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艷陽高照。


    孟瑤一路乘著馬車,便打算匆匆離開。


    「小姐,」馬車外,心藍示意道:「咱們現下是要往哪個方向去?」


    現下追兵亦是散去,也算是抵達了安全的境地。等到出了這洛城,便有多條道路供選擇了,而那時,才是真正的安全。


    「去北魏。」馬車內,孟瑤淡淡的聲音傳來,顯得很是平靜。


    早些時候孟瑤便已然做好了所有的準備,此次離開,她也按照從前的計劃,先是去往北魏,北魏的皇子爭鬥很是厲害,如是她能夠橫插一腳,輔佐其中一位皇子登基……那麽今後的謀劃,便是容易許多。


    這般一想,孟瑤便閉上了眼睛,打算休息一會兒。


    隻這個時候,外頭的心藍忽然出聲,喊道:「小姐!」


    說這話的時候,心藍的語氣含著一絲緊張之意,聽得孟瑤不由一凜,立即就睜開了眼睛,掀開車簾子。


    然而,當孟瑤的目光落在外頭的時候,臉色不禁沉了幾分。


    就見此時,前方隱約有馬車徐徐而來,此外,四周卻是有暗衛不斷出現,幾乎在轉瞬之間,便將他們齊齊包圍了起來。


    眸光微微凝住,孟瑤眯起眼睛,緊緊盯著緩緩而來的馬車。


    那馬車行了好一會兒,便徑直在她的對麵停了下來。


    「孟丞相這是要去哪裏呢?」正是時,有女子笑吟吟的聲音傳來,頓時便讓孟瑤如置冰窖,血液亦是隨之凝固起來。


    眯起眼睛,孟瑤強壓下心頭的不安,冷聲道:「蘇子衿!」


    「是我。」隨著一聲輕笑聲響起,蘇子衿緩緩掀開車簾,露出媚骨楚楚的臉容來。


    果然是蘇子衿這賤人……孟瑤五指緊緊攥起,骨節泛白。


    而這一頭,司言已然下了馬車,秀美的容顏染上一抹暖色:「我抱你下來。」


    說著,司言沉默著便將蘇子衿抱了下來,那股子寵溺和小心的模樣,看的孟瑤心下不悅至極。


    斂下心頭的那抹恨意,孟瑤攢出一個笑來,麵含嘲諷:「蘇子衿,你是來攔我的?」


    蘇子衿的出現,實在太過湊巧,湊巧到幾乎就像是算準了一般,平白讓她覺得噎得慌!


    「我不是來攔你……」見孟瑤神色還算平靜,蘇子衿不由笑了笑,揚唇道:「而是來殺你的!」


    從孟瑤放出消息,說是往生丹在司言那處的時候,蘇子衿便心下有了計較。她刻意讓人將往生丹在樓霄手上和孟瑤的手上這兩個消息透露出去,同時利用五毒怪試探孟瑤的底牌。


    墨琛是墨門的人,一直以來都是極為神秘,而蘇子衿深知孟瑤的為人,若是她想要利用墨琛,一定不會隻是讓他救她一次那麽簡單……孟瑤此人,可是慣會用最小的力氣,謀奪最大的利益。


    所以,蘇子衿心中便是開始懷疑,孟瑤手中是不是還有活死人!因為懷疑,她才誘導五毒物尋上孟瑤,畢竟孟瑤如今手下並不龐大,五毒物若真想拿下孟瑤,並不是難事,除非……孟瑤手中有百毒不侵的活死人!


    「看來,你這局布的很大!」孟瑤緊緊盯著蘇子衿,眼底有森然之色劃過。


    若是她現下還看不明白,就是當真愚蠢了。


    想來那五個毒物是蘇子衿設計讓他們找上門的,目的就是為了看看她手中有沒有活死人……同時,也是逼她逃離煙京,從而在此處被蘇子衿攔下!


