今年要變規則啊?


    想歸想,在孟大師的眼皮底下,卻不敢隨意交談,隻將心中情緒掩藏起來,伸長耳朵繼續聆聽!


    孟大師蒼老暗啞的聲音緩緩響起:“先請各院長上來抽題!抽完題後可傳閱給各院學生!具體的考試內容和規則,老夫待會再細說!”


    四位院長魚貫上前,從一旁三等術生所持的竹筒裏,各抽出了一個細卷。


    幾位院長退下來後,各院學生便圍了上去。


    郝院長展開手中的紙,隻見上麵隻寫了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寒服!”


    眾人麵麵相覻,一臉無解。


    台上孟大師清咳一聲,所有人迅速歸位。


    “這次的考題,分別是‘寒服、鎧甲、弓、箭’四題!


    每位院長手中的題,便是你們要去的工坊!


    任務:讓這四間工坊提升生產力!


    要求:一、在各工坊現有條件不變的情況下;二、允許在不泄露工坊機密的情況下,向外尋求幫助;三、不得蓄意幹擾其他學院的考試!


    這三點若有一樣違規,即刻取消該學院的資格,正副院長立即撤職,參賽學生永生沒有機會進入術師協會!


    時間:一個月。”


    比起任務來說,那三點要求以及違規處罰才是令眾人渾身一凜的存在!


    本來就沒什麽小心思的眾人,現在連那麽微小的一丁點兒念想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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