    不得不說,蘇子衿如今謀算人心的手段幾年不見,倒是越發的厲害起來,幾乎是從第一步算到了最後一步……


    「還是多虧了孟丞相願意上當。」蘇子衿莞爾一笑,偏頭看向司言,輕聲道:「阿言,現下樓寧玉的地位,是不是驟然上升了?」


    從最開始的時候,蘇子衿便知道,孟瑤會使出什麽手段來逃脫,所以她讓鍾離帶人前去搜查,卻讓樓寧玉守在城門。


    孟瑤此人最是謹慎,也最是喜歡拿最小的籌碼獲得最大的利益,所以除非不得已的情況,她不會輕易拿自己手上僅存的人來對付。而她本身浸淫朝堂這麽些年,自是清楚,在東籬,最重要的是民心。再加上孟瑤從前便是為著拉攏民心做了許多假象,顯然就會自然而然的以民心來要挾樓寧玉。


    要想拿捏住百姓,簡直易如反掌,而隻要當眾拿捏住了那些人,樓寧玉便不得不放她離去。


    可孟瑤不知道,蘇子衿要的,便是孟瑤拿民心要挾,因為隻有這樣,樓寧玉先前樹立的形象,才能在一瞬間得到拔高!


    這話雖是在問著司言,可蘇子衿的眸光卻落在了孟瑤的臉上,那一副溫柔淺笑的模樣,看的孟瑤心中有邪火一瞬間躥了起來!


    「賤人!」深吸一口氣,孟瑤冷笑道:「樓寧玉和你一樣是野種,你以為這樣的身份,能夠登得上檯麵麽?」


    一口一個賤人,一口一個野種,聽得司言不由蹙起眉梢,冷峻的容顏漫過一抹殺意。


    「子衿,」司言麵無表情的看向孟瑤,卻是在徵求蘇子衿的意思:「動手麽?」


    言下之意,便是他想殺了孟瑤了。


    瞧著司言那冷戾的模樣,蘇子衿心下一暖,知道他是厭惡孟瑤辱罵自己,於是她上前一步,抬眼笑道:「好。」


    她緩緩笑著,眉眼一時間綻放開來,便是百花與之爭艷,也難以比過她一分。


    「落風,」司言收回情深的目光,冷冷道:「動手!」


    隨著司言的話音落地,一眾暗衛便齊齊拔劍沖了上去,一時間,場麵混亂起來,孟瑤被心藍死死護住,而蘇子衿和司言那一頭,卻好似看戲一般,尤為輕鬆愜意。


    刀光劍影之下,鮮血淋漓。孟瑤握著拳頭,清麗的臉容有陰霾之色浮現,使得她整個看起來十分頗有些陰測測的模樣。


    誠然孟瑤知道,現下不容她分神,更不容她失去理智,可瞧著蘇子衿被司言護在懷中,還一副看笑話似得,從容不迫的盯著自己,她的心中便有火焰灼灼燃燒,幾乎將她的理智毀滅。


    隻是,她心中思緒方一掀起,便見自己的一群活死人乃至暗衛,統統被斬殺在地,尤其是那些活死人……一個個都被砍去頭顱,幾乎一刀斃命!


    若是先前活死人的秘密蘇子衿不知道,現下她一定不會輸得這般狼狽,可如今大勢已去,便是護著孟瑤的心藍,也捲入了鬥爭之中,傷痕累累。


    賤人!早就該去死的賤人!一瞬間,有怒意攀升起來,孟瑤冷冷咬唇,眼底好似淬了毒一般,亮的嚇人。


    「蘇子衿!」孟瑤忽然笑了起來,陰毒的臉容有些扭曲之意:「你若是敢殺我,若水也會死!」


    她的最後武器……若水!


    蘇子衿不是在意那個姑娘麽?那麽她就拿著那姑娘來威脅她,看她敢不敢殺她!


    隻是,孟瑤的話音一落地,便見落風執劍,朝著孟瑤的眉間刺了過來。


    「小姐!」心藍驚呼一聲,立即便飛身過去,為孟瑤擋住了那致命的一劍。


    「噗!」長劍沒入心髒,心藍口中鮮血噴湧而出,一瞬間染紅了孟瑤的半邊臉容,震的她好半晌都動彈不得。


    「心藍!」孟瑤瞳孔微微一縮,顧不得擦去臉上的血漬,便徑直將心藍抱住。


    「小姐……」心藍鮮血噴湧不斷,可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下一刻,就見心藍閉上眼睛,呼吸也一時間泯滅了去,驚的孟瑤整個人跪坐在地上,眸底有森然恨意,排山倒海而來。


    幾個婢女中,隻有心藍是陪著孟瑤從最初什麽都沒有走到了今天。而其餘幾個婢女,則是通通按照心藍的名字起得,死去的心蕊、心紅……無一不是如此。


    可當心藍死在她的麵前,為她擋住那致命的一劍時,她心中的恨意,便再也控製不住了!


    「蘇子衿,你這賤種!」長長的指甲陷入掌心,孟瑤抬頭,死死的盯著蘇子衿,厲聲道:「你早就該去死了,早就該死了!」


    分明在三年前……不,或者說更早之前,她就該去死了,可為何還活著?為何要摧毀了她的一切?為何要搶走她的一切!


    「我該死?」蘇子衿聞言,卻是抿唇一笑,從容道:「孟瑤,你和樓霄都沒死,我怎麽能死呢?」


    說著,她緩緩上前一步,素來溫軟的眸底,有妖異之色浮現:「是不是很痛?是不是覺得憤怒?是不是恨不得殺了我?」


    居高臨下的瞧著孟瑤,蘇子衿微微笑著,眉眼舒展開來,卻含著一股戾氣,仿若惡鬼。


    如今看著孟瑤這樣,她覺得不夠解氣,完全不夠!


    年少時候的欺辱且不去提起,九歲時候的栽贓且不去回憶,可三年前的那一幕,她卻歷歷在目!他們殺了她的戰友,殺了她的『父親』,殺了她的若水,殺了她所有的信仰與希望!


    背叛、屠戮,這是他們給她的教訓,讓她知道痛,知道生不如死……所以,她要還給他們的,是一筆又一筆的血海深仇!


    「對!」孟瑤哈哈笑起來,容色扭曲道:「蘇子衿啊蘇子衿,你看,我比你好多了,你殺了我在意的心藍,可我殺了你所有的朋友啊!」


    「你隻是幸運而已,憑什麽與我爭?」緩緩起身,孟瑤歇斯底裏的笑著,她鬆開抱著心藍的手,一步步朝著蘇子衿走過去:「我當真是不明白,為什麽祖父那麽看重你?為什麽對我的討好無視而過?你不過是個賤種而已,連姓孟的資格都沒有!」


    年少的時候,她渴望有人庇護,所以便想要討好祖父,討好那個瘋了一樣卻在孟家有著無上地位的老頭子。可結果呢?那老頭子看不上她,嫌她出身下賤,嫌她娘是歌姬……可偏偏對蘇子衿疼寵有加,偏偏對這賤種庇護不已!


    她那麽努力去爭取的東西,最後卻被蘇子衿輕而易舉的得到手中,如何叫她能夠不恨?不怒?


    「庇護?」蘇子衿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活色生香的模樣,看的司言竟是覺得心疼不已。


    可下一刻,便見蘇子衿勾唇,桃花眸底有冷光掠過:「他可能是嫌你出身卑賤罷。」


    不過短短一句話,堪比利刃更能誅心,一瞬間,孟瑤的臉色便蒼白了幾分,可隨之而來的,便是尖銳十足的斥罵:「難道你出身不卑賤嗎?蘇子衿,你以為你高貴多少?你是野種!野種!」


    一邊說,孟瑤還一邊想要靠近蘇子衿,可這時候,司言已然抽出長劍,麵無表情的盯著孟瑤,仿若隻要她敢輕舉妄動,他便立砍了她的腦袋!


    「蘇子衿,你瞧瞧你這張臉,真是狐媚啊,隻要是個男人你都會被你迷住!」孟瑤咬牙切齒,卻是嘲諷道:「當初我利用一個宮婢向陛下狀告你是女子身份,可你知道那宮婢最後如何了麽?」


    說到這裏,她冷冷一笑:「她死了,被陛下親自派人殺了!」


    孟瑤口中的陛下,自然便是文宣帝。當初文宣帝曾說過,有人檢舉蘇子衿是女子身份,而那個時候,她才堪堪當上大將軍,若是文宣帝不是那般,或者說,當時東籬的不是戰火連年,也許她就活不到今日。


    「我知道是你。」蘇子衿揚唇,冷冷道:「那時候就該殺了你!」


    那時候蘇子衿便知道是孟瑤,所以她使了個把戲,讓孟瑤從女官的位置上落了下來,隻是,當年的她終究還是良善,不懂斬草除根!


    翻老帳誠然沒什麽意義,可蘇子衿便是要看著孟瑤痛苦,看著她惱恨卻無能為力,她知道孟瑤最是厭惡不如自己……所以,她要做的,便是誅心……誅孟瑤的心!


    果不其然,一聽到蘇子衿提起這事,孟瑤便忍不住憤怒起來,那張一向平靜的清麗臉容,在蘇子衿一次又一次的刺激下,變得麵目全非。


    「蘇子衿,你憑什麽?」孟瑤瘋狂的睜著眼睛,一聲又一聲的厲聲責問道:「你以為你若不是幸運,能夠走到今天嗎?嗬,要不是老天爺眷顧你,你鬥不過我!」


    無論如何,孟瑤也不覺得自己比蘇子衿差,她輸了不錯,可她隻是輸在時運不濟而已,若非這一個兩個的都對蘇子衿好,她至於如此孤立無援嗎?


    「我憑什麽?」蘇子衿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字一頓道:「就憑我的手比你幹淨,不是麽?」


    一言落地,孟瑤的臉色立即便蒼白了下來,蘇子衿勾起唇角,繼續笑道:「怎麽,是忘記了自己曾經做的事情了?是不是需要我來提醒你?」


    「閉嘴!我沒有什麽不幹淨的!」孟瑤雙拳緊握,惡狠狠道:「我沒有什麽需要你提醒的!」


    「沒有?」蘇子衿抿唇,眉眼生輝:「當年難道不是你讓你那可憐的娘投身火海的嗎?」


    孟瑤明麵上雖是嫡女身份,但實際卻是庶女,隻不過因著她親娘當初救了孟伏的嫡妻,且葬身火海,她才被孟夫人養在了膝下,以報答孟瑤那死去的娘親的救命之恩。


    可沒有人知道,那場大火是孟瑤放的,她的生母也是被孟瑤逼著去搭救孟夫人的。蘇子衿當年年紀很小,無意間便聽到了孟瑤與她的生母麗姨娘的對話,那時候孟瑤也不過六七歲的樣子,卻心腸極其歹毒。她將自己的生母逼到火海之中,隻為了自己的嫡女身份鋪路!


    「那又怎麽樣?」孟瑤陰毒的一笑,冷冷道:「如是不這樣做,我們一輩子都是下等人!」


    麗姨娘的身份太過卑賤,孟瑤知道,即便是孟夫人死了,麗姨娘也不可能成為正室,而她也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所以,她才做了那件事……讓麗姨娘借著救人的名頭,全她一個嫡女的身份。結果自是和她所想的沒有不同,那時候孟夫人沒有孩子,半推半就的便將她養在了名下。隻是,唯獨一件事沒有按照她所想的去發展……那就是這件事被蘇子衿知道了。


    自那以後,孟瑤每每見到蘇子衿,便覺得渾身難受,尤其那雙幽深的桃花眸子,好似她做的一切都在她眼中一般,沒來由的便叫她厭惡不已。所以,她才要殺她,才要徹底摧毀她!


    這一切,都是蘇子衿自己的錯,是她造的孽!


    「毒婦!毒婦!」就在這時,七寶忽然飛了過來,尖尖的嗓音響起:「可怕!可怕!」


    連一隻畜生都敢這般叫囂,孟瑤眼底有毒光浮現,甚是駭人。


    看了眼七寶,蘇子衿卻是沒有出言製止,隻眉眼含笑的瞧著,看的孟瑤心下更是殺意凜然。


    「孟瑤,你骨子裏已經流的是下等人的血液了。」蘇子衿莞爾笑道:「就算身份再怎麽尊貴,也都是下等胚子!」


    身份的高低貴賤……蘇子衿從沒有這般尖銳的提過,可她知道這是孟瑤的痛處,所以便就是要戳著這痛處不放,讓她也明白,蝕骨的疼痛是怎樣的一種磨難!


    她從不是好人,隻會以牙還牙,做不到以德報怨!


    一聲下等胚子,聽得孟瑤怒目圓睜,她的心頭仿若在滴血一般,抽疼的她幾乎發狂,尤其是一看見蘇子衿這般笑吟吟的模樣,她心頭的恨意便如狂風般席捲而來,幾乎將她的理智淹沒。


    「蘇子衿,我是下等人,那你又是什麽?」看著蘇子衿,孟瑤每一句話都好像淬了血一般,字字刺人:「你是下賤的……下賤的野種!」


    她不必蘇子衿差,甚至於要比蘇子衿尊貴,可她就是見不得比她低賤的人,爬上比她還要高的地位!


    「她是戰王的嫡女,」這時候,司言忽然冷著一張臉,開口道:「大景戰王的嫡女,名正言順的千金小姐,與你全然不同!」


    不論其他,若單單從蘇子衿的身份來說,其實並不比任何一個人差,尤其是相較於孟瑤而言,蘇子衿更是尊貴不已!


    隻是,觸及到司言眸底的輕蔑,孟瑤心中的邪火便直直湧上心頭,好半晌,她才忽然笑了起來,就見她搖著頭,麵容扭曲道:「蘇子衿,我方才說的,可是沒有欺騙你。」


    方才?蘇子衿笑意微微斂了幾分,卻依舊從容道:「你方才說了許多,我倒不知,是哪一句?」


    說著,蘇子衿露出一絲輕蔑的神色,落在孟瑤眼底,那剛抑製下去的怒意,頓時便又燃燒起來。


    「蘇子衿,你難道不覺得奇怪麽?」孟瑤臉上浮現惡毒的笑來,一字一頓道:「那個喚作若水的小姑娘……怎麽就憑空出現了?」


    「你想說什麽?」蘇子衿凝眸,嫵媚的臉容有深色劃過。


    「嗬,」孟瑤撫了撫發上的簪子,笑道:「當初若水好像是死在你的懷裏罷?」


    「子衿,」這時候,司言卻是漠然出聲,涼聲道:「不要聽她胡說。」


    一邊說,司言一邊上前,牽過蘇子衿的發冷的素手,眸底一片憐惜。


    他看得出來,蘇子衿現下滿腔恨意,滿目瘡痍,可他無法為她做什麽,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一旁靜默的陪著她,護著她,讓她知道還有他在身邊。


    「阿言……」蘇子衿抬眼看向司言,一瞬間有暖流湧入心房。


    那寬厚而溫暖的手掌將她包裹住,帶著一股炙熱和溫柔,讓她倍感安心,一時間連著波動的情緒,也漸漸被撫平下來。


    隻是,司言和蘇子衿這般脈脈含情的溫暖,仿若灼燒了孟瑤一般,就見她忽然厲聲道:「胡說?若是你不信,大可回去看一看,那若水是不是後腦勺有一顆紅點!」


    孟瑤的話一落地,蘇子衿便整個人僵住了,有冰冷之意席捲她的背脊,令她不由臉色蒼白起來。


    那日她和若水一起釀酒,若水曾因太熱的緣故,拉過領口,而那時她正站在她的背後,確實見過那類似於紅痣一般的小點。


    那時候她心中還有些奇怪,畢竟從前若水並沒有那一點通紅……


    可如今聽著孟瑤的話,她便頓時覺得壓抑無比。方才孟瑤說她死了若水也一樣會死……


    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蘇子衿眉眼舒展,微微笑道:「孟瑤,你當我會相信麽?」


    蘇子衿知道孟瑤這般人隻會得寸進尺,所以在她的麵前,蘇子衿不會輕易表現出絲毫異色。


    「相不相信倒是無妨。」孟瑤聞言,隻得意的一笑,語氣難得的有了幾分驕矜:「畢竟我如是死了,若水一定活不下去!」


    當年蘇子衿有多麽在意若水,孟瑤心中清楚,所以她救活了那個姑娘,隻為等著有朝一日,讓蘇子衿再痛一次!


    畢竟這世界上,沒什麽可以比擬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的悲痛更讓人覺得無法承受!既然知道就算被蘇子衿帶回去,也是生不如死的活著,她何必不以最後的底牌,反將一軍呢?


    「這一次,我不會再輸!」說著,她忽然後退一步,手中有匕首滑落,就在蘇子衿震驚之際,孟瑤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來,手下狠辣一劃,脖頸處頓時鮮血飛濺。


    蘇子衿瞳孔微微一縮,下一刻便見孟瑤整個人往後倒去,『砰』的一聲,再無聲息。


    司言見此,不由握了握蘇子衿的手,低聲道:「子衿,莫怕。」


    一邊說,司言一邊抬眼看向落風,落風會意,便徑直上前,探了探孟瑤的鼻息,片刻之後,才稟報導:「爺,死了。」


    死了?蘇子衿心中有慌亂浮起,就見她看了眼司言,咬唇道:「阿言,我們回去,快回去!」


    若水……她的若水啊!


    絕不能夠再一次失去她,不能夠!


    「好,我們回去。」司言撫了撫她的眉眼,清冷的眸底一片疼惜。


    ……


    ……


    與此同時,驛站。


    「唉……蘇子衿這傢夥,肯定是跑出去了。」喜樂坐在樹幹上,甩著小腳丫子,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嘆道:「真是寂寞啊,空虛啊!」


    這幾日,喜樂也算是找了蘇子衿好幾次,唯獨昨日瞧見了,卻是一個陌生的『蘇子衿』。雖說那模樣和蘇子衿沒有差別,可喜樂卻是一眼便覺察出了不同之處。


    不過,她倒也不是那等子沒有頭腦之人,既然蘇子衿要人來假扮自己,終歸是不想被拆穿的,所以大抵寒暄了兩句,哄得了一壺美酒,喜樂便兀自回去了。


    就在喜樂兀自搖頭的時候,一道清潤的嗓音忽然傳來:「喜樂姑娘原是寂寞了?」


    「是啊!」下意識的,喜樂便回了那麽一句,隻是,話一出口,她便又覺得哪裏不對勁了……


    這樣一想,她便徑直低下腦袋,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就見樹底下,蘇墨長身如玉,桃花眸子彎彎,顯得很是好看。


    「呦!酥胸!」喜樂笑起來,唇邊露出離漩渦:「怎的今兒個這麽好心情,知道來看我了?」


    自那次蘇墨問了蘇子衿的寒毒之後,喜樂便很少看見蘇墨了,這一度讓喜樂以為,蘇墨其實就是圖她的『消息』,當然,這事兒她也隻是放在肚子裏頭哼哼兩聲,過後便是又給忘記了。


    蘇墨一愣,隨即笑道:「喜樂姑娘誤會了。」


    「誤會什麽?」喜樂一個翻身,整個人掛在樹幹上,頭朝下道:「莫不是酥胸這幾日一直惦記著我?」


    一邊說,喜樂一邊笑嘻嘻的,那玉雪一般的小臉因著倒掛的緣故,一瞬間便泛出紅潤的色澤,遠遠瞧著便是一個熟透了的蘋果。


    「咳。」蘇墨聞言,尷尬道:「蘇某其實隻是路過罷了。」


    不是專門來看她,而是喜樂如今是在驛站的大院子裏頭,但凡出個院子,都要經過這裏。


    「酥胸,你這樣真的很不可愛!」喜樂眉梢一蹙,卻依舊不動身子,扮了個鬼臉,煞有介事道:「看來是沒有男孩子喜歡你了。」


    蘇墨聞言,哭笑不得道:「喜樂姑娘,我是正常男子。」


    雖然對喜樂的性子,蘇墨委實熟知不已,可每每她一副他喜歡男子的模樣……真是叫他難以麵對啊。


    「我知道啊,你不喜歡倒是沒錯,」喜樂理所應當道:「可是這並不妨礙其他男孩子喜歡你。」


    蘇墨:「……」


    喜樂姑娘,我真是輸給你了……


    見蘇墨不說話,喜樂不由哈哈一笑,似乎瞧著蘇墨吃癟,就心中歡愉一般。


    隻她如今倒是忘記了,自己是倒掛在樹上,這般一笑,整個便給自己的唾沫嗆了一口,如此一來,她整個人便頓時失了平衡,頭朝下的,就要往下摔去。


    尋常人要摔,大抵都會尖叫一聲,尤其是女子,可喜樂這姑娘確實不同,就見她癟紅著臉,一邊咳,一邊大喊一聲:「酥……咳酥胸……咳胸,快接住我!」


    蘇墨一愣,抬眼便見喜樂像自上而下,落了下來。


    心中一驚,他也顧不得什麽男女之防,便伸出手,穩穩的接住了喜樂。


    小姑娘個子嬌小,人也瘦瘦的模樣,可當真抱在懷中,便又有些沉甸甸的,頓時讓蘇墨有些詫異起來。


    隻是,那詫異卻隻是在一瞬間,下一刻,他便脫口道:「喜樂姑娘這樣剛剛好。」


    從前他總覺喜樂太瘦,比起蘇子衿的瘦弱,簡直是三斤八兩,不知是不是太過心疼蘇子衿的瘦弱,他心中對女子的概念,便是不能太瘦。


    「啊?剛剛好?」喜樂順了順自己的氣息,有些不懂蘇墨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剛剛好』是個什麽意思。


    然而,下一刻,她便不由瞪大眸子,驚悚道:「酥胸……你……你手放哪裏了!」


    說著,喜樂卻是不敢低眉去看,但肚臍以上,脖子以下的某個部位,有種奇異的感覺……


    蘇墨聞言,不由一頓,隨即便順著視線看去……一瞬間,他白皙的臉上漲紅起來,下意識便鬆了自己的手,仿若被雷電擊中一般,將喜樂扔了出去。


    喜樂被扔的有些猝不及防,不過她武藝不錯,好歹能勉強站穩腳,不至於摔倒。


    「你竟然是這樣的酥胸!」喜樂不高興的瞪著蘇墨,大大的眼睛裏頭,滿是嫌棄。


    方才蘇墨說她『剛剛好』,所以說……是說她的胸剛剛好?


    「喜樂姑娘,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蘇墨慌張道:「我……我是說喜樂姑娘的重量……不是,是分量……也不對……」


    蘇墨長這麽大,哪裏有過這樣的經驗?尤其是喜樂一副看登徒子的眼神瞧他,更是驚得他說不出話來。


    瞧著蘇墨結結巴巴說了一大堆,卻仍舊沒有說到重點上的模樣,喜樂一時間便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原本還有些鬱悶的心情,不知為何也在一瞬間便消散了去。


    銀鈴般的笑聲傳來,聽得蘇墨整個人一僵,耳根子立即便紅了起來……尤其見喜樂那般爽朗而不拘小節的模樣,蘇墨心中更是窘迫不已。


    「酥胸不必緊張,」喜樂忍著笑意,故作正經的拍了拍蘇墨的肩膀,說道:「我們江湖中人,不必拘泥這些小節。」


    蘇墨這模樣,倒是絲毫與登徒子掛不上鉤,喜樂想了想,大約隻是方才他為了接住她,而一時不小心的舉動。


    「喜樂姑娘當真不介意麽?」蘇墨心下詫異,好似從未認識過喜樂一般,桃花眸子閃過一抹怔色。


    雖然一直以來蘇墨都知道喜樂是個直率而膽大的姑娘,可方才他那般作為……放在任何一個女子身上,其實都有理由賴上他的。


    喜樂聞言,不甚介懷道:「不然呢?難道我介意,酥胸就來娶我嗎?」


    這話不過是喜樂隨口一說的,倒是沒有要較真的意思,可聽在蘇墨耳裏,卻好似一把火那般,立即便將他的心點燃了。


    蘇墨深吸一口氣,秉著大丈夫要敢作敢為的心思,便道:「喜樂姑娘若是……若是在意,蘇某……」


    「哎別別別!」喜樂一瞧蘇墨的模樣,便不由伸手,阻攔道:「酥胸啊,咱們江湖兒女,當真別在意這些小事,不過就是摸個……摸一下而已,又不會少塊肉?而且酥胸並不是有意為之,我也沒得當真去較真了。」


    喜樂是個生性放蕩不羈的姑娘,大膽而肆意,雖是不經男女情事,但也知曉,拉個小手不會懷孕,既是沒有什麽大問題,何必要大動幹戈呢?


    瞧著喜樂這一副幹脆而利索的模樣,蘇墨一時間便愣住了,他瞧了瞧喜樂,見喜樂依舊笑嘻嘻的模樣,心中不期然的便猛地一跳。


    好半晌,蘇墨才脫口道:「喜樂姑娘莫不是嫌棄蘇某?」


    這話一出,便是蘇墨自己也嚇了一跳。


    「酥胸說什麽呢,」喜樂不以為意,隻拍了拍蘇墨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笑眯眯道:「酥胸若是真介懷,不如請我喝酒?」


    「唔……」不待蘇墨說話,喜樂便沉吟道:「就請我喝蘇子衿那兒的酒,如何?」


    蘇墨:「……」


    原來不是嫌棄,而是他不如一口酒來的重要……


    ……


    ……


    孟瑤的屍首被司言吩咐了拖去亂葬崗了,大抵是要她死無全屍的意思。


    一路而去,蘇子衿一行人便徑直奔向了右相府。


    黃昏時候,天邊有霞光暈染,顯得極為美好。


    司言正打算讓人敲開右相府的大門,隻是,下一刻,便見有人已是打開了右相府的門。


    露臉的是右相府的管事,他一瞧見門頭圍了許多人,便下意識愣了愣:「你們是……」


    「快讓開!」這時候,身後傳來男子焦急的聲音,輾轉之下,就見一個清秀的男子,執劍而出。


    眼前的人,蘇子衿倒是認得,花影……鍾離的暗衛。先前鍾離送若水前來的時候,便是花影在一旁緊緊盯著,顯然是為了保護若水的安危。


    花影才一出來,便見蘇子衿和司言站在門頭,不由詫異道:「長寧王世子!」


    「嗯。」司言聞言,點了點頭,淡淡道:「鍾離在何處?」


    司言這話,儼然便是在套花影的話了,畢竟孟瑤雖是死了,但若水有沒有出事,還是一個未知數。


    「長寧王世子找相爺有事?」花影聞言,不疑有他:「我們相爺恐怕暫時沒空見世子。」


    沒空?蘇子衿不禁凝眉,心中有翻騰的思緒湧起。


    鍾離對若水的在意,儼然十分明顯,若是若水出了事情……


    就在蘇子衿沉思之際,司言那一頭卻是捏了捏她的手,隨即清冷冷道:「鍾離什麽事情?本世子有要事尋他。」


    「世子恕罪,」花影聞言,便立即拱手道:「方才若水姑娘忽然昏倒了,我們相爺心中焦急,請了府中大夫診治也絲毫沒有頭緒,現下屬下便正是要前往皇宮奏請陛下,遣了太醫過來。」


    雖說花影說是奏請陛下,但依著鍾離急切的意思,大抵便是不會再拖拉時間,畢竟現下,鍾離亦是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


    「若水昏倒了!」蘇子衿聞言,不禁上前一步,神色很是驚慌。


    花影雖對蘇子衿不甚熟悉,但從來都是見她一副從容的模樣,極少瞧見這樣的慌張之色。


    心下一頓,花影便點頭道:「不錯,若水姑娘昏倒了。」


    說著,花影拱手,語氣有些急迫道:「世子和世子妃若是無事,屬下便先進宮了,若水姑娘的事情,拖不得。」


    「去罷。」司言神色依舊,麵無表情道:「咱們也去瞧一瞧,好歹你與那姑娘也算相識一場。」


    這話,便是給蘇子衿一個合適的理由去探望若水了。


    那一頭,花影倒是沒有說什麽,很快便消失在了眾人的麵前,而那管事見此,便也點了點頭,將這群人引了進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